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知道是因為後背的那隻蝴蝶才得到了這個吻，他很溫柔地回吻她，害怕將她的憐惜驚走。

這個吻不帶任何欲望或是邪念，隻是她在隔著一個靈魂安慰多年前另一顆即將破碎的心靈。他一路破碎，她一路撿起又填上。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失而複得更值得讓人慶幸的事了。如果時光能夠回溯，顧朝也想對那個青澀的青年說一聲“謝謝”。

謝謝你沒有放棄。

門鈴聲打破了屋子裡的溫馨。顧朝抱著林墨坐起，快速穿回衣服，讓她先去衛生間，自己轉身出去開門。林墨莫名其妙地走進衛生間，直到看到自己嫣紅的嘴唇才恍然大悟，對著鏡子整理了一番讓自己看起來更端莊一些。

監控外麵是一張熱情的笑臉，顧朝不禁也笑了笑，剛打開門就被來人抱了個滿懷。

周子浩在他後背用力拍了幾下，似乎要把攢了許久的熱情都釋放出來，“好久不見朝朝，我好想你啊，你想我沒？”

顧朝把對方從自己身上拔下來，無聲地搖搖頭。

周子浩表情實在是很豐富，晴轉陰就在一瞬間，“好嘛你，這就把兄弟給忘了，啊，我的一片真心終究還是錯付了！”

林墨一出來就對上一副誇張的表情，和對方大眼瞪大眼，兩秒後周子浩率先反應過來，“朝朝，你金屋藏嬌啊你！”

顧朝把拖鞋丟到周子浩腳前，對著林墨無奈地搖搖頭，說：“他就是住在隔壁的周子浩，林墨——我的女朋友。”

林墨含笑走上前打招呼，“久聞大名，周子浩同學。”

周子浩一秒變正經，圓不楞登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弟妹你好，我是顧朝的好哥們。”

顧朝眼疾手快地拉回他欲伸出的手，說：“不用這麼講究。”

周子浩斜睨了顧朝一眼，轉而笑盈盈地看回林墨，“弟妹知道我哦？這個人經常提起我是吧？他都說我什麼，有沒有說我很帥很好？”

林墨樂不可支，“嗯，他說你很帥人也很好，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啊是吧，我就是他最好的朋友！我跟你說，他這個人悶騷的很，嘴上不說心裡可愛我了！”周子浩激動得一把勾住顧朝的肩膀，眉飛色舞，林墨相信如果不是地心引力困住他，他能一蹦三米高。

顧朝嫌棄地扯下他的胳膊，牽起林墨的手就往客廳走，“我是直男。”

“誰還不是直的，誰還沒個女朋友，兄弟情難道不叫愛嗎？我說你彆太死板好吧。你說是吧，弟妹。”周子浩氣鼓鼓地跟在後麵，身上的掛飾“零零”作響，聲音和他家門口掛的風鈴很像。

林墨邊走還邊回頭看，“我覺得你說得對！”

周子浩表情欠欠的，得瑟地說：“二比一，你輸了朝朝。”

“朝——朝？”林墨驚訝地在他們倆之間來回看。

周子浩話密是出了名的，顧朝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他搶了先，“是啊是啊，怎麼了，是不是很有愛的稱呼？”

林墨哭笑不得，“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叫他。”

周子浩聳了聳肩，“那你怎麼叫他？”

“阿朝啊。”

周子浩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還可以這麼叫啊，我家裡人都叫疊字，我一直以為這樣比較親切。”

林墨笑得眼睛彎彎，被他身上的銀色掛飾閃了眼，“你的家人一定和你一樣友愛。”

顧朝見他們倆居然能搭上話，很有眼力見的沒有插嘴。

“謝謝，墨墨你人真好，可以這樣叫你吧？”

“當然，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這樣叫我的。”

“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林墨把自己的名字由來給他講了一遍，周子浩樂得拍手大笑，“伯母好有趣啊哈哈哈哈，原來你小時候很愛哭嘛。”

林墨點了點頭，“嗯，方圓十裡有名的哭包，聞者心懼。”

“朝朝，你上哪找來的這麼可愛的姑娘？”周子浩笑點非常低，身體斜靠在沙發椅上彎腰發笑，差點被自己身上的掛飾膈到。

顧朝和林墨對視了一眼，勾了勾唇，說：“海邊偶遇的，可能是海浪帶來的美人魚吧。”

“海邊？你什麼時候去海邊玩了，怎麼不叫我？沒義氣！”

“還不認識你的時候。”

“啊？那你們很早就認識咯？”

“嗯。很早。”

“那肯定有什麼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咯，快講快講！”

“那叫纏綿悱惻。”

