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到家的時候離門禁還有半個小時,奶奶就坐在客廳。
“回來啦,小顧沒跟你一起來?”
林墨扯下羽絨服的帽子,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發,“太晚了,下次他再正式來拜訪。”
“嗯,倒是個懂事的孩子。聽你傅姨說你們兩個高中就認識了?”
林墨脫了外套坐到沙發上,“嗯,他和哥哥以前是一個競賽團隊的,他比我大一年級。”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高中的時候就很喜歡他了。”
老人家頭發半白,但是瞳仁依舊乾淨分明,眼中有光華流動,林墨認真地和她對視著,眼中並無小女兒的羞澀。
“不是因戲生情就好,既然是你早就看中的人奶奶料想也不會差到哪去,今天跟小顧通電話,他有禮有節、不卑不亢,年紀輕輕就功成名就倒也沒有什麼傲氣,這是很難得的啊。”
林墨彎著嘴笑起來,倒有了幾分驕傲,“他當然是很好的人啦,不然我怎麼會喜歡他呢奶奶。”
奶奶寵溺地笑笑,“他家裡是做什麼的?也是演藝行業的?”
林墨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垂下眼睛沉默了兩秒,複又看向老人家的眼睛,“奶奶,他家裡沒有親人了。”
奶奶也皺起了眉,憐惜地說道:“小顧也就比你大一兩歲吧?”
“嗯,比我大兩歲……”林墨握著奶奶的手,猶豫了一瞬繼續說,“他小時候被親生母親丟下後在福利院待過幾年,第一次被領養之後又被那家人……拋棄了,最後一次被領養之後那家人對他很好,隻是在他初中的時候養父出意外去世了,前幾年爺爺也離世之後就隻剩他一個人了。”
奶奶或許也被顧朝坎坷的身世震驚到,沉默了兩秒,歎了歎氣,“這孩子不容易啊……”
“可是奶奶,他有顆善良又強大的心。”林墨嫣然一笑,眼睛亮亮的。
“奶奶知道了,我們墨墨最善解人意了,不想讓奶奶用同情的眼光看他是不是?”
“嗯,他現在已經有我了呀,以後您也是他的奶奶不是嗎,我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
奶奶笑了笑,說:“說得對,改天帶他回家來讓奶奶見見,去洗漱吧,奶奶再看會書。”
“好,那我上去啦,您早點休息。”
衛生間裡,水汽氤氳,鏡子裡的身影曲線玲瓏有致,林墨照了照自己的鎖骨,白皙的凸起上有一圈顯眼的咬痕,紅紅的,惹人無限遐想,耳邊突然響起初一在出租車裡的話,她的臉頰一熱染上緋紅。
洗完澡趴在床上看信息,顧朝幾分鐘前才到家。
林墨:“奶奶叮囑我有空的時候帶你回家。”
“G”:“好,什麼時候比較合適?我提前準備一下。”
林墨:“元旦?我爸應該也會過來。”
“G”:“那我需要準備什麼?明天一起去買東西?”
林墨:“他們都很隨和的,你不要緊張。你現在能去商場嗎?會不會被拍到?”
“G”:“還好,我家附近的商場白天人不多,就是要委屈你和我一樣。”
林墨:“好說好說,那我也體驗一下大明星的生活。”
“G”:“痕跡褪了嗎?”
林墨發了一張抱胸生氣的表情包,說:“並沒有!”
“G”:“我也沒有,明天要穿高領毛衣了。”
林墨覺得他在埋怨她咬的地方太明顯,發了一張捂嘴偷笑的表情包。
林墨:“可是你穿高領毛衣也很好看的。”
是超級好看才對。顧朝穿毛衣有鄰家哥哥的少年感,又有文質彬彬的紳士感,隻要不是特彆寬鬆的那種深色毛衣,還能看見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尤其是他流暢的肩頸線條和低頭時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每一處都讓人無比心動,想在溫暖柔和的燈光下從背後擁抱他。
林墨:“明天你可以穿淺色的高領嗎?”
“G”:“好”
第二天天氣晴好,無風。林墨看著駕駛座上身穿黑色大衣內搭灰色毛衣的男人笑出了聲,“淺灰色呀。”
顧朝想了想說:“你是要我穿白的、黃的那種?”
