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七中上空盤旋著放學嘰嘰喳喳的笑鬨聲。

七中全市最好的高中，即便是走讀生也要上晚自習，八點半過後才可以回家。

今天是周五，一團銀發在黑色人頭中格外顯眼，旁邊一個小胖子正和他說著什麼，因為身高差距，銀發少年低垂著目光。

小胖子昂著頭問：“七哥，你真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今天是小胖子班裡漂亮女同學的生日，那個女同學之前對祁望大膽示愛被拒絕後還沒有放棄。祁望淡淡開口：“有事。”他確實有事，今天也是奶奶的生日，他想快點回家。

小胖子看出祁望不想說，也沒多問，兩人溜溜達達到校門口，小胖子擺手：“那哥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祁望笑罵：“丟不了。”

祁望不喜歡走大道，他拐了個彎，去了平時的小道口，牆邊的石灰牆被時間磨練的坑坑窪窪的，幾個老款路燈上長滿蜘蛛網，晚上有些還會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還沒走幾步就聽到罵聲，這個聲音他認識，高三的，兩人之前因為籃球場的事結下過梁子。他本來沒想管，但高三的說話太過分，對麵又沒聲音，他合理懷疑他們在欺負一個弱雞。

祁望順著聲音走進小巷子深處。

幾個混混模樣的人將一個好學生模樣的男生圍在牆邊。白色外套拉鏈敞開，下身黑色牛仔褲，剛好裹住兩條大長腿，還有點肥，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

那人也看見了祁望，祁望被沉默，沒有任何感情的盯著。

距離林簌重最近的黃毛順著他的視線扭頭望去一愣，眼睛睜大，緊接著有些意外的挑眉：“你怎麼在這？”

祁望將單肩背的書包順著肩膀滑下來丟到一邊，吐出兩個字：“揍你。”祁望打架從來不說一句多餘的話，說再多最後的結果還是打一架，為什麼要浪費時間。

他上前揪住黃毛的衣領子，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一拳打到臉頰上,黃毛往後一個踉蹌。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一窩蜂往前圍攻祁望，雖然沒有專門學過格鬥方麵的知識，但祁望從小摸打滾爬習慣了，麵對這些人沒在怕的，揪住一個人的後領子就往旁邊人身上甩，精準撞上後再補一腳，亂中有序，一套很有個性的打法。

林簌重有一種想幫忙又不知從哪插手的無力感，索性直接站在旁邊看著，反正那個小男生看起來也沒有很吃虧的樣子。

林簌重煮碗麵的功夫，祁望就解決了所有人，祁望用手背抹了下靠近嘴角被錘了一拳的臉頰，低垂著眼眸，手背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他放心了。

扭頭看向旁邊規規矩矩站在牆邊的人，祁望在校服口袋裡掏出不知道多少年的創可貼，兩頭被歪歪扭扭的壓在一起，祁望伸手掰開，但上麵還有印子。他遞給林簌重：“給，你這種好學生以後少往這來。”

林簌重：？？？他……是因為我……

祁望生模樣很好，內雙也不顯眼小，反而有點圓圓的，近看有些可愛。而這個人正因為保護自己而站在對麵,手裡還拿著皺巴巴的創可貼。林簌重感覺自己心口被什麼輕輕拂過一樣。

祁望不等對麵說話,直接把創可貼強硬的塞到林簌重手裡。

五月中旬了，陽城的天已經很暖了，即便是傍晚，刮出來的風也是熱的。祁望的手很涼，擦過的那瞬間，一下子把林簌重涼清醒了，快速說道：“哦，謝謝，能問下你名字嗎？”

“不用，順便而已。”祁望眼皮也不抬，放下創可貼從地上提起書包就走了。

祁望邊走邊拍書包上的灰，為了方便打理頭發，他這次把書包雙肩背到身上，兩手在臉上揉來揉去，還時不時掃掃頭發。

在後麵林簌重眼裡像一個做完壞事害怕被爸爸媽媽罵的小學生。

手心裡冰涼的觸感仿佛就印在手上了，林簌重大拇指輕輕劃過手心：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遇到了。

祁望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小道，再往裡走是u形筒子樓，七八十年代的那種，每層樓上的欄杆上都有曬著被子衣服，高處還有各種淩亂的電線,偶爾會有熟人和他打招呼。

“小期，放學了啊？”

“嗯。”祁望點頭示意。

對熟的人他會多說幾句。

他走進樓裡，熟練的打開手機手電筒，順著樓梯走上三樓。

“奶奶？”

“回來了。”祁奶奶穿著祁望買的藍色圍裙，上麵畫有一隻橘色的卡通狸花貓:“抓緊洗手吃飯，今天怎麼那麼晚？”