林墨捂臉憋笑。

接下來兩人靠著沙發，聽著顧朝講他們的故事，林墨再一次聽到顧朝視角的他們。

周子浩的表情跟著顧朝淡淡的講述變幻莫測，像極了當年那個坐在海邊仰頭聽故事的女孩。顧朝的語氣稀鬆平常，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他隱去了一些身世相關的內容，儘可能將一切往簡單了說。

周子浩聽完沉默了半晌，突然發問：“你沒有不甘心或者衝動的時候嗎？就是那種想不顧一切帶她私奔到天涯。”

“有。”

林墨愕然，“什麼時候？”

顧朝誰也沒看，垂著眼睛看著不遠處牆邊的盆栽，靠近根部的葉片低垂，葉尖抵著花盆的邊沿。

他說：“很多時候，但最為強烈的時候在大一。”

葉尖從邊沿滑落，垂進花盆裡，他抬起頭看她，“你的大一。”

那個時候作為朋友的他們也不再聯係，可是兩所學校就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再怎麼躲避也總會有避之不及的時候，譬如那次。

她和一堆人在學校附近的火鍋店聚餐，他和室友就在火鍋店對麵二樓的樂器店。他站在窗口看他們一行人在門口等車，他們中有人喝多了，有個男生虛虛地攬著她肩膀低頭跟她說話，她似乎有點不舒服，牽強地笑著彎腰繞開對方的臂膀。另一個男生拉著她手臂把她帶到自己身後，她感激地對他笑了笑，他低頭和她說話，他們之間隻隔著半步的距離，已經突破了安全的社交距離。

室友察覺顧朝的異常，攬著他的肩膀問他是不是喜歡對麵的女孩，他難得沒有否認。室友笑著慫恿他下去找人，還說旁邊那個男生看起來也挺好的，他們不會是一對吧？嫉妒的、酸澀的心緒如潮洶湧，快要將他的理智吞沒。但他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來接他們的車，男生很自然地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去。室友在耳邊驚呼那輛車的價值不菲，那是一輛普通人到死也買不起的車。

林墨低頭思索，試圖在記憶中尋找那個場景，“火鍋店嗎？可能是天文社的聚餐吧，我不記得了。”

周子浩歎了口氣：“朝朝啊，你就說我說你悶騷有沒有說對吧，人家就是正常社交一下，你看你自己在那腦補一場大戲，你有沒有問過人家墨墨怎麼想的？”

像是響亮的鐘聲在空曠的山林猛地響起，顧朝的心神一震，“抱歉，我那個時候太自卑，太……自以為是。”

林墨不以為意地笑笑，輕聲說道：“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如果那個時候我去找你，你會跟我走嗎？”

她幾乎脫口而出：“會。”

顧朝釋然一笑，“我知道了。”

周子浩在他們倆人中間看來看去，拍手稱快，“這就叫有緣人終成眷屬，就像我跟我們家依依一樣。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不如我們一起慶祝一下吧！”

對麵一對情侶被他突如其來的好興致弄得一頭霧水，“慶祝什麼？”

“慶祝你們修成正果！慶祝我和朝朝好久不見！慶祝今天是個好天氣呀！”

兩人相視一笑。林墨懂了為什麼周子浩這麼歡脫的人能和顧朝成為朋友，他這種活寶可遇不可求，有朋如之，簡直是幸事。

她被他高漲的情緒感染，點頭說好。

顧朝看了一眼，低聲問道：“今天不買東西了嗎？”

周子浩耳朵太尖，立馬湊了過來，“買什麼？我陪你倆去買唄，順便買點菜，回來我們做飯吃啊！”

顧朝無奈地用拳抵了一下周子浩的肩，說：“好吧，那現在出發？”

周子浩立刻蹦起來，用粵語說：“走走走，逛街我最鐘意了。”

顧朝一邊戴帽子一邊吐槽：“你的粵語真的很塑料。”

三人驅車來到附近的商圈，林墨怕冷一直把手揣在兜裡，周子浩搭著顧朝的肩膀，他們倆都穿一身黑大衣，林墨一身白色羽絨服看起來像個局外人。

周子浩性格跳脫但是做事很靠譜，帶著顧朝和林墨在商場裡穿來穿去，不到半個小時就利索地買好了見長輩的禮物。預備去地下一樓的超市買菜前，周子浩突然看到手辦店的新產品，像個見到玩具就瞪大眼睛的小孩子說什麼也要進去看看，顧朝和林墨對手辦毫無興趣就站在角落裡等他。

他們像極了等待熊孩子的父母。

倆人的視線落在低頭看櫥櫃的周子浩身上，林墨好奇地發問：“周子浩比你大幾歲啊？”

