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匆匆而過，京城的遊客數量驟減。錄音工作室距離北海公園不遠，兩人在附近的餐廳用完午飯就散步到公園。大街上的光禿禿的槐樹枝上掛滿了紅紅的燈籠，站在街的這一頭直直向另一頭望去，像結滿紅柿的果樹，讓人一瞬恍惚是豐收的季節。

公園裡也處處點綴著喜慶的中國紅，湖麵冰場也被一圈大紅燈籠圍住，分明是節後的工作日，冰場上仍有不少男女老少。紅牆邊、枯草上有許多妝容精致的姑娘在拍照，有的甚至帶著專業的攝影團隊。林墨詫異地看著不遠處被人舉著的打光板，感慨網紅拍照的不易。

“我們往旁邊繞回去吧。”網紅對娛樂資訊的敏感度應該超過普通人，林墨深怕有人注意到他們倆，或者一不小心入鏡。

顧朝心裡苦笑，她比自己還擔心戀情曝光的樣子。

兩人繞到一處人少的地方，站在離湖邊遠遠的樹底下看風景。這處的湖水並未結冰，有幾隻鴛鴦在柳樹枝垂下的湖麵恬逸飄遊。離岸邊最近的兩隻一直逆著鴛鴦群朝著柳樹枝遊來，一前一後，後麵跟著的那隻羽毛五彩斑斕的尤其漂亮。

林墨踮起腳捕捉消失的身影，輕聲喃喃：“看不見了，漂亮的那隻怎麼不繼續往前遊了？”

五彩斑斕的那隻還在視線裡，領頭遊的那隻卻看不見了。

顧朝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在的，埋頭戲水呢。”

石壁擋住了林墨的視線，她探出頭望去，“它們怎麼不一起了？”

“可能是因為種族不同吧。”

林墨訕訕：“啊？不都是鴛鴦嗎？”

“前麵的那隻是野鴨。”

“那剛才那隻鴛鴦跟著它做什麼？都跟到岸邊了怎麼又不理了。”

顧朝開玩笑道：“眼神不好跟錯鴨了吧。”

“大冷天光禿禿的有什麼好看的！”有個雙手插兜的年輕姑娘壓抑著不滿的聲音，疾步而來。後麵跟著一個亦步亦趨的青年，他手裡還拎著女生的帆布包，急匆匆拽住女生的胳膊。

“網上說這裡挺好玩的，彆生氣了，不行我們去彆的地方玩唄。”青年軟著語氣哄，臉上卻是焦急無奈的表情。

女生氣鼓鼓的臉色並沒有得到安撫，她不耐煩地甩開男生的手，男生猝不及防一個踉蹌，帆布包隨著慣性在空中飛出一個弧線。

包裡的東西四散開來，一本書朝著林墨砸來，顧朝反應迅速，伸手擋在林墨臉前。

對麵的年輕男女皆是一愣。

沒有聽到物體在空中相撞的聲音，林墨拉過顧朝的胳膊看。

顧朝反手捏住她的手，“沒砸到。”

“真不好意思，你們沒事吧？”青年被女生拱了拱手臂緩過神來，一臉歉意地跑過來。

顧朝感覺手背被輕捏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背對著陌生的男女。

林墨隔著口罩微微一笑，“沒關係，沒有砸到我們。”察覺女生盯著顧朝的背影看，林墨撿起地上的書遞給男生，“你女朋友還等著呢。”

“噢，謝謝，抱歉啊，打擾了。”男生訕笑著接過書，把地上其餘的東西撿起來，拉著女生的胳膊就要逃離這個尷尬的是非之地。

林墨不動聲色地擋住女生投過來的視線，牽著顧朝的手往反方向走。背後隱隱聽見兩人討論的聲音。

女生說：“我感覺那個男的特像顧朝。”

男生討好地笑笑：“是嗎？可能長得像吧。人家裹成這樣你都能看出來啊，寶寶你好厲害。”

“我看見他眼睛了。我手機呢？不會摔壞了吧，你拿個包都拿不住啊。”

男生匆忙從帆布包的拉鏈袋裡掏出手機，女生接過來對著遠去的背影拍了一張。

“阿……”，林墨張了張口想說話，瞥見迎麵走來的遊客，平靜地鬆開顧朝的手，“哥哥，剛剛那個女生好像認識你。”

