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瑤,我知道是你。”
那人緊緊抓住池貝瑤的手臂,聲音中透著急切。
池貝瑤不耐煩的“嘖”了一聲,用力扯下拽住她的那隻手,繼續往前走。
“瑤瑤!你不要你媽媽留給你的東西了嗎?”
池貝瑤的腳步頓住了,她猛地回頭,隻露出的一雙眼睛如利刃一樣射向剛剛嘶吼出聲的男人。
男人站在寒風中,顯得有些狼狽,但仍執著地看著池貝瑤,他緊握的拳頭和微微顫抖的聲音表明他正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瑤瑤,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但你總不能不要你媽媽留給你的東西吧?”
“你想要什麼?”池貝瑤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
男人局促的搓了搓手,嗓音略有些嘶啞,“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吧。”
*
冬夜的咖啡廳裡,氣氛靜謐而祥和,和窗外的凜冽寒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咖啡廳的一角氣氛凝滯沉悶,池貝瑤一言不發的坐在椅子上,眼神虛無的盯著窗外的雪景,她對麵的中年男人則眼眶微紅的看著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上了。
“怎麼?你約我來這裡就是為了這麼惡心的看著我嗎?”
池貝瑤打破沉默,她微微側頭眼神譏諷的看著那個對麵的男人,冰冷的語調中帶著些許不耐煩的暴躁。
她好不容易過上了平靜的生活,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為什麼還是會有這麼惡心的事找上門來?
“瑤瑤,你彆這樣,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找我?找我乾什麼?怕我沒如你們的意活在臭水溝裡嗎?”
“瑤瑤......”
池貝瑤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語,麵無表情的說:“你直說吧,你想要什麼才能把我媽的東西還給我?”
“我們之間一定要這麼說話嗎?”
“我是,我是你爸爸啊......”中年男人,也就是池貝瑤的父親池牧崢雙肩微微下沉,嘴角含著一抹苦笑看著池貝瑤。
池貝瑤恍若未聞的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杯子與杯墊接觸時發出的輕微聲響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她並沒有去看池牧崢,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冷淡的說道:“池先生,你知道的,我早就當我父母雙亡了。”
“算了,說過去的事實在沒有任何意義了,你不妨直接告訴我,你到底要怎樣才可以把東西給我。”
池牧崢伸出手抹了一把臉,喉結微動,沙啞的嗓音含糊吐出一句話,“你媽媽生前也很放心不下你,你現在這樣一個人我也放心不下。”
頓了頓,又道:“我給你安排了一個相親對象,你抽空去見一見吧。”
池貝瑤轉過頭定定的看著眼神閃躲的池牧崢,鄙夷的嗤笑一聲,“我就說嘛,好端端的來找我當什麼慈父,怎麼,你公司終於要破產了,想起來賣女兒了?”
“瑤瑤,你彆這樣說,那個男孩條件很不錯,家中長輩是你母親的舊相識,你要是跟他在一起,我想你媽媽也會很放心。”
“真這麼好,你怎麼不讓池琳琅去。”
池牧崢眼神閃躲的避開池貝瑤直視他的眼睛,嘴唇孱動,聲音細微,“琳琅她有喜歡的人了。”
“你死心吧。”池貝瑤嘲諷的笑了一下,清亮的眼神仿佛要看穿對麵那個男人所有的偽裝和設計,“池牧崢,你拿媽媽的遺物作為籌碼來乾涉我的人生,過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是這麼的無恥啊。”
說罷,她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忘了告訴你了,去年我25歲生日那天拿到了媽媽生前留給我的信。她告訴我她最希望的是我能快樂自由的生活,我不該被任何事任何人束縛住。”
“池牧崢,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選擇,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你來安排。”
“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真的很惡心。”
池貝瑤冷冷的瞥了一眼低著頭的池牧崢,毫不猶豫的邁開步伐朝咖啡廳門口走去。
池牧崢著急的拉住要走的池貝瑤,又在池貝瑤冰冷的眼神中訕訕的收回手,“瑤瑤,你隻要答應我去跟他見一麵,我就把你媽媽的東西給你。”
他邊說邊從身邊的公文包中掏出了一本破舊的筆記本。
再次強調道:“你隻要去跟他見一麵就可以了,我絕不乾涉你們後續的發展。”
池貝瑤眼神複雜的看著那個筆記本,腦海中浮現出幼時母親在燈下認真描畫的身影。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觸碰那本筆記本,卻被拿著的池牧崢猛地往後一收。
池貝瑤收回落空的手指,雙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
她緊閉了一下雙眼,努力壓住逐漸潮濕的眼睛,然後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答應你,隻去見一麵。但你要先把筆記本給我。”
她靜靜地注視著表情遲疑的池牧崢,聲音不帶一絲情感波動的繼續說道:“你彆擔心,我不是你,我會說到做到。”
“當然,如果你不給,也沒有關係。”
見池貝瑤毫不留情的轉身要走,池牧崢猶豫的把手中的筆記本交給池貝瑤,池貝瑤接過筆記本輕柔的摸了摸封麵,嗓音疏離而冷漠,“我跟你見麵,會讓我很不開心,所以,池先生,我再說一次,在這次交易結束之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她的話語中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隻是就這樣淡漠的陳述著事實,每一個字都像碎冰一樣,讓人感受到徹骨的寒意和拒絕。
池貝瑤小心的把筆記本藏進羽絨服內袋,無視身旁池牧崢還想說些什麼的表情,轉身徑直離去。
——
辦公室,寂靜無聲。
顧知許獨自坐在辦公桌前,他那深邃的眼眸專注的盯著手機上聯係方式,手指輕輕滑過冰冷的觸屏,猶豫的抬起又落下。
半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表情嚴肅的像是即將談一場億萬級的合作,然後鄭重的發送了添加好友請求。
剛洗完澡的池貝瑤邊喝水邊拿起手機,見怪不怪的看著微信裡的新的好友申請。
自從她從事玩偶修複師以來,儘管她從來沒有去打過廣告,但來找她的顧客還是越來越多。
她放下水杯點開好友申請,備注裡隻有簡潔的一行字:“你好,我需要修複一隻玩偶。”
池貝瑤同意了好友申請,然後主動發了信息:“你好,我是池貝瑤,請問可以拍一張需要修複的玩偶的照片嗎?”