“兩個月。”

“兩個月還要稱兄道弟嗎？”

“他家裡有兩個親姐姐，在家族裡也是年紀最小的那個，所以一直有個當哥哥的夢想。”

“當老幺不好嗎？很幸福啊。”

顧朝隔著口罩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他們家都是姐姐，聽說他是被使喚大的，小時候還會被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樣。”

“知道了，妹妹和弟弟的待遇是不一樣的。”

“你們倆說什麼呢？”周子浩抱著兩個精致的手辦搖搖晃晃地跑過來，“我挑好了，快去付錢。”

顧朝認命般地接過他懷裡的兩個塑料盒，抱著往收銀台去。

“你們倆怎麼認識的啊？”

周子浩“嘿嘿”一笑，說：“是在晚會上認識的。”

周子浩和顧朝的相識普普通通，但他們真正成為朋友源自一個有驚無險的意外。

那時倆人都是新人。周子浩還在各種綜藝節目上跑龍套，卻因為籍籍無名常常會被剪掉很多鏡頭，他曾經謙卑地問導演組他的表現是不是很不好，得到的回複是：挺好的。起初他以為是對方不滿意他的表現安慰安慰他罷了，後來時間長了才明白節目時長有限總要留給有人氣的藝人。

但是那一秒兩秒的鏡頭疊加起來也能成就一部精彩紛呈的電影。周子浩終於等來了一個上台演唱的機會。

那年跨年演唱會，導演組讓他和一位演員合唱熱門電視劇主題曲，那個演員就是顧朝。兩人雖然經常在一起彩排節目，但是工作之外多一句交流也沒有，周子浩雖然善於交際但也不會不識趣地熱臉貼冷屁股，更何況是麵對一個比他更有熱度的演員。

顧朝雖然不太說話，但是工作的時候非常認真，時間長了周子浩也不再反感這個搭檔，偶爾會跟他閒聊幾句，周子浩漸漸明白這是一個外冷心熱的人。

正式錄製來得很快，周子浩為了這個合唱準備了兩個多月的時間，隻為讓觀眾在今夜對“周子浩”這個名字能有更深刻的印象。歌曲間奏時，燈光切換到黑暗，他們站在屏風後等待舞美變換，突然之間他的耳朵裡聽不到了伴奏的聲音，間奏在一秒一秒過去，他緊張地對著台下的工作人員指了指自己的耳返。

工作人員皺著眉去調試機器，周子浩默默在心裡數著節拍，他嘗試在場館裡嘈雜的聲音中辨識微弱的音樂。餘光裡有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他不解地抬頭看去，顧朝把自己的耳返塞進他的耳朵，清晰的音樂聲再次在耳中響起。

間奏已經過去，他來不及把耳返還回去。後半場的歌聲裡，周子浩再沒有把話筒放下，他們一邊唱歌一邊對視，周子浩悄悄給顧朝打著節拍，作為和聲為他墊音。後來他們如願上了熱搜，成為當晚最有討論度的節目，網友們關注的是他們在舞台上長久的對視，陌生的人們為此歡呼，他們宛若劫後餘生。

顧朝打開後備箱把東西放進去，周子浩一邊把手辦遞給顧朝一邊囑咐他小心些。

林墨問：“如果唱不好後果會很嚴重嗎？”

周子浩接過顧朝的折疊手推車，拉著向前走，“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我那個時候太注重這種上舞台唱歌的機會，要是沒把握住就感覺天要塌了，其實最多被觀眾吐槽兩句。”

他們站在電梯口等待，周子浩靠近林墨竊竊私語：“後來我問他乾嘛這麼好心，他說反正他是個演員唱不好也沒事。謔！說得那叫一個雲淡風輕的，誰不知道他在劇組和電視台兩邊跑，熬得跟熊貓眼一樣。”

顧朝輕笑一聲，先一步走進電梯裡：“某人淩晨三點還給我發改編的歌詞。”

林墨覺得他們兩個像鬥嘴的小學生，笑了笑說：“其實阿朝是覺得你是歌手更有經驗，你有耳返比他有耳返更有用吧。”

顧朝笑著點了點頭。

周子浩無語地白了他一眼，“其實我也不一定不能跟上節奏，畢竟那首歌我準備兩個多月啊！關鍵是下台的時候我因為過度緊張差點從台階上摔下去，他還拉了我一把。他那天救了我兩次，英雄救……英雄的光環在黑暗裡都要閃瞎我的狗眼了！”

周子浩說完還做了個瞎眼看天的舉動，顧朝好笑地瞥過眼。

林墨先一步走出電梯，背對著他們無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