落空的手在空氣中無意識地捏了捏，然後攥緊成拳收回口袋裡，顧朝彎了彎唇，“沒事。”

擦肩而過的年輕人並未注意到他們倆人的異樣，林墨鬆了口氣壓低音量說：“以後我們還是少來這種公眾場合吧。”

“在橫店的時候都沒見你這樣小心翼翼。”顧朝自然地和她互換位置，讓她走在靠近紅牆的一邊，替她擋住刺眼的光線。

“那……情況不一樣呀，橫店被拍到你還可以說跟同組女演員聚餐什麼的。”

另一邊的樹底下有一對老年旅行團，幾個阿姨正舉著絲巾拍照。林墨帶著顧朝加快步伐。

“哎哎哎，小夥子，幫阿姨拍個照。”

林墨試圖拉著顧朝裝聾作啞躲過去，但是步伐矯健的阿姨已經拿著手機攔住他們的去路。

戴著墨鏡的阿姨笑得和藹可親，身體卻攔在顧朝麵前，一副不容拒絕的姿態：“啊呦，還有個小姑娘，美女幫我們拍個照吧，我們這個導遊拍照太差了。”

林墨和顧朝對視一眼，無奈地接過阿姨的手機，“好的阿姨，在哪拍？”

“就那邊，給阿姨們拍好看點哦。”

林墨：“好的阿姨，我儘力。”

“哎，茄子。等一下哦美女，我們換個姿勢。”

“這樣好不好看？”

林墨眯了眯眼睛，“好看的，中間的阿姨麻煩您頭稍微低一點。”

“我看看拍得怎麼樣，拍的真好看啊。”

林墨客氣地笑笑，口罩滑下來露出一截山根。

“小姑娘長得好看拍照也好，那個高高的小夥子是你男朋友啊？”戴著帽子阿姨拍了拍林墨的胳膊。

林墨側頭看過去，視線撞進顧朝含笑的眼睛：“啊……不是，是我哥哥。”

顧朝挑了挑眉，微微側頭看著她，有點雅痞的氣質。

林墨心虛地瞥過眼。

“那你們兄妹倆長得都漂亮，白白淨淨的，又高，你哥哥有女朋友了嗎？”

她心虛地回答，聲音逐漸低下來：“……沒有……吧。”

戴墨鏡的阿姨有些興奮地拉過林墨的手：“你們倆是京城人嗎？阿姨有個女兒在京城上大學，長得漂亮性格也好，還沒有男朋友，我看你哥哥……”

“啊……阿姨，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謝謝您，謝謝。”林墨截斷阿姨的話，逃也似地縮回手。

顧朝時刻注意著她，一見她往回跑，就迎上去，“不好意思阿姨，我有女朋友了。走吧，妹妹。”

看著遠去的登對的背影，靠在旁邊休息的大爺做起了事後諸葛：“人家就是一對，你活到這把歲數了這都看不出來啊，還給人家介紹女朋友……”

戴墨鏡的阿姨瞪了大爺一眼，對著旁邊的姐妹說：“現在的年輕人花頭多的哦。”

“妹妹晚上想吃什麼？”顧朝一手鬆鬆垮垮地搭在方向盤上，一手幫林墨扣好安全帶。

“都沒人了還演。”林墨摘了口罩，打開前麵的儲物箱找水，“怎麼有花？”她捏住花枝將一朵粉玫瑰從儲物箱裡取出來。

顧朝看著過路的行人，語氣平靜，“趁你去衛生間的時候買的。”

林墨打開手機查粉玫瑰的花語，是初戀。

看到那對鬨彆扭的年輕情侶的時候，顧朝就在想，如果他們大學的時候就在一起，也會背著書包牽著手逛遍京城的大小約會地點。他會不會因為參考了網上的約會指南就帶著她去到她不喜歡的地點，她會不會也彆扭地生氣，埋怨他的粗心。

車子駛過一所中學，操場上有拍著籃球往教學樓走的少年，林墨想起顧朝他們以前在學校裡打籃球的模樣，有林斯年這個高三的做榜樣，他們常常毫無心理負擔地在球場玩到天黑。林墨和初一就同其他女生一樣坐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裡仰頭看著熱血的少年們。他們幾個學習好長得又帥，打籃球的時候像極了偶像劇裡的男主角，惹得一群女孩子心花怒放。

