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急著擺脫這種壓抑的氣氛，李樂開得比平時快些，不多時就到了研究所門口。

“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宋逸之有氣無力地說道。

宋逸之慢吞吞地走進研究所，又抬著沉重的步伐爬樓梯，從門口到寧小玫研究室內的路，明明隻是一小段路，卻感覺走了好久。

寧小玫研究室內的門沒有關，白熾燈的光透過門穿到走廊上。

宋逸之見到這束光，腳步竟緩了下來，怔怔地不知在想什麼。

正當他還在發呆時，穿著亞麻色小衫和果綠色長裙的寧小玫從門口探出身來：“傻站著乾什麼，快進來。”

白色燈光襯托寧小玫越發白，她今天的樣子其實並不多麼光鮮亮麗，頭發甚至紮的有些淩亂，但是不知為什麼，此刻見到她的笑臉，卻有種心臟受到撞擊的感覺。

寧小玫見宋逸之還在發呆，沒有動身的意思。

寧小玫走到他的麵前：“走了，彆發呆了。”

宋逸之被她拉扯地有些搖搖晃晃，走到屋內後，寧小玫招呼他：“沙發，你自己坐。”

宋逸之晃晃悠悠坐到沙發上，此刻才終於感覺無儘的疲乏湧了上來。

整個人像被抽調了筋一樣癱軟在沙發上，寧小玫端了杯水出來，見他的樣子頗為意外。

“你怎麼了？”寧小玫將水擺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

“沒什麼，太累了。”宋逸之有氣無力地答道。

“這才哪跟哪，拍一天就累了啊。”寧小玫坐在側邊的沙發問道。

“心累。”宋逸之難得如此鬆弛，整個人仰靠在沙發上，完全不顧及形象了，抬起頭呆呆地看著白熾燈回答道。

“彆矯情了，是不是肚子餓了？”寧小玫也不慣著他。

寧小玫這麼一問，宋逸之想起似乎真的很久沒吃東西了，突然間就覺得胃似乎也不太舒服了。

寧小玫見他的表情，自覺猜到了七七八八：“是沒吃飯吧。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宋逸之沒有搭話，依舊呆呆看著白熾燈，似乎那裡有什麼奧秘等待他去解開。

寧小玫一陣風似的出去，又一陣風似的進來。

“你還擱這修煉心法了啊。”寧小玫邊將買來的食物放桌上邊張羅，“本來想泡杯大碗麵對付一下的，看你的樣子好像不是很舒服，樓下的粥店買的皮蛋瘦肉粥，這還有小籠包。湊合吃點吧。他家包子挺好吃的，我和佳慧都喜歡吃。”

“有你不喜歡吃的東西嗎？”宋逸之仍然沒有變換姿勢。

寧小玫聽了這句略帶冒犯的話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還能開玩笑，就沒大問題。”

她拆了筷子送到他手裡：“快吃快吃。科學研究表明，饑餓的時候，最容易產生負麵情緒。”

宋逸之終於坐起身子，端起了茶幾上的皮蛋瘦肉粥。聞到這個香味，才切實感覺到餓了。

一口粥下肚，頓時感覺胃裡有種熨帖的感覺。

寧小玫觀察他的表情：“不錯吧，我就說他家口味不錯。”

宋逸之點點頭，許是真的覺得餓了，很快吃完了粥。一碗熱粥打底，頓時感覺胃舒展開來了。

他放下手中的碗，歎了口氣。

寧小玫勸他再嘗嘗包子，他卻又如何也不願意伸手了。

寧小玫也不再多勸，自己吃完了自己那份，開始收拾桌子，邊收拾邊問道：“你要不要去休息室休息一會，待會還有事找你。”

宋逸之搖搖頭，順勢躺平在三人座的沙發上。

寧小玫見狀也沒再多說，隻收拾了餐後垃圾送出去了。

寧小玫回來後，甚至把外間的燈關掉了，自顧自去內間忙自己的事了。

宋逸之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居然就睡著了。

“宋逸之，宋逸之，醒醒，醒醒……”

宋逸之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半睡半醒間，他覺得頭有些疼。

隨著啪——的一聲，白熾燈重新亮起，宋逸之下意識捂住了眼睛。

我這是在哪？他半眯著眼睛。

哦，對，我在寧小玫的研究室。

寧小玫向他走來;“快醒醒，起來，給你補課了。”

宋逸之努力坐起身子，甩了甩頭，他的西服已經有些微微發皺，頭發也散亂開來，整個人卻有種淩亂的帥氣。

“你要不要去洗把臉清醒下，待會還有得你忙了。”寧小玫看起來還是精神奕奕的樣子。

“哦，好的。”剛睡醒的宋逸之顯然有點懵，但是還是像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聽話乖乖出門去洗臉。

宋逸之洗完臉回來，從走道上看到外麵的天空已經是漆黑一片，隻有路燈散發著柔和的光。

這是幾點了？

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手機似乎從褲子口袋劃到了沙發上了。

他快步走回實驗室，進門並看向牆麵上的燈。

九點整。

寧小玫正俯身端起他在茶幾上的杯子，聽他進屋，抬頭恰巧看到他的舉動，笑著對他說道:“也還好，才九點。不過你睡得夠沉的啊。”

宋逸之看著很少笑靨如花的寧小玫，心裡湧起一陣失真感:“小玫姐，我這不會是在係統裡吧。”

寧小玫聽後笑得更歡了:“你想什麼呢？”

宋逸之腦子還有點迷糊，下意識就說道：“那你今天怎麼對我這麼好？”

說完又有些後悔，又連忙解釋道：“小玫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哪個意思？我平時對你很凶嗎？”寧小玫佯裝薄怒的語氣。

