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律的木魚聲漸漸清晰,空氣中浮動著苦澀的氣息,喉嚨像堵著什麼東西,有些呼吸不暢。慕扶雲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恍惚的影子。她咳嗽兩聲,才發現嘴裡銜著一片藥草。身上倒沒什麼大礙,視線漸漸清晰,破了洞的房頂投下斑駁的光,她拿下葉子,這才看到列霧州正坐在火堆邊,不遠處還有一個老道士念念有詞。
“不是冤家不聚頭,古人誠不我欺。”老道士又看列霧州一眼,說:“你跟著她有什麼好處?”
列霧州正用小罐煮著什麼東西,沒搭理老道士。
老道士說:“她醒了。”
列霧州這才有了反應,他把小罐從火上拿下來,敞開蓋晾著,對老道士說:“找個碗來。”老道士氣得吹胡子瞪眼,偏偏還拿他沒什麼辦法,氣鼓鼓地大步出去了。
“感覺怎麼樣?”列霧州走到近處,低眸看她。
慕扶雲的思緒回籠,想說什麼,這時才感覺喉嚨像刀割了一樣痛,勉強道:“好……多了。”
老道士罵罵咧咧地跨門進來,怒氣衝衝地把碗塞給了列霧州,自己跑一邊生氣去了。慕扶雲不知道自己昏睡的時候這兩個人發生了什麼,隻見列霧州八風不動,見瓷碗乾乾淨淨,便從小罐裡倒了一些藥汁,遞給慕扶雲。
藥還有些燙,慕扶雲喝得很慢,但感覺喉嚨的不適已經消解許多,列霧州說:“你中了毒瘴,山穀有伏兵,所以隻能從另一條路走,這裡很安全。”
慕扶雲放下碗,看了一眼列霧州,突的笑了。那一笑如萬千芳菲因風起,又似輕絮悄然拂人麵,她的聲音很輕,說:“謝謝王爺。”
她身上有什麼東西悄然發生了變化,好像一顆明珠終於拂去灰塵,慕扶雲突然明白了師父讓她去體會的紅塵究竟是什麼。她問:“什麼時候出發?”
老道士過來收拾東西,把小罐和碗都拿走,瞪著列霧州說:“你還要和她一起?”
列霧州好整以暇,老道士氣道:“她會害死你的!”見列霧州還是不理他,憤怒地出了破廟。
“他是誰?”慕扶雲問。
“路過的。”列霧州回答。
那碗藥如有神效,慕扶雲休息了一會兒,便和列霧州一起出發了。
這間破廟沒有神像,隻有一個空蕩蕩的神座,應該是很久沒有人來了。列霧州帶著昏迷的慕扶雲在山穀裡穿行,甩脫了後麵的追兵,又走了一段路才看見這裡有個避身之處,裡麵還有個神神叨叨的老道士。
老道士一見慕扶雲就說她是天煞白虎星,勸列霧州放下她不管,還讓列霧州跟他去學道,殺殺身上的戾氣,列霧州卻是充耳不聞,不過也沒和慕扶雲說這些。兩人繞路出了山穀,慕扶雲想先去確認慕千林他們的安危,便從另一條稍遠的路前往岩州,隻能繞行霈城。
他們腳程很快,走了大半日便到了霈城下麵的小鎮。
茶館裡人聲鼎沸,列霧州要了一壺茶,和慕扶雲相對而坐。
“……慕老爺真被劫了?”有人竊竊道。
“誰說不是呢?那山匪也屬實猖狂,據說現在還在讓人搬開暗穀巨石,賞錢還高呢。”
“那你怎麼不去?”有人笑了。
“難搬,難搬!”原先那人揮揮手,說:“暗穀你又不是不知道,路又窄,這錢還是讓彆人拿吧!”
“胡老二,我看是你懶病又犯了,我昨天還聽你家婆娘罵你呢!”
慕千林讓人來清路,想來他們沒有什麼大礙,隻有慕扶雲和列霧州被困在山穀中,不過究竟是誰想要對他們下手?慕扶雲正想著,卻聽茶館裡又談起了其他事,似乎是說霈城裡在辦什麼事,聽到了慕千林他們的消息,也沒了繼續留在茶館的理由,慕扶雲對列霧州道:“走吧。”
當務之急是和慕千林他們彙合,兩人進了霈城,發現城裡有種不一樣的氣氛。街上多是袒胸露背的男子,有兩兩格鬥的,也有自己對著草人練習的,女子卻是寥寥,乍一看還以為進了練兵場。慕扶雲目不斜視,卻聽列霧州來了一句:“他們都沒我好看。”
慕扶雲:……
又往裡走了一段,隻見城中一處空地上支了一個大擂台,旁邊有座高高的花樓,不遠處還有一個掛了紅綢的哨樓,許多人圍在擂台邊,不知道在乾什麼。列霧州問旁邊觀看的路人,問:“這是在做什麼?”