林墨搖搖頭,“這個顏色也很好看。還沒消嗎?我明明……很輕的。”
顧朝用手撐住衣領往下拽,微微仰頭露出脖子。
林墨看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覺得他這副任君采擷的模樣有些撩人的性感,她湊近些仔細看了眼,說:“很淡了呀,不用擋也沒事的。”
顧朝拉回領子,瞥到她有些遺憾的眼神,仰靠在座位上看她,“你的呢?”
林墨下意識坐正,“還在。快開車吧。”
不知道為什麼青天白日的在路上討論這些,她有點不自在地拽了拽安全帶。顧朝淡淡地笑了一下,收回視線發動車子。
路上經過一家中式糕點店,顧朝下車買了一些棗泥酥和板栗餅,林墨擔心得一直隔著車窗看店裡的情況。
“沒被人認出來吧?”
顧朝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耳垂,“還沒有紅到家喻戶曉的程度。”
“我看有兩個學生模樣的顧客看了你好幾眼。”
“可能以為我是什麼壞人?”
“可能是覺得你挺帥的。”
“包成這樣還能看出來什麼。”
“帥哥的氣質是與眾不同的。”
顧朝一邊開車一邊說話,有種不以為意的瀟灑,“日常遇到最多被拍個照或者要張簽名,所以被認出來也沒關係。像在機場遇到私生比較麻煩,有時候人太多也會影響到其他旅客的正常出行。”他快速側頭看了她一眼,繼續說,“不過這種情況極少遇到。”
“前年十一月你在機場那次嗎?”
“你知道?”
“那天我們和導師去出差,你剛好落地。”
那年他實在太火,常常一天要上好幾次熱搜。他們在機場大廳候機,一位師姐刷手機的時候看到他被堵在地下停車場的新聞,幾個同門就聊起粉絲和偶像之間的關係,她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點頭附和,腦海裡都是視頻中他被層層圍住難以挪動的畫麵。她幻想自己像個從天而降的超人,飛到停車場把他解救出來,再把那些沒有分寸的陌生人都嗬斥一通。
顧朝那個時候剛從劇組回來,有小道消息說他在劇組拍騎馬戲受了傷,胳膊上和頭上都縫了針還在康複期。林墨當時就在想那些人是不是真心喜歡他,還是隻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那樣堵著他避免不了一些肢體摩擦,如果擠到他的傷口或者使他意外摔倒,他的傷會不會再次裂開?她隻是想象一下就疼得皺起眉毛。
顧朝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那次航班信息被泄露出去算是意外,好在沒有發生踩踏事故。”
“那你呢,你受傷了嗎?”
“沒有,後來有保安幫忙疏散人群。”
“當時有消息說你在劇組墜馬是真的嗎?”
顧朝沒有立刻回答,把車開到臨時停車位上,側頭看她,“確實是從馬上摔下來了,但沒有很嚴重,當時意外發生後立刻就去醫院了,現在也沒有留疤。”
林墨皺起眉看著他,不願錯過他的每一個微表情,“縫針了是嗎?”
顧朝自胸口呼出一口氣,沉著地回答:“是。”
她追問:“縫了幾針?”
顧朝沉默了兩秒,似在回憶又似在斟酌,“頭上六針,胳膊六針。”
林墨苦笑一下,“倒是對稱。傷在哪兒?”
顧朝指了指右眉骨往上接近發際線的位置,林墨湊近過去撩開他的劉海仔細檢查,確實什麼也沒有了。
顧朝捏了捏她察看他傷的那隻手,“一點痕跡也沒有吧,現在的醫療技術很好。”
林墨輕輕地“嗯”了一聲,又問:“胳膊上呢?”
“一樣,沒有留疤,如果你想看等會兒回家給你看。”
“有沒有其他看不見的內傷,既然是從馬上摔下來的那你的腰和膝蓋有沒有事?”
顧朝搖了搖頭,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神情,隻是捏著她的一隻手輕輕摩挲,“沒有,都沒有,除了這兩處傷你想象的都沒有發生,當時有穿護具,隻是摔下來的時候被地上的石頭刮到了,沒有骨頭上的傷。”他又笑了笑,說,“你這樣我還怎麼放心去工作。”
林墨看著他掀起的嘴角,問道:“我會成為你的顧慮和負擔嗎?”
顧朝正了正神色,語氣卻依舊溫和:“你是盔甲,是護盾,是號角聲。”
她能保護他,也能激勵他,但絕不是拖累。
林墨鬆了鬆眉眼,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鬆開,“知道了,開車吧。”
顧朝掌好方向盤,問她:“先去商場還是先回家?”
