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寧風羽談完工作回到了寧小玫租住的公寓，難得見到寧小玫穿著家居服坐在客廳的沙發，電視機開著，播放著廣告，寧小玫沒有抬頭，低頭翻看著自己的手機。

“小玫，今天有什麼特彆的節目嗎？”寧風羽邊脫鞋子邊好奇地問道。

“小姨，你回來了啊，吃過了嗎？”寧小玫聽到問話後轉頭反問起寧風羽。

“我吃過了，你呢？”寧風羽換好了拖鞋，向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我也吃過了。今晚有宋逸之的節目，《演員的力量》，我想看看他的播出效果。”寧小玫隨意地說道。

“難得見你對這些綜藝節目感興趣。你先看吧，我去洗漱下。”寧風羽去陽台取了浴巾向洗漱間走去。

過了一會，寧風羽洗漱完畢，敷著麵膜步履輕盈走過來，盤腿坐在寧小玫身邊問道：“開始了嗎？”

寧小玫點點頭說道：“已經開始了。不過還沒到宋逸之出場。”

寧風羽點點頭，電視上正播放孫若星的短片片段。劇組著實也是費了一番心思，孫若星當年以癡情男二角色走紅，這次給他配備的劇本也是沒跳脫“深情”這個關鍵詞。

孫若星並不屬於傳統意義上的典型帥哥，五官單拎出來都不是特彆精致，但合起來還是很耐看的，尤其是一雙眼睛非常有神，自帶一種渾然天成的英氣。

這次孫若星飾演的角色不是他成名的古裝類型，而是一個普通的小警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幼師女友，但因為機緣巧合卷入了一次臥底行動，遭到了罪犯報複，為了保護他周圍的人，被迫遠離深愛的女友。

劇本裡沒有太多台詞，更多是使用光影和眼神特寫去表現警察的感情。

寧風羽雖然淡出娛樂圈很多年，但是一直也是好戲之人，邊看邊忍不住點評道：“這種表現手法在電影裡更為常見，在電視劇裡一般很少見到。大屏幕裡的電影使用這種光影和眼神特寫，帶給觀影人的衝擊力會很大。但是電視劇的播放訴求是留住觀眾不換台，所以更傾向於對流暢的故事和通俗易懂的表達。”

“是啊，看起來節目組對他很有信心。我很喜歡這種暗光中他的輪廓，通過這種光影凸顯他的鼻梁和顴骨，淡化對眼睛和嘴唇的特寫，顯得這個警察很硬朗和堅毅。”寧小玫自小受到寧風羽的耳濡目染，雖並不關心娛樂圈種種八卦，但也不自覺培養了對於戲劇的愛好，這種談話對她們倆也算是常態。

“對，和前麵那種正午陽光下，他那種燦爛樸實的笑容恰好形成了對比。不過……”寧風羽起個頭，卻又似乎顧慮什麼，沒再繼續說下去。

寧小玫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呀，下一個就是宋逸之了。”寧風羽飛速地轉換了話題。

寧小玫見宋逸之就要出場，注意力也轉移到電視上，不再繼續追問。

其實這段演出的母帶寧小玫已經看過，還曾經出具過分析報告。但是在電視上重新見到這段片段，還是有種反向的新鮮感。

寧小玫心裡暗暗想道，這麼看起來，宋逸之前兩天的紈絝子弟表演，其實已經更有進步了。

“廣告結束就要PK了，小玫，你覺得他們倆誰演得更好？”寧風羽興致勃勃地問道。

“孫若星吧。”

寧風羽側過臉看看她，看著外甥女白皙有透明感的臉龐，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這麼說你當評委的話，你會選孫若星晉級嘍。”

“那當然選宋逸之了。”寧小玫毫不猶豫地說道。

“哦——”寧風羽沒想到寧