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低了聲音,模仿著柔弱書生身上的那股矯情勁兒。
山海的狗腿子見了我這幅樣子,猥瑣的摸了摸他自己的下巴,道:“看這小白臉娘們唧唧的樣子,咱大王肯定喜歡,哥幾個,來,抬轎子帶回去嘍!”
我強忍著想打人的衝動,道:“你們是誰?你們要乾嘛?”
“乾嘛?嘿嘿,當然是要帶你享受世間極樂啊…”
“彆過來,彆過來…”
很快我和蘇浮憂就被按住了手腳,這幾個小嘍囉看著不太靠譜,實際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力氣著實不小。
“哎,老大,要我說咱們把這倆人兒放一個轎子裡吧,”
“行,手腳都輕一點,彆給弄傷了,不然咱們大王會生氣的。”
“知道了知道了。”
其中被叫做大哥的人把頭轉向我和蘇浮憂,他威脅道:“你們倆給我老實點,不然要你們好看!”
黑霧四起,我立刻低頭屏息。
帶到黑霧散去之時,地麵上驚現一座紅色的花轎。
小嘍囉道:“還等什麼呢?快上轎啊?”
他語氣不善,我和蘇浮憂對視一眼,一前一後的上了轎子。
蘇浮憂拉住了我的手,整個人都靠向我,輕聲道:“瑤瑤,我好害怕啊…”
我沒從她的語氣裡聽出半分害怕來,聽起來更像是…撒嬌。
再看她的眼神,也是一點害怕的影子沒有。
不過我還是很義氣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沒事,有我呢。”
“嗯,有你在,我放心…”
外麵的那幾個小嘍囉大概是抬轎子抬多了,熟能生巧,在轎子裡坐的十分平穩安逸。
安逸到蘇浮憂用手撚起我散下來的一縷頭發,一圈又一圈的纏在手指上,再鬆開…
“瑤瑤,你好漂亮啊…”
蘇浮憂是個閒不住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看,她要是看的高興了,還得誇上我一兩句。
每次聽她讚美我,我都很不好意思,回應著“嗯?”或者“嗯。”
到了瑾陽之後蘇浮憂就變得很粘人,除了要跟我寸步不離之外還喜歡靠在我身上。
可能是她比較怕生吧,到了一個人不生地不熟的新環境,有些不習慣也是正常的,加上身邊又隻有我一個認識的人,和我親近一些也可以理解。
靜謐狹小的空間總是容易讓人產生困意,這不,蘇浮憂就靠在懷裡睡著了。
我側了側身子,想讓她睡的更舒服些。
外麵的小嘍囉又開始說話了,我擔心她們會吵醒蘇浮憂,就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新娘子過黃泉路嘍——”
“不是老大,這轎子裡的不應該新娘子和新郎官嗎?”
“你懂個屁,甭管男的女的,隻要見了咱們大王,都得變成新娘子。”
過了黃泉路就算是到地府了,我掀開側麵的簾子看了看外麵。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外麵掛的竟是活人的屍體。
男人女人都有,死狀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渾身插滿了釘子,有的眼睛裡捅進了珠釵,還有的腦袋開花,有的胳膊腿分家。
要多慘烈有多慘烈,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不等我落下簾子,一雙眼睛就堵上了被我掀開的門簾。
那雙眼睛的黑眼仁很小,仿佛隻是在眼白上點了個小黑點,我記得這是小嘍囉裡的老大的眼睛。
這突然出現的眼睛嚇了我一跳,我連忙放下了簾子。
轎子外麵傳來聲音:“彆著急啊,馬上就能到我們大王的宮殿了…要是再隨便拉開簾子,沒準就一不小心叫外麵的惡鬼纏上了呢,到時候那些死屍可就是你的結局了。”
周圍的其他小鬼附和著笑了起來。
聲音極其刺耳。
我心裡很氣憤,這些破敗不堪的屍體從前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們都有牽掛,都有父母妻兒,本應該在人間好好的生活,可偏偏遇上了這群畜生不如的東西,被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低首間,我又對上了一雙眼睛,是蘇浮憂的眼睛,漂亮嫵媚,明亮炙熱。
“醒了?”
她點了點頭,很敏感的問了句:“怎麼了瑤瑤?是心情不好麼?”
我把看到的畫麵跟蘇浮憂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一遍。
某一刻我在蘇浮憂的眼神裡看到了恐懼。
恐懼?
這是我第一次在她的眼裡看到這種情緒。
“怎麼了?”我問道。
“你可知道那些人是被用來做什麼嘛?”
我順著她的話問道:“被用來做什麼的啊?”
“喪屍,也就是活死人。”
蘇浮憂接話接的很快,麵上也一反常態的沒有任何表情,除此之外,我還感覺到她握著我胳膊的手出了一層細汗。
她繼續說到:“這些畜生用活人做實驗,為的是培育出一支活死人軍隊來…”
蘇浮憂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像鬼,她的眼神空洞,唇色嫣紅,皮膚白皙。
“瑤瑤…你殺了他們好不好?”
我不明白蘇浮憂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反常,也沒有貿然問她為什麼。
隻答道:“殘害生靈,本就該死。”
她話鋒一轉說道:“其實也不全是他們的錯…最可怕的還是活人…”
仔細一想也是,瑾陽的惡鬼既然猖狂到這種程度,必然在人間是有人接應的。
不過,不管是禍害人的人還是禍害人的鬼,都罪該萬死。
“你害怕嗎?瑤瑤…”
她眼神不動,說這句話的時候緩慢的將頭轉向我這邊。
看她這個樣子,我倒是有些擔憂了。
我雙手捧住她的臉,問她:“浮憂,你怎麼了?”
不知道為何,她突然變得很冷淡,剝開了我的手,對我說道:“你還是先拯救你的家鄉再來管我吧。”
潘約之仇才是首要任務,這一點我一直都很清楚。
直到下轎子我們也沒再說一句話,若不是轎子內空間狹小,她一定會坐的離我遠遠的。
我能察覺到她的心情極差,也知道她的壞心情不是因為我。
但我什麼也做不了…
“新娘子該下轎了——”外麵的小鬼提醒道。
我拍了拍蘇浮憂的肩膀以示安慰,希望她不要過於煩心,而後率先下了轎子。
下了轎子後便能看到幾隻老婦人模樣打扮的鬼,這幾隻鬼身上掛著的不是骷髏就是骨頭棒子,看起來十分的凶殘。
“這位姑娘請隨我走吧。”
我看了看眼前的鬼,又看了看蘇浮憂,最後確定那隻鬼叫的就是我。
她叫我姑娘?
我壓低了聲線,問道:“大娘可是有眼疾,為何叫我姑娘?”
鬼說:“感覺你是個女子罷了。”
我狡辯道:“哦?那大娘你感覺的似乎不太準呢…”
鬼大娘帶我到屋子裡,插上了門,謹慎的左右看了看,跟我說道:“姑娘你傍邊的哪位姑娘叫什麼名字啊?”
我自然不會告知她蘇浮憂的真名,反問道:“你好奇她做什麼?”
“我見你們倆親近得很,想必也是彼此的知心好友,那我就不見外了,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姓蘇,瑾陽蘇氏的蘇。”
“我自幼父母雙亡,在大伯家長大,大伯家有個小妹妹,叫…浮憂,蘇浮憂…”
我見她停頓,就道了句:“繼續說。”
“天要亡我蘇氏,大伯不久後也被賊人殘害,蘇氏一族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也全部被殺害…可憐我那年僅七歲的浮憂妹妹…”
她說的看似很有道理,隻不過禁不起仔細推敲。
既然她是蘇浮憂的堂姐,也認出了蘇浮憂,為什麼不直接和蘇浮憂相認呢,反而是舍近求遠來跟我說這些話?
除非她想…
我試探的問道:“那你知道和我剛剛在一塊的那個女孩去哪裡了嗎?”
“姑娘放心,她很安全。”
她是安全了,可我還能安全嗎?
退一萬步講,鬼婦人說的都是真的。
從她的話裡不難聽出,蘇浮憂死的時候年僅七歲。
一個成年人的相貌都會隨著時間的改變而改變,更何況是小孩子了。
既然能憑借對一個七歲小女孩的記憶,認出她長大後的樣子。那麼眼前的鬼婦人必然對蘇浮憂有著極為深刻的情感。
所以她一定會保護蘇浮憂免受山海的傷害。
可一旦這樣,山海那邊就不好交代了。
這時,正常人會怎麼做?當然是找個替身啊。
所以我猜這鬼婦人一定會上下打點好,為的是讓我一個人去麵對山海。
再仔細想想,這婦人認識蘇浮憂,和我也素不相識,沒有任何欺騙我的理由。
所以說她這麼做的目與我的推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樣也好,省的到時候我還得花些精力去保護蘇浮憂。
此行我做足了作戰準備,打算直接廢了山海的修為。
山海在這裡住了百年,寢宮必然設有暗閣密室。
所以我必須要趁著他想對我做些什麼的時候控製住他。
鬼婦人見我不語,又重複道:“姑娘莫要擔心,浮憂真的沒事。”
“嗯,那我什麼時候去見你們的山海大王啊?”
她似乎很驚訝我會這樣說,回答道:“姑娘莫急,大王他正在沐浴呢,讓我先為姑娘整理下儀容吧。”
鬼婦人手很巧,將我散落的頭發重新梳上去,眉毛唇角也重新修飾。
如果說蘇浮憂給我化的妝有七分像男子,那鬼婦人化的妝就有九分像。
鐺鐺鐺——
外麵敲門的人道:“姑姑,時候差不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