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歌未央》的世界裡,國家平息戰亂不到十年,百姓還需要很長一段休養生息的時間。但不要說是窮鄉僻壤的沃野之地,就連都城郊外的山林中都時常有匪寇出入。在江湖之遠,有鄉紳土豪;居廟堂之高,有世家貴族。官與商相互勾結,天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天朗水清。
劇本看著看著,林墨突然想到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大宋提刑官》,劇裡有一個難涼熱血但終究飛蛾撲火的角色叫做孟良臣,她隱約記得這部劇的台詞很好,孟良臣曾說自己無依無靠,就像三伏天過火焰山,連棵遮蔭的樹都沒有。
他很早就已經預言了自己的處境。
《長歌未央》裡也有很多這樣的角色,也是公主在前行路上,見到再多黑暗事實,也能夠堅持下去的原因之一。
來到一個偏僻的村落時,已經是凜冬,到處荒蕪沒有生機。公主的車駕本是路過,卻被入目的墳包留住了。
一乾人等尋著濃霧升起來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河邊,在一處空地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正捏著一根木棍燒東西。侍衛很快打聽完回來:“稟殿下,此人在燒患了疫病的腐屍。”
“此村名叫長壽村,原本有村民千戶,幾個月前有商隊路過歇腳,商隊中有幾個患了疫病的人,村民照顧他們時並不知曉情況,等到商隊離開,這才……至今日,村中逝者已逾二百,患病者仍有三百。”
公主:“可曾上報官府?”
“此人就是前任知縣,他說當地現任官府……不管事。”
公主勃然大怒:“屍位素餐!”
眾人順流而下,竟然來到了一方小小的土地廟。廟前跪拜了一眾村民,或肅穆,或悲痛,或麻木。他們把希望全然寄托在神明俯視著的眼睛裡,伴隨著嫋嫋香火的祈福聲,一道一道砸在那高台之上。
神明的金身已經破開了一道又一道,同樣是搖搖欲墜。
而後,公主立刻帶人入村。村內分明已經將患病的村民和健康的村民隔離開來,但是患病的人數仍在上升。侍衛們挨家挨戶走訪調查,竟然在一戶人家的米缸裡發現了被藏匿的患病的孩子,隨後又從其他村民處搜查到了共十餘名病患。
“不要啊,我的孩子!他不嚴重的,他不嚴重的……”
撕心裂肺的喊叫如霜天的冰錐一刀一刀刺在昭陽公主的心頭,她不忍的彆過頭去。
柵欄圍成的隔離帶前,上演著你拉我扯的生離死彆。
“慢著!”公主突然下令製止。
兩個月前,為了換回被山匪當作人質的百姓,昭陽公主的女官王婉和五名侍衛都犧牲在了匪徒的屠刀之下。她不能再采用這種以少換多的方式,此前的六條人命亦是人命,此刻的十三條人命亦是人命。
“再劃一片病區出來,將這十三人以病情從輕到重散開安置,今日起村中百姓不得外出,水糧皆由專人負責派送。”
在郊外拍完戲,林墨已經凍得快沒知覺了。
導演一喊“卡”她就一溜煙跑進臨時帳篷裡,在瑟瑟發抖中快速把服裝換下來。
“換好了嗎?”
帳篷上突然出現一個被放大的身影。
林墨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好,瑟縮著手把帳篷的拉鏈拉下來一半。
來人身體半彎,露出一顆頭。
“吃火鍋嗎?有清湯的。”
林墨點點頭,端著兩手出來。
顧朝看起來應付這種陰沉沉的天氣很是得心應手,羽絨服的拉鏈都沒有拉上,露出了裡麵的白色毛衣。
林墨咬牙切齒地打著寒顫,走著走著就貓著腰跑了起來。棚裡恰好有人走了出來,差點和林墨撞了個滿懷。
“哦喲,小心啊。”工作人員嚇得往後一仰。
“不好意思。”林墨伸出一個袖子,支起了擋在額前的帽子。
“哦喲,林老師啊,我差點沒認出來,裡麵有火鍋趕緊去吃吧,暖暖身體。”工作人員說著就側身讓路,“毛肚啊、鴨血啊啥都有,那一個個如狼似虎的……”
刺骨的風又起了,林墨連忙一邊應承一邊進棚。
棚裡人多,又煮著火鍋,幾乎是進去的那一瞬間人就活過來三分。林墨隨便找了個位置坐,顧朝緊隨其後。
鋪了塑料的桌子上已經是斑斑駁駁,桌上的肉菜少了一半。換做彆人可能立馬急哄哄地往鍋裡扔肉菜,可是誰叫林墨愛吃素呢,正合她意。
等菜的功夫裡,她直勾勾地看著清湯,也不說話。
旁邊的人以為她餓極了望眼欲穿,紛紛把鍋裡煮熟的肉菜撈到乾淨的盤子裡給她。
“謝謝謝謝,我吃不了的,我夠了。”
林墨剛咬了一口牛肉,餘光裡突然出現一個紙杯,還冒著熱氣。
視線跟著紙杯移動,直到回正。
牛肉煮久了好老,咬也咬不動,她艱難地咽下去又厚又老的肉,看看熱水,看看顧朝,然後默默把紙杯端起來,一飲而儘。
不得不說,顧朝實在太了解她了。她就是想喝熱湯,又礙於潔癖,一直在那糾結呢。
一杯熱水下肚,活過來五分了。
林墨低著頭吃盤子裡的肉,顧朝就給她撈清湯鍋裡的蔬菜,順便把她撥到一邊的肉菜夾到自己碗裡。
旁邊的人都在吃肉聊天,就他們倆安靜得好像單開了個包廂。
“顧老師啊,這我必須敬你一杯,大冷天的請大家吃火鍋,太貼心了!”