辦公室裡的顧知許正雙手快速的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一聲響起的“叮咚”信息聲打斷了他手上的動作。
他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又看了看電腦界麵,頓了幾秒後拿起手機,打開私人微信。
照片?
不行,那張照片絕對不能給人看見。
顧知許垂眸思索了片刻,打了幾行字發了過去:“玩偶破損的相當厲害,我想你可能需要當麵確認一下是否可以修複。”
“請問你什麼時候有空?”
池貝瑤挑眉詫異的看著信息,破損的相當厲害,那是有多厲害?
她迅速回複,一邊在心中暗自盤算著可能的修複方案。
“明天早上八點之後我都在店裡,地址是......”她詳細地將店麵地址發了過去。
顧知許簡單的回複了收到兩個字就繼續投入了工作中。
——
池貝瑤收起手機,走到床邊,在看到床頭櫃上的筆記本時,怔忪了一瞬。
她猶豫了幾秒拿起那本筆記本,打開搭扣,小心的翻開。
入目便是一張嬰兒熟睡的簡筆畫,旁邊還有一行豎著的小字:“瑤瑤滿月。”
池貝瑤眼眶微紅的伸手輕輕撫上那張小像,仿佛在透過歲月觸碰那個早已消逝在時光中的人。
她顫抖著呼吸繼續往下翻,這是她媽媽小心描繪的一幅幅玩偶設計手稿。
隻不過如今那些手稿比起她小時候看的時候又多了一些刺目的痕跡。
有一些設計稿上被紅筆畫上了大大的叉,有一些設計稿上被塗塗改改,早就失去了原有的樣子。
池貝瑤寒著臉捏緊筆記本,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能這麼惡意塗抹設計稿的人,除了池琳琅她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池琳琅是她名義上的繼妹,但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池琳琅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隻不過是因為池琳琅就比她小了一歲,所以池牧崢為了遮醜對外稱池琳琅是繼女。
池貝瑤一想到這裡,心中的怒火就不可抑止的燃燒起來,但又有些悲哀,為她的母親,也為她自己。
她母親和池牧崢是校園愛情,並且一畢業就結婚了。
母親有著卓絕的玩偶設計天賦,憑借著這個池牧崢建立起了玩偶廠,夫妻倆一個搞設計研發,一個做管理,玩偶廠越做越大,池牧崢開了公司,自然也見識到了外麵的花花世界。
他和他的秘書徐婉清勾搭上了,母親因為專心做設計,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奸情。
直到徐婉清牽著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找上門來,母親才從她自以為幸福的婚姻裡清醒過來。
她看著母親冷靜的跟痛哭流涕的池牧崢談離婚,又帶著她搬了出去,並理智的要求分割那個時候已經做到了行業龍頭的池氏集團。
池牧崢死活不肯離婚,像條狗一樣糾纏著她們,徐婉清和池琳琅也像演苦情戲一樣圍追堵截的下跪哭泣,這一切直到母親去世。
因為一場本可以避免的事故,母親死在了她的麵前。
回想到這裡,池貝瑤呼吸急促了起來,她死死揪住自己衣服的領子,像是喘不上氣一樣跪坐在地。
她勉強的直起身體,掙紮著拉開床頭櫃抽屜,顫抖的手從裡麵拿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粒藥吃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她的呼吸漸漸平複下來,兩眼放空的看著前方,被汗水打濕的頭發黏膩的貼在側臉上,整個人臉色蒼白的可怕。
母親死後的日子裡,她不停的哭,不停的鬨,可那時早已有嬌妻幼女環繞的池牧崢每次看見她的哭鬨隻會眼神閃躲的避開她。
從此,她在池家成了一個透明人。
直到六年前她從B市狼狽的逃離,不,應該說是被驅逐。
徐婉清和池琳琅兩母女針對她演了好大一場戲。
池貝瑤低下頭,無聲地笑了笑,漆黑如墨的眼眸一片幽暗,顯得有些詭異。
她緊緊把筆記本摟在胸前。
快了,快了,一切終於要結束了,池貝瑤在心底默默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