但像電視劇和小說裡那樣給他們送水的女生其實極少，相熟的女同學遮掩著自己的心動，不熟的女生總要矜持些。有回林墨抱著幾瓶水回來，就看見有兩個女生怯生生地站在顧朝麵前，其中一個女生手裡舉著水瓶，臉頰微紅。林墨站在進場口愣了愣，想看看顧朝的反應，顧朝卻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頭看著她揚了揚下巴，“抱歉，我隻喝她的水。”兩個女生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在看到林墨的時候頓住，其中一個女生立刻拉著送水的女生離開。

林墨緊張地捏了捏手裡的礦泉水瓶，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麵前，他向著自己伸出了手。不遠處是林斯年和沈逸等候的目光，周圍是女生們打量的眼神，她從其他人的耳朵裡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她們在討論自己和顧朝的關係，她聽到了“女朋友”這樣的字眼。顧朝見她呆站在原地，兩手叉腰，目光輕柔，“不是給我的？”她無聲地張了張嘴，把懷裡的水遞給他，顧朝卻說：“能幫我開一下嗎，手臟。”

於是，她當著眾人的麵，旋開礦泉水遞給他，又抽出幾張紙巾給他。餘光裡是林斯年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耳中是風吹來女生們竊竊私語的討論聲，顧朝看著她抿了口水把水瓶遞回給她，她感受到自己胸腔裡的吵鬨和膨脹的虛榮心。那是她第一次站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在八卦聲裡聽到了自己和顧朝的名字。

林墨把記憶力裡的畫麵說給正在開車的顧朝聽，顧朝笑了笑，說：“剛打完球又恬不知恥地讓一個女生幫我開水瓶，當時我的心臟快爆炸了。”

林墨用愛慕的眼光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那個樣子超帥的，就像偶像劇裡的霸道男主在宣示主權。”

顧朝側頭看她，“喜歡這樣？”

“也不是吧……就是人總歸會有一些虛榮心的。”

誰能拒絕宣之於口的偏心，還是從自己暗戀的少年口中說出的，象征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言語。

“你當時在想什麼啊，怎麼會突然那樣說？”

紅燈進入倒計時，他們誰也沒有發現。

“不知道，想說就說了。”

林墨一手扯開安全帶，湊近他些，剛要張口就被後車焦急的“嘀嘀”聲打斷思緒，“先開車吧，顧朝哥哥。”

顧朝挑了挑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身開車。

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林墨還在天馬行空就聽見旁邊“哢噠”一聲，一個溫暖的身影入侵了她的一方小天地。

顧朝輕柔地掰過她的臉，引誘道：“再叫一聲。”

林墨看著他期待的眼神眨了眨眼，忍不住勾起嘴角，“顧朝哥哥。”

顧朝一瞬破了心防，解開她的安全帶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會被彆人看到的。”

“車膜很深，不會。”他沒有耐心說完。

車子裡是羽絨服摩擦的聲音，林墨隔著厚重的衣服抱不到他，感覺自己懸在半空很沒有安全感，她不能專心致誌。

“臥槽，你看那車。”

她被外麵的說話聲嚇了一跳，抓緊他的衣袖。

顧朝反手降低車座，變成了她把他撲倒在座椅上的曖昧姿勢。

“這車看著就貴，不愧是有明星的高檔小區。”

“這牌子不是已經看見好幾輛了，有什麼特彆的。”

“你懂個屁，同個牌子也是有檔次區分的，你看這輛的型號可是最新的進口車……我去，那輛也好看！”

腳步聲越來越近，林墨輕咬了一下他的舌尖，顧朝吃痛睜開眼，林墨懷疑自己看錯了，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顧朝把她歪在脖頸後的羽絨服帽子拉起來遮住倆人的臉，繼續同她接吻。

空氣越來越稀薄，林墨看不清顧朝的神情，感覺舌頭被吮吸地發酸。

外麵的說話聲已經消失，她隔著衣服掐了一下顧朝的腰。

顧朝迷離地看著她抬頭察看外麵的情況，她翻身下車，又關了車門。顧朝緩緩坐起，低頭看了一眼，拉上外套拉鏈，頭靠在方向盤上調整呼吸。他如此慶幸冬天的衣服夠厚，替他掩蓋了一些不合時宜的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