製片人拿著一個啤酒瓶走了過來,搖搖晃晃的好像已經喝醉了。坐在顧朝旁邊的攝影師連忙站起來扶助他,防止醉酒撞翻火鍋的糗事發生。
顧朝漫不經心地放下筷子,隨意拿了一瓶桌上的椰汁,細長有力的手指一挑一拉,輕而易舉地打開了瓶口。
他抿了一口,說:“客氣了。”
製片人的手挨上顧朝的肩頭的前一秒,朱濤不知道從哪個火鍋後麵躥出來,勾起製片人的肩轉身就走,動作可謂是快如閃電。
林墨暗自笑了笑,助理難當啊。
垂著的左手突然傳入片片暖意,林墨下意識要掙脫,卻被緊緊抓住。
她錯愕地瞥了眼旁邊的人,男人正慢條斯理地喝著椰汁,眉宇間還是那副具有迷惑性的清冷模樣。
火鍋的香氣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籠罩在了一起,棚內的二氧化碳似乎攢的越來越多,林墨感覺被握住的左手手心微微冒汗。
“小顧啊……”
搖搖晃晃的製片人又來了,這次後麵還跟著一臉賠笑的朱濤。製片人這下醉得徹底,“顧老師”秒變“小顧”了。
眼見著人越來越近,朱濤完全攔不住他,林墨動了動手腕。
周圍幾桌的人紛紛被製片人高亢的嗓子吸引了視線,林墨緊張得心眼直跳。
“快放開!”她刻意壓著聲音,咬牙切齒道。
身旁的人仍舊不為所動,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林墨氣得往他小腿處踢了一腳。
“嘶——”
“怎麼了顧老師?”
旁邊的攝影師突然看了過來,林墨心虛地往桌子底下瞥了一眼。
明明是收著力道的,他“嘶”什麼?
“小顧啊……有你是我的福氣啊。”
製片人紅著眼揮衣袖,林墨霎時聯想到了什麼十裡長亭送彆,“笑吟吟一處來,哭啼啼獨自歸”,男默女淚,淚灑長亭。
眼見旁邊的長腿有直起之勢,林墨立刻繃緊身子,忙跟著他站起來,用腿側擋住兩人交握的手。
剛才有火鍋擋著看不見,這一站起來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林墨活了二十幾年參加過的比賽和活動不勝枚舉,還是頭一次緊張到腿軟。
救命!
“小顧啊……”製片人激動地嘴巴都癟成了八字形,“還有小林啊,大家太辛苦了啊!”
製片人說著說著就要往顧朝身上靠,朱濤眼疾手快地在他後背一用力,把人拍進自己肩頭。
朱濤向哄小孩一般,軟聲細語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一邊說著一邊把製片人往外麵帶。
簾子掀起來放進一陣寒風,林墨打了個冷顫。
顧朝閃身擋住,順勢拉著她坐下。
周圍的目光逐漸散去,林墨用腳尖碰了碰旁邊這人的,壓著聲音說:“放開!我吃完了!”
顧朝看都沒看,重新拿起筷子,“陪我吃會兒。”
林墨無語地望了眼棚頂。
他這是改走霸道總裁風了?
等等?
這人能左手拿筷子!
而且還很利索的樣子。
她眼神火熱的讓人無法忽視,顧朝夾了一塊山藥放到碗裡,看了過去:“我臉上有花?”
“你的左手這麼靈活啊?”
顧朝笑了笑沒說話。
接下來的時間,林墨就這樣好奇地盯著顧朝使筷子,順便在腦海中搜查他使用左手的記憶。
想了老半天,啥也沒想到。
等到顧朝終於吃完飯,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你左手……”
“我本來就是左撇子。”顧朝搶答道。
“那以前怎麼沒見你用過?”
“習慣了。”
“你私底下都是用左手的嗎?不然習慣了右手的話,左手應該沒有那麼靈活啊。”
林墨低著頭追問,“砰”的一下撞上了一個厚實的東西。
原來不知不覺跟著他到了一輛車前。
顧朝拉開門讓她坐進去,風刮得人臉疼,她敏捷地鑽了進去。他繞到另一邊進駕駛座,一言不發地係上安全帶,又鬆開。
林墨被他的一係列舉動弄得摸不著頭腦,試探性地問道:“你要乾嘛呀?”
顧朝垂著眼睛看方向盤,“很想接吻。”
林墨下意識低了低頭,把嘴巴埋進圍巾裡。
這車裡的空調怎麼製熱效果這麼好。
顧朝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不禁無聲地笑了笑。這東西真的會上癮,偏偏他又名不正言不順。
林墨咬了咬唇,還是儘力把話題掰回正規,“所以你真的是左撇子?”
顧朝仍看著方向盤,好像能盯出什麼寶藏似的。
“小時候是左撇子,第一對養父母有點迷信,讓我練右手。後來我又偷偷練左手,所以兩隻手都可以用。”
林墨沉思了一會兒,覺得他的養父母好霸道,剛想吐槽一句,猛地抬頭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的腦袋。
她驚得脖子一縮。
顧朝的雙眼炯炯有神,“能不能向之前一樣?”
“什……什麼之前。”
那都是被美色所惑的衝動之舉,她已經檢討過了,絕對不能再被蠱惑。
顧朝眼神輕輕往下一掃,“就是……”
所以他故意用慣用手的話題勾著她過來,就是想做這種事?
林墨突然有點生氣,“你們男人果然是……”
她還沒說完就丟下一個“哼”跑了,顧朝頭疼地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