看著微信彈窗裡那醒目的紅色感歎號，林冬冬慌了神，拿著手機在狹小的出租屋裡走來走去看是不是沒信號，顯然手機屏幕上明晃晃的“4G”讓她無法再掩耳盜鈴下去，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瞬間癱軟在床，像罩在塑料袋裡似的魚，要死不活。

她從沒想到兩人會有這麼一天，連最後的聯係方式都沒了。

她是怎麼喜歡上她的，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林冬冬已經記不清了，感情來的太快讓人措手不及。幾年來，她從一條閒魚變成鹹魚，鱗片都被扒光了，就差沒被燉了吃。

已確診:有病，治不好了。

林冬冬的確有病。

她父母那會兒不巧趕上計劃生育，單位為了響應號召要求正式員工隻能生一個，兩人日日求神拜佛，甚至找了接生婆看孕相，但是結果可想而知。無窮無儘的爭吵開始了，圍繞著“林冬冬”。當李父李母發現的時候，林冬冬已經得病了。

“說起來這個病也不算病，隻要你們平時注意孩子的情緒穩定，說不定時間長了就會慢慢好了”

“這個是心理疾病，不是……哎，彆打…彆打，這是公共場合，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話還沒說完，李父李母兩人吵著吵著就上手了，醫生在中間拉架不成，臉上也挨了幾道子。

在醫院裡不消停，回家也一樣，兩人在客廳摔盆打碗，林冬冬在自己的臥室熟練的往耳朵裡塞了兩團棉花。

是的，這個目前伴隨了林冬冬十多年的病就是:她稍微情緒波動時就會漏尿。後麵持續伴隨她多年的尿不濕，顯然說明她父母也沒把醫生的話放在心上，她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林冬冬活像一隻下水道的老鼠，她自己知道，彆人也這樣說。

這會兒，坐在床上，她感覺日子難挨的很，不行，得去廁所換一下尿不濕。

之前一直住在家裡，高中了學校讓住校，因為收的學生多床鋪緊張，安排兩個人睡一張床。今天天太熱，她多喝了幾口水，這會兒全成麻煩。

她輕輕的掀開被子，慢慢從那一坨準備跨過去，黑暗中冷不丁的傳來一句 “半夜了，林冬冬你乾嘛呀?”

林冬冬被嚇了一跳，床鋪太窄，沒站穩蹲坐在裡麵，她僵硬的坐在原地，嗚嗚咽咽含糊不清沒吐出一個字，褥子不是自己的，她明顯感覺屁股底下全濕了。

“喂，你怎麼不說話，你剛才要乾嗎？”

夜晚裡，劉曉鴿兩隻眼睛囧囧盯著黑暗裡的林冬冬“嘿，你要上廁所嗎？，我給你讓讓”說完往裡側了側身。

她一說完，林冬冬更緊張了“不用…不用，我不是。”

“哦哦，知道知道，又沒感覺了是吧”劉曉鴿看著緩慢躺進去的林冬冬，忽的湊過去貼近她耳朵“我睡不著，第一天住外麵，不習慣，咱倆說說話吧”

林冬冬感覺到耳朵那塊有股氣，又熱又燙，不適應的貼著牆壁又縮了縮身子。她抬了抬屁股，愁的眉毛扭成麻花，耳邊的床友一直說著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

“劉狗，彆逼逼了，讓林狗睡吧，就你話多”話剛停，那邊又傳來一聲大大的哈欠聲，這是李昌霞，性子大大咧咧，喜歡大包大攬，剛來第一天就和宿舍幾個人建立了良好的友誼，自薦當了宿舍之長。