“你是外鄉人吧。林老爺給他家千金比武招親,就在這兒。”那人解釋道,又指了指旁邊的花樓:“前三甲一甲得抱美人歸,二甲擇一神兵,三甲得一古器,就是轉手賣了也值不少錢呢。”
“古器?”慕扶雲問。
“好像說和前朝宓國有關……唉,反正拿到典當行,都一樣!”
慕扶雲卻是留了心,卻見花樓上站了一人,人群頓時沸騰起來,那白紗遮麵的女子持一大紅繡球,目光在樓下掃過,隨後將繡球一拋。一時間許多人登上擂台去搶那個球,推搡擁擠不一而足,慕扶雲和列霧州退到人群後,那繡球先是被一近水樓台的練家子捷足先登,下一秒那人就被一腳踹飛,手中繡球也高高飛起,又有幾人騰空而起,都想把對方踢下去自己拿到繡球,幾人一陣糾纏,繡球卻落到了一個瘦小男子手上,男子拿了繡球便幾個縱躍,想要把繡球掛在哨樓最上麵,然而有人察覺他的意圖,又來阻攔。
幾番之後無人爭得繡球,一聲鐘響之後,繡球被一條絲帶纏住,收回了花樓中。
“今日無人獲勝,請明天再來罷!”一旁隨侍的婢女揚聲道。
“請廣而告之,林總鏢為愛女比武招親,一甲可繼承林氏鏢局,二甲可任意擇取一件林家寶庫中的兵器,三甲可得古宓國信物。”
“你想去?”列霧州問。
慕扶雲說:“我想要那件信物。”
“為了你母親?”
慕扶雲輕“嗯”了一聲,看向遙遠的花樓。
第二日慕扶雲便去了擂台那邊,列霧州隻在旁觀看。林小姐果然又出現在了花樓上,將繡球輕拋下去。今天的競爭比昨天更加激烈,摩拳擦掌的人們一哄而上,又因著有時間限製,就更加混亂。繡球幾經拋閃,卻不知花落誰家,就在這時,一道白色身影飄忽而至,點過幾人肩膀,便與其他二人接住繡球,此人正是慕扶雲,未免成為魁首,慕扶雲帶著那兩人朝哨樓而去,眼見繡球就要被掛上樓頂,花樓裡的人影一閃,一聲輕叱:“你不願娶我,為何還要這兩個混不吝的來作弄我?”
說著,林小姐一鞭子把旁邊兩個人抽落,怒視慕扶雲,卻突然覺得這人好生眼熟。
“你……”
慕扶雲站在哨樓頂,手上拿著繡球,沒想到竟然是她在比武招親。
“慕雲隱!”林輕塵咬牙切齒:“終於找到你了!”
慕扶雲眼皮子也不抬,說:“信物。”
“哼,被本小姐騙到了吧,根本沒有信物,我就知道你會來霈城,故意誆你的。”
慕扶雲卻像早有所料,轉身就走,林輕塵跺腳,一把拉住慕扶雲,說:“你彆走啊?我是騙你的,騙你的還不行嗎?我是找你有事!”
擂台下的人已經被驅散,林輕塵和慕扶雲下了哨樓,看到列霧州,奇道:“這是誰?”
“馬夫。”慕扶雲冷漠地說。
林輕塵一眼就看穿了列霧州臉上的人皮麵具,不過也沒拆穿,畢竟大街上不好說得太多。
“你怎麼知道我會從霈城經過?”慕扶雲問。
“這也是我要找你的原因,進來說吧。”林輕塵拉著慕扶雲,卻是十分熟稔。
“你也知道我爹不喜歡挪窩,霈城天氣又好,他就更不願意走了,隻想跟我娘過神仙日子。本來這樣也挺好的,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城裡開始少人了。”林輕塵說:“少人還不是一個兩個的,是一家一戶的消失,而且霈城知府一直瞞著,隻是私下擺脫我爹去查,可不查還好說,一查卻發現城裡不僅少了人,還多了人,那些人神神秘秘的,武功還高強,我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而且也搭了許多兄弟進去,就準備連夜搬走,可就是那兩天,我爹被人襲擊,一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我接管鏢局的時候發現那些人藏在暗穀裡,不知道在謀劃什麼,又聽聞慕少甫要回岩州,想著你一定會跟過來,就想了個比武招親的法子,一是讓霈城的人自己操練起來,免得不明不白就死了,也讓那些婦孺少出門,躲著些,二來放出消息,你要是聽到有宓國的消息,肯定會過來的。”
“怎麼樣,我是不是很聰明?”
慕扶雲略微額首,說:“你做得很好。”
“太冷淡了吧?”林輕塵說,又看向旁邊的列霧州:“他是誰啊,我才不信是你的馬夫呢。”
“他是……”
列霧州拉住慕扶雲的手,微微一笑,說:“是斷袖。”
林輕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