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風一抖——有人在摸他。
那個人的手摸上他的頭發,順著發絲,揉捏他的臉頰。
他挪挪臉,舒服地直歎氣。
冰冰涼的溫度,解了他此刻莫名的燥熱。
但還不夠,那隻手卻不再摸他的臉,緩慢地離開了。
那陣涼爽恍惚一陣風的錯覺。
蕭淩風急了,捉住那隻手,張開唇,咬了下去。
他用牙齒叼著皮肉,舌頭微動,猩甜的血灌進喉嚨裡,讓他汗毛直立。
他吃到一顆紅珠,豔麗得和血一樣。他把血珠子咬住,尖牙戳戳,一口吞下去。
然而,無論他怎麼抓緊,那隻手像水,柔軟地、堅決地、不可挽留地離開了。
他掙紮著起身,迷迷糊糊地撐開眼,伸長手臂,要把那隻手、那個人緊緊地抱在懷裡。
很滑、很軟,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混著不知道哪裡來的澀意。
蕭淩風動動手指,心底的熱意下去一分,又翻湧上來。
一波又一波絲綢樣的觸感在流淌。
他被這份柔軟牽製住了,愈發急躁,猛然起身撲咬。
他的身上有火在燃燒,相貼的冰涼的肌膚、那隻冰涼的手,不再給他帶來涼爽與寧靜,反而被他的火點燃,一同升溫,炙熱滾燙,讓他大口喘息,熱汗涔涔,解渴般張嘴咬了下去。
那隻手不為所動,似在嘲笑他的無用功,飄然遊走,煽風點火。
蕭淩風胸口劇烈起伏,模糊地想,那個人說不定正在看他,帶著笑意,好奇地盯著他的臉。
他仰躺著,捂住臉,幾乎喘不上氣。
他是不是要進階了,所以才會這麼熱,腹中火焰熊熊燃燒,好像要燒乾了,熱到極點,近乎酷刑。
段尋,段尋在哪?
他迫切地需要段尋的安慰,想張開四肢,想變成狼,把段尋整個含進去,想抱著他打滾,和他貼在一起安睡。
那隻手如他所願,若即若離,滑到焰火燃燒之處,輕輕一點。
“蕭淩風。”
蕭淩風握住那隻手,抬頭,看見了段尋的臉,癡癡地笑了。
原來段尋在這裡啊。
晨光從窗戶裡漏進來。
段尋低頭,手背在蕭淩風臉上碰了一下,滿臉的汗。
他聽見蕭淩風在低聲說夢話,含含糊糊的。
手腳靜一下,動一下,被子稀窣滑動,讓這幾句夢話聽不太清。
他喊:“蕭淩風。”
一陣靜默後,蕭淩風稍微抬起了上身,似乎在看他。
沒過幾秒,蕭淩風一個後彈,貼在床裡麵,靠牆,不動了。
段尋挑起眉毛。
蕭淩風咽了一下喉嚨,說出來的話,沙啞無比:“段尋。早上好。”
段尋動動鼻子。
蕭淩風很緊張,心撲通撲通跳,而且房間裡,有另一種腥味。
源頭就在蕭淩風的身上。
段尋了然,微微一笑。
雖然他很想掀開被子,看看蕭淩風精彩的反應,但還是決定大發慈悲地暫時放過他。
玩過頭了也不好。
段尋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說:“鑒寶會今日開始,我們走吧。”
他沒等蕭淩風,起身先走了。
背後,是蕭淩風鬆了一口氣,然後等到他出了房門,聽見了翻找衣物的聲音。
段尋一笑,下了樓。
蕭淩風一連使了好幾個淨身咒,尤嫌不夠乾淨,身上一股味,於是趕緊換了身新衣服。
他和段尋的衣服一直放在一起,同樣的味道。他抱著衣服,思緒不受控製,又回到了段尋的身上。
他頭朝下,栽倒在床上,把臉埋進去。
幸好段尋沒看見他剛醒來的表情,一臉癡樣,滿腦汙穢。
想要忽視,腦子裡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說:你喜歡段尋。
有時候是他自己的聲音,有時候是段尋的聲音,蕭淩風打了個滾,幾乎要瘋魔了。
段尋為什麼這樣說?
他惶惶地盯著那件衣服,上麵的罪證已經被銷毀,迷惑又震驚地意識到——他的確對段尋有那種欲望。
他喜歡段尋?不會吧?他從來沒有把段尋當成女孩,也從來沒有對段尋有那方麵的想法啊?
為什麼?
段尋昨天是不是在逗他玩,所以他才會做這種夢。
段尋也不是第一次乾這種事了,看到他慌亂的樣子,是不是很得意?
