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那時我還是個小孩子,堅定的相信整個人生都會跟某個漫長而完美的夏天一樣,始終美好。
我的爸爸從美國耶魯大學畢業後就到英國政府部門入職,不到五年就成為交通部部長,被譽為最年輕的英國部長—“正宗的美國人做派,英俊迷人,風度翩翩,天哪,上帝呀,怎麼可能有人能抵擋得了你的魅力”。
這句話現在想起來有些揶揄的味道,不過我那時可自豪了,仔細思索,出於小孩子吸引注意力的目的,以及表達我有和大人平等對話的資格,我想要代表父親誇誇對方。把牛排囫圇吞下去,刀叉放在一邊,回答說“叔叔,你也有英國人…正派,認真做事的魅力”。大家哈哈大笑。
他的同事有時和我們共進晚餐,記憶中不是去他們家,就是在我們家,偶爾才去外麵吃。我驚訝的發現,有幾位女主人竟然會親自下廚,我的媽媽從來不進廚房,至少我沒有見過,家裡的夥食都是由珍妮弗阿姨做的。我最喜歡她做的約克郡布丁和番茄釀肉,隻可惜到現在再也找不到以往的味道了。
我也喜歡海利阿姨家的普羅旺斯燉菜,但即使拿到了她的菜譜,我還是覺得比我們家的好吃。
每周,媽媽都會花上一天的時間去發廊做頭發、做美甲,買衣物。每當我和格蘭特回家,沒有看見媽媽的時候,就知道她去購物了。我們馬上跑上樓寫作業,然後下來坐在客廳等媽媽。
“媽媽!”
我們飛奔過去抱住她,媽媽看起來容光煥發,彎曲的頭發都是完美的弧度,外套換了一件兔毛皮草,在我們撲進她的懷裡之前,她把一個個紙袋放下來,彎下腰擁抱我們,給我們的臉頰各印一個吻“我到那的時候隻剩下幾本了,幸好趕上了,你看,這是你要我買的《亞瑟王》…葛蘭,我給你買了些益智玩具。”
傭人從車庫提走媽媽的東西,搬到樓上。
我看著那堆大包小包,隻覺得眼冒金星。媽媽怎麼那麼厲害,她真的那麼有力氣嗎?我記得,她是自己一個人開車出去的呀,那些東西是怎麼一起搬到車上的。還是分次呢?
我拿著書跑上樓,想去問問她。我輕輕拉下門把,從門縫裡看見媽媽套著輕薄的睡袍坐在梳妝鏡前,仔細地梳妝打扮,在我眼中,她此刻便明豔不可方物。她的臉上露出愉悅的、羞澀的、電視上女主角才有的表情。
我看見,她從上鎖的抽屜拿出一個白金色,巴洛克風的鏡子,在上麵敲了兩下。我這時已經意識到不對勁,可是哪裡不對勁呢?現在進去,也許還來得及,可是,我迫切的想知道,媽媽是不是隱瞞了我什麼秘密。
我隻能從門縫裡看見,鏡子裡冒出的東西看得並不清楚。我聽見他悅耳的聲線“菲德,你想我嗎?”
菲德是媽媽的昵稱,聯係媽媽羞澀的表情,我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個人不是媽媽的兄弟親戚,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情人!我隻覺得,往昔的寧靜不負存在,一種眩暈感籠罩了我的大腦。
我來不及想為什麼鏡子裡有人,我的暈厥感是不是恨意,腦子裡隻有對媽媽行為的悲傷和對爸爸的愧意,不管是為了家庭的和諧還是為了媽媽,我都不會告訴爸爸。我背叛了爸爸。
這時候,我聽見後麵有人說“多琳小姐”。我心中的恨意一整個朝她而去,我該怎麼辦?我不能讓媽媽發現,我意識到,如果媽媽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我必將永遠的失去媽媽的愛。我轉過頭,是永遠穿著深色長裙的丹佛斯太太,我曾經還和格蘭特吐槽說她是活在上世紀的女人。“您需要什麼嗎?”她肅穆的問。
像小說裡那些愚蠢的孩子那樣無力的威脅嗎?如果說“你敢告訴媽媽,我就說你虐待我。”可是,丹佛斯太太從以前就跟著媽媽,以往葛蘭犯錯撒謊,媽媽也是相信她。
不等我想某些方法和應對,家具慢慢顫抖,撞擊地麵發出“砰砰”的聲音,然後漂浮旋轉,我內心好像有了一股不怎麼能掌控的力量,想讓櫃子下來,它砸在走廊上,想讓家具們砸往丹佛斯夫人,它也沒能成功。反而是我自己,往天上飄去。
丹佛斯夫人過來抓我,我反而上升得更快。
有人在尖叫,傭人們跑出去,媽媽也出現了,她拿出一根魔杖似的,頭部有珠寶的木棍對著我。我的內心充斥著——“媽媽要傷害我”的悲傷和害怕,力量變得更為龐大且不可控。門被撕扯開來,沙發撞擊在牆麵上,餐刀旋轉著像個螺旋小風車,枝形吊燈的水晶分散開來,在天空飛舞。格溫多琳感覺自己好像有點暈,快暈了,已經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