不知道什麼時候，班裡流行關係好的就叫**狗，看來李昌霞這是趕上時髦了。

“學了一天狗習，累死狗了，就你個狗不睡狗覺，也不讓狗睡”李昌霞話語裡充滿了埋怨，模仿的好似深閨怨婦。

“哈哈哈哈”另外兩頭也傳來聲響，大家第一次來到新環境，都沒睡覺，興奮異常，聽著李昌霞這個活寶賣弄，都忍不住了。

沒一會兒，寂靜的宿舍就熱鬨起來。

劉曉鴿“嘿嘿”笑了兩聲，繼續貼著林冬冬說話，夏天熱，林冬冬緊張的渾身溢滿了汗，身邊貼著個大暖爐，她不適的扭動了一下，直盯盯仰麵對著床頂，耳邊又癢又熱，她蝸牛似的往牆邊靠，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和劉曉鴿隔了一個巴掌大距離。

“哎，冬冬，你聽見我說話了嗎？給個回應，睡了？” 劉曉鴿猛地貼近，整個臉對著林冬冬，不知咋的，夜很深，林冬冬卻感覺對方那兩個眼珠絕對又圓又亮，在對方貼近的時候，她立馬閉緊了眼。

劉曉鴿輕聲喊了兩句 “冬冬——冬冬”，林冬冬沒回應，躺著一動不動，儘量放緩胸腔，緩慢的一呼一吸。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劉曉鴿呢喃了一句“如果沒睡你就吱一聲”

又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劉曉鴿腦袋落在枕頭上的摩擦聲，但是兩人的身體還是緊緊挨在一起，劉曉鴿徹底沉寂下來，沒和其他人說話，耳邊的呼吸聲很重，哼哧哼哧，林冬冬莫名想到爺爺奶奶家的老黃牛，嘴角往上翹了一下。

又又過了一會兒，“都彆說了，讓不讓人睡了！”劉曉鴿的聲音很低卻飽含怒氣，宿舍的人都停了話語，氣氛有點微妙。

“吱”

宿舍沒動靜

“吱吱吱”

“宿舍有老鼠嗎？”李昌霞實在害怕，縮在被窩裡顫顫巍巍問了一句。

劉曉鴿哈哈大笑，身體一下蓋在林冬冬身上，狠狠抱了她幾下“我讓你裝睡，…讓你裝睡”說一下抱一下。

林冬冬被折騰的受不了，回了一句“你表哥考上大學之後呢？”

劉曉鴿怔了一下，停了手裡的動作，躺下咧著嘴“原來你在聽啊，之後嘛，我就再也不用看見那個討厭的人了，我姑姑…”

講了好久和表哥的鬥智鬥勇之後，劉曉鴿問句“你呢，你有哥哥嗎？”

半晌，林冬冬回應道“沒，隻有一個表姐。”

“她有沒有欺負過你，你們關係呢，怎麼樣？”

“嗯，關係還可以”林冬冬聲音有點沉，劉曉鴿意識到了什麼，又抱了她一下“我跟你說啊，哥哥姐姐這種東西真的很奇怪，有的時候你還彆把他們當人看…”

劉曉鴿聲音不大，但是離得太近，林冬冬感覺不停有東西往耳朵裡鑽，她嗯嗯啊啊的回應著，也不知道說了多久，她感覺肩膀一沉，耳邊安靜了。

這時，李昌霞弱弱的聲音響起“那個，我們可以繼續了嗎？”李昌霞從被窩探出頭，麵對二人方向問了句，她還是睡不著，想和臨床聊聊天。

林冬冬沒回應，劉曉鴿回應不了。

李昌霞提高了音量“劉曉鴿，林冬冬…劉狗，林狗…狗狗們”

“睡不著就在心裡默念白天學過的單詞！有的同學不睡也彆打擾彆的同學睡覺！到了學校了就彆當還在家裡一樣！”是班主任的聲音，她在宿舍走道的窗外站著，陰惻惻的說到，李昌霞啞了火。

過了一會兒，窗外沒動靜，李昌霞小聲嘀咕了句“班主任可真變態啊”，話音剛落，窗戶那邊一束強烈的手電筒光在她床頭饒了一圈，她把腦袋埋進被子裡，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林冬冬聽到宿舍有隱隱的憋笑聲，但是大家都不再講話了，過了一會兒，耳邊隻剩劉曉鴿綿長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