林墨看了他一眼,回道:“先回去吧,我想看看你胳膊上的。”
“好。”
兩人剛進門林墨就盯著顧朝的衣服看,視線像是要射穿他衣服的激光。顧朝脫了大衣覺得身上一涼,轉頭對上林墨的眼光後在她眼前揮揮手,說:“你這樣很像如饑似渴的女流氓。”
林墨在神遊天外,反應慢了一拍,沒有計較他的話,“給我看看胳膊。”
顧朝一時失笑,拉著她的手往房間裡走。
房間裡,林墨看著他掀衣服的舉動下意識撇過頭,“你怎麼就穿兩件衣服,不冷嗎?”
顧朝脫了衣服坐到床邊,把林墨往自己這邊拉,“不轉過來怎麼看?”
林墨看著那幅有螢火蟲的畫調整了兩秒自己的情緒,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之前傷在哪呢?”她雖然這樣問著,視線卻停在他脖子上方不敢往下。
顧朝微微側身,說:“右胳膊。”
林墨眨了眨眼看他手指的地方,“怎麼好像還有淡淡的痕跡?”
顧朝盯著她的臉說:“臉上花的精力更多,這麼淡幾乎看不見的。”
林墨蹲下身去看,眉間突然皺起一座小山坡,“這麼大一塊隻縫了六針嗎?”
顧朝看著她皺起的小臉,閉了閉眼:“十三針,真的。”
林墨看著他胳膊上白白的疤沉默了一會兒,顧朝伸手拉她起來,她有點頭暈,扶著他的肩膀緩了緩神,想起方才眼前閃過一點藍,她凝神往他後背看,“你背後好像有什麼藍藍的。”
顧朝定定地看著她的側臉,好似有些緊張,像被人發現了隱藏已久的小秘密,期待與人分享,又緊張被人看穿。
“是紋身,要看嗎?”
林墨吃驚地回頭,“你還有紋身!是什麼?”
顧朝點點頭轉過去,示意她自己往後看。
他的左肩胛骨往下有一隻不足一拳大小的蝴蝶,藍色為主的彩蝶,流光溢彩,蝴蝶的兩翅向外延展,如雲似墨。
林墨不敢確定,眨了眨眼,“是星雲嗎?”
“嗯,蝴蝶星雲。據說那是恒星死亡前爆發出的最後的壯美,但我總覺得它像兩個對衝的人類,一對愛人在瀕死前不顧一切地去擁抱和親吻彼此。”
微涼的手指貼著他的肌膚勾勒著這片極美的紋身,她輕聲問道:“是因為我嗎?”
“一半因為你。”
林墨在床沿坐下,從背後環住他的肩膀,把下巴靠在他的肩頭,“為什麼是一半?”
顧朝沒有動,任憑她環住自己。
“當時是爺爺剛離世,覺得自己……狀態不太好,很想乾一點出格的事,走在路上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家紋身店。”
他小時候連網吧都沒有進去過,站在紋身店外時最初有些緊張,還被過路的女學生攔住要微信。
林墨歪著頭看著他的睫毛,一下一下的要扇到她心裡去,她問:“你的出格就是紋個紋身啊……為什麼是蝴蝶星雲?”
顧朝的睫毛突然定住,打破了方才扇動的節奏,“一方麵覺得自己也像瀕死的星雲,一方麵是……”他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想你了。”
林墨鬆開環住他的手,身體繞過他的胳膊往前探,她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也想抱我、親我嗎?”
顧朝突然拉著她往床上躺倒,林墨毫無防備地被帶趴到他的胸前,她的左手貼著他的右胸,掌心是暖暖的、微微隆起的觸覺。
顧朝含笑抱著她:“是。”
林墨低頭看了一眼掌心下的他的胸肌,輕輕鬆開手指,把手放到他的胳膊上。顧朝動了動腦袋,偏著頭看她,“禮尚往來。”
林墨把重心轉移到右側,左手拉開衣領:“看嘛,還是紅的。”
顧朝的手指在她的鎖骨上摩挲了兩下,臉上略帶歉意地說:“還真是。”
林墨低頭想親他,嘴唇卻落在了他的側臉,她懵懵地看著他。
顧朝的手在她背上輕拍了一下,笑道:“不是故意的。”
五百年壽齡的聖潔的白玉蘭,在枝頭低垂,親吻旋翅飛過的蝴蝶。
她再次低頭吻他,這次無比準確地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