段尋大多時候很好,偶爾會很壞,喜歡捉弄他。
他要鎮定自如,才能不落下風。
蕭淩風撓撓頭,不想了。這不會改變他現在的生活。
反正他和段尋一直在一起,那被偶然道出的事情,時間自會證明。
他又想起那個夢,臉一熱。
蕭淩風拍拍臉,緩了緩。過一會,他跳起來,去找段尋了。
*
鑒寶樓裡修仙者烏泱泱的,段尋他們在一層的外圍,也就瞧個熱鬨。
流水一樣的寶貝抬上來。
什麼上古神獸鳳凰的羽毛,什麼極寒北地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九極雪蓮,上品功法殘卷、甚至還有活物。
兩條鮫人。
他們不著寸縷,一男一女,麵容與其說美麗,不如說妖異。
深藍色的眼睛,流淌的長發,紅豔的唇。在雙臂上,生有透明溢彩的鰭。王宮內手藝最精湛的繡娘,也無法織出比它更華美的輕紗。
腰腹處,魚鱗閃閃,向下,是修長有力的魚尾。顏色各異,多為深色,閃著珍珠般的光澤,美麗異常。
它們麵露驚慌,上身被縛,隻有一條條尾巴在水裡掙紮拍打。
它們的驚慌令某些人興奮,它們的掙紮為似珍珠寶石鑄成的魚尾更添幾分脆弱的美。
台上的龍虎門弟子身著紅袍,衣領、袖口處都聞有獸頭。一隻白鷹蹲在他的肩膀上。
他用上靈力,聲音清楚地傳到所有人耳中。
“南海鮫人。凡物,實力低微,心智如七歲稚子。然容貌絕佳,歌聲動人,泣淚可成珍珠,亦可成靈玉。”
“起拍價,四十萬上品靈石一條!”
鮫人的地位類魔獸,它們在凡間是頂級的獵食者,但在修者看來,不算什麼。
它們沒有修煉天賦,卻美麗異常,有極小的可能泣淚成靈玉。
既可把玩,又有實用。
“五十萬!”有人高高震起手中的獸頭印章。
“五十萬兩千!”
“五十五萬!”
哄鬨的人群,狂熱的喊聲,台上鮫人被捆住而悲傷欲泣的臉,段尋頓時索然無味。
無趣。
看完那最後一樣壓軸寶貝,就可以走了。
不料,等到兩條鮫人總共以一千八百萬靈石的高價賣出後,紅袍高聲宣布:“本次鑒寶會結束,請所有的買家自行領走拍賣品。”
人群中疑惑聲起,三樓一個半開的包廂內,有一男子朗聲問:“此次竟沒有壓軸寶物?”
三樓是貴客,紅袍不敢怠慢,恭敬地回答:“大人,此次確實沒有尋到合適的寶物。以往的鑒寶會,也曾出現過這種情況。我們寧肯空位,也不敢把不夠格的東西放上來。”
“哈。”台下有人諷刺一笑。
他修為深厚,一時之間竟把所有人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他飛身,所過之處,點點微光。
定睛一看,此人男女莫辨,麵容豔麗,一襲紫衣,張揚華貴。無數微光在他身旁飛散,細看,那隻不過是粉塵。
有人不知深淺,伸手一碰,立時怪叫一聲,手舞足蹈,洋相百出。
那人哈哈大笑,似對這一小鬨曲還算滿意。
他嘲道:“我看不是沒寶貝,是被偷了寶貝!”
話落,他伸手一擲,有什麼東西正好摔在高台上。
大家紛紛看去,瞠目結舌——竟是一株十六瓣飛仙草。
四分五裂、花葉殘敗乾枯,顯然已死。
飛仙草,能讓修者的修為登上一個大台階,金丹可成元嬰、元嬰入化神。
同時,它還有一個更絕妙的作用,服之,可靜心平氣、參悟自然,去心魔。
多為六瓣,少有十二瓣,這十六瓣更是珍稀。
而這麼個寶物,就被人給毀了。
有個愣頭青痛心疾首,大喊道:“你安的什麼心,把這等寶貝給毀了!”
台上的紅袍臉色發青,三樓往上更是一片寂靜。
這人的聲音一下吸引了紫衣人的注意。
紫衣人傲然,如俯視螻蟻的眼神,突然伸手一抓。
那人也有金丹,竟毫無反抗之力,腰部扭成一團,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揉成一團。
他哀嚎慘叫,胸部、腿部、至頭部都被扭在了一起。
慘叫聲消失了,地上一聲響,摔落一團硬邦邦的東西,濺起血肉碎屑。
那人不辨人形,一條紅白色的似麻花的東西靜靜地躺在那。
霎時,紫衣人方圓十幾米內空無一人,眾人麵目驚恐。
能把一個金丹修者輕而易舉地捏碎,實力大可能在化神以上。
蕭淩風。段尋在心中喊,牽住了他的手。
他們最好現在就走。
人群都在後退,兩個人撤退的動作也不突兀。
但很快,段尋就發現了不對勁。
不遠處,零散的幾個“人”,臉在扭曲,慢慢地,眼睛拉長,長出毛發。
——魔獸。
更糟糕的是,段尋向外望去,漫天淡紫的雲霧籠罩,截去了退路。
段尋心中一沉。他們可能出不去了。
那個紫衣人,估計也是魔獸。
魔獸來者不善,但鑒寶會也有化神期以上的修者坐鎮,必定有一場惡鬥。
他語氣嚴肅,無聲叮囑蕭淩風:彆出頭,打不過,彆逞強。若魔獸勝了,混進去,逃出去。反之,堅決不要現出獸形。
蕭淩風眼神灼灼:那你呢?
段尋伸手,安撫性地摸了摸他的頭:蕭淩風,我沒那麼脆弱。
蕭淩風當然知道,段尋很聰明、很厲害……但他很擔心。
不死,也會受傷,會疼。
蕭淩風望向那隻魔獸,很強。
他什麼時候才能變得這麼強?能把段尋護住,再也不讓他受傷流血。
他握緊雙手,內心不甘,再一次強烈地湧上對力量的渴求。
台上的紅袍動唇,聲音發顫,一語道出紫衣人的名字。
“沙棠。”
六翼如毒霧嫋嫋舒展,鱗粉細碎,紫光熒熒,如夢似幻。
有人恐懼低喃:“西方魔界,魔尊座下第一護法,高階魔獸,幻海魔蝶——沙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