“路上遇到一個同學，多說了兩句話。”祁望趁祁奶奶去廚房端菜的功夫，他走到自己房間，房子外麵不好，一看就是貧民窟嘍,但祁望的房間卻該有的都有。被子上套著初中住宿發的藍色被罩，已經洗的發白了。

被子幾個小時前被祁奶奶放到外麵共用的晾衣繩上，現在正軟綿綿的鋪在床上。在床的右下角放著一個一米高半米寬的白色小櫃子，裡麵放著祁望一年四季的衣服。

祁望徑直走到靠近床頭的桌子旁，從下麵的收納盒裡翻出提前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七七啊，乾什麼呢，先來吃飯！”

聽到奶奶的聲音祁望胡亂應了聲，拿著一個黃色禮盒走到房門前，拉開一點門縫。祁奶奶正忙著盛飯，一碗白米飯放到桌子上，祁奶奶又忙著去盛第二碗。

祁望趁這個時間跑到奶奶的屋裡，把手裡的盒子放到祁奶奶的小床上，快速走出來，坐到桌前，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大口吃著米飯，感覺有點乾，沒什麼味道後又夾了一根芹菜。

祁奶奶剛坐下，祁望剛好塞完最後一口米飯，嗚咽嗚咽的嚼著：“奶奶我吃飽了！”說完就一溜煙跑到自己房間。

祁奶奶的話噎全在喉嚨裡,拿起碗低聲道：“這孩子。”吃了兩口後祁奶奶察覺出不對，算算日子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祁奶奶心中有了期待，吃飯的速度不免加快了許多，匆匆洗完碗，走到房間中，果然床上擺著一個黃色小盒子。

祁望從小就會給奶奶送各種生日禮物，有時是一顆糖果，有時是一張自己畫的抽象畫，再後來到小折紙，小梳子等。隨著祁望的長大，禮物的價格和實用度也漸漸升高，上次祁奶奶收到了一雙漂亮的黑色小皮鞋。

經曆過無數風霜歲月的雙手將黃色的小盒子拆開，是一盞護眼台燈。她想起自己上次縫被子順嘴說了句：“現在上了年紀，看不清了。”

這孩子記在心裡了。

祁奶奶心裡暖烘烘的，覺得自己有這麼個好孫子，這輩子也值了。

祁望在校門口花一塊錢買了一個三鮮餡的包子，用袋子裹著,邊吃邊往教學樓走，在樓梯拐角處險些差點撞到人，那人看起來很著急，道歉也沒來得及說，風似的下樓梯。

還沒進教室門就聽見鬨哄哄的。

“哎，你給我！我還沒看呢。”

“我先要的好吧。”

“來人啊，誰試卷一寫完了啊！”祁望進門剛好一陣哀嚎。

對作業的對作業，抄作業的抄作業，問題的問題，還剩祁望一個出塵世外人。他事不關已的坐在最後一排靠窗，一隻扶著桌子，另一隻手提著書包，彎腰掛到書桌旁自帶的掛鉤上。

隨後趴在桌子上發呆，幾秒過去像是想起什麼，低頭將手伸進抽屜翻找著什麼，之後從抽屜提出一隻快要咽氣的蟬。看了看又放回去,剛想趴下。

班主任許晴踩著恨天高進來，開著大嗓門：“來來來！都靜一靜，作業先彆抄了也彆對了！先回自己位置去！”當了好幾年班主任了，這群孩子們早上在乾什麼她一清二楚。

一看是班主任，頓時教室桌子撞椅子，椅子撞人，人撞人，都想快坐到自己的那把椅子上。

“哎，你彆擠我了！”

“我先過！”

拉扯半分鐘後終於安靜下來，祁望一手托腮，懶洋洋的盯著班主任，等她發話。

“來。”班主任朝門外晃晃手，示意門外的人進來。

先映入眼簾的是大長腿，隨後是麵容，祁望感覺這人有點熟悉。

“林簌重。”身高腿長，額前的碎發梳的板板正正，每一縷都在合適的位置，鼻梁高挺，即便是單眼皮也不醜，上眼皮薄薄一層，隻是顯得更加冷淡而已。簡單說了個名字，班裡響起小聲議論的聲音，祁望聽到還有人想要他微信號的，再扭頭正對上那人，林簌重見祁望和自己對視，笑著對祁望挑了挑眉。

祁望尷尬笑笑，隨後扭頭看向窗外的一棵梧桐樹。

林簌重指著祁望旁邊的空位：“老師，我能坐那裡嗎？”

聽到這話的班主任有些為難，他不是覺得祁望不好，雖然祁望時常犯錯，但她依舊認為祁望是個好孩子。

關鍵是林簌重和祁望性格一看就不否，她擔心兩人在一起出什麼矛盾。

再環繞一圈，班裡也沒有彆的位置了，她隻好點點頭：“你先坐那，有什麼問題及時告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