“也不是……”宋逸之囁嚅道。

“時吃了你那麼多好吃的，請你吃頓粥也不算什麼吧。”寧小玫將重新盛滿水的水杯遞給他，“喝口水清醒下，還有正事了，準備開工。”

宋逸之喝口水潤潤嗓子，又迅速將水杯放回茶幾，亦步亦趨跟著寧小玫。

“小玫姐，我們要做什麼？還是繼續上次那個項目嗎？新劇本？紈絝子弟那個？”腦子清醒過來的宋逸之像連珠炮一樣發問。

“不是，是你下午的劇本，給你補課。”寧小玫邊坐在顯示屏前邊回答。

“補課，補什麼課？”宋逸之一頭霧水。

“隨心之選微電影啊。”寧小玫邊遞給他一份紙質材料邊回答。

宋逸之接過了材料，但並未低頭看，反而也坐下很沮喪地說道：“小玫姐，我跟你說，我想放棄了，我感覺自己不是演戲的材料。”

“我知道。”寧小玫沒回頭，在鍵盤上敲擊著登錄命令。

“你知道什麼？”宋逸之怨氣十足，“賈導說我一無是處。”

“他原話是這麼說的？”寧小玫邊乾活邊隨口問道。

“那倒也沒有，他說我眼睛像窟窿，是用來喘氣的，又說我不像個暗戀的，說我像個尾隨、踩點和綁架的。”宋逸之像在幼兒園被同學欺負後跟家長告狀一樣委屈。

“哈哈。”寧小玫笑出了聲。

“小玫姐！”宋逸之提高了聲響。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賈導還挺有罵人藝術。”寧小玫連忙解釋道。

“你這也算解釋啊？”宋逸之還是有些不滿。

“其實你這次有進步啊。”寧小玫轉過頭道。

“都罵成這樣了，還有進步啊。”宋逸之滿臉疑惑，“你彆哄我了。”

“我從來都實話實說，什麼時候哄過人。你看，導演罵了你這麼多，沒一句說你油膩啊，耍帥之類的。他批評你對你角色把控有偏差，那是真真正正在把你當一個演員對待，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你自己想想我說的對不對。”寧小玫說完又轉頭接著敲擊著鍵盤。

宋逸之感覺自己被說服了，好像是這麼個理。

寧小玫偷偷瞥了他一眼，看來是哄住了。

被說服的宋逸之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矯情了，不好意思再繼續之前的話題，看著敲擊鍵盤的寧小玫，轉而問道：“小玫姐，你這是在做什麼？”

“給你安排補課作業。”

“什麼？”

寧小玫沒回答，又是一陣劈裡啪啦敲擊鍵盤，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宋逸之試圖伸頭看看顯示屏，全是代碼，看不懂。

直到一股女性特有的芳香襲來，宋逸之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似乎離寧小玫太近了，他甚至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女孩的神情專注，五官精巧，仿佛一朵盛開的小白花。

刹那間宋逸之隻覺得心如擂鼓，還沒等他退後，寧小玫卻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好了。”

她轉過頭，見宋逸之似乎也在看著屏幕，“你看得懂？”

宋逸之如夢初醒般，臉也有些微微地漲紅，迅速後退道：“看不懂……”

寧小玫沒發現他的異常，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看不懂也不用自卑，大多數人都看不懂……”

宋逸之劇烈的心跳還沒恢複，顯然有些心虛，隻乾笑了兩聲作為回應。

“來吧，補課時間到了，你過來。”寧小玫站起身來到可視化大屏前，招手示意宋逸之過來一起觀看。

大屏裡多屏幕展示著電影片段，宋逸之仔細分辨了一下:“這都是賈導的電影？”

“是的，你還不算孤陋寡聞，也是，他的風格太明顯了。”寧小玫讚許地說道。

電影分屏裡充斥著臉部和眼部的無聲特寫，碎片化的生活片段，極強的後現代主義風格，短促的對白，散漫靈動的演員，時快時慢的鏡頭寓意不同的情緒，整體構成他神秘的電影風格。

“從概率學的角度來看，你上午沒有被罵大概率是因為他拉得中遠景，而到了下午的時候，他需要拍特寫了，你的演技就有些不夠用了。罵藍星了嗎？”寧小玫邊放大一楨屏幕裡男演員的眼神鏡頭邊問道。

“說她說得少。基本沒說。”宋逸之的注意力也停留在屏幕上的電影片段。

“你看，陳北鶴的這個眼神鏡頭很經典吧，當年三金影帝的作品。”寧小玫反複播放那個片段。

“是啊，三分鐘零台詞的長鏡頭，經典中的經典。”宋逸之頗為豔羨地說道。

“那你知不知道，當年他這個鏡頭，被NG了六十多次。”

“啊？”宋逸之不敢置信地看向寧小玫。

“真的。”寧小玫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宋逸之還是不太相信。

“你彆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很肯定是真的。”當然是寧風羽和她說的，因為寧風羽是這個劇的女主角，而且陳北鶴還氣哭了，當然這是寧風羽無意中看到了，自然不便多說了。

宋逸之本來就對寧小玫的話有種天然的信任感，這次自然也是照單全收。

他瞬間輕鬆了不少，原來也並不是針對我，那周圍的人應該也是見怪不怪了吧，應該不會再傳到網上了二次羞辱我了吧。

宋逸之還在浮想聯翩，寧小玫打斷了他的思緒，指屏幕上的一段視頻突然說道：“所以我們今晚要補的課就在這裡。”

還沒等宋逸之反應過來，寧小玫已經起身向屋內走去，“過來。”

宋逸之又來到了熟悉的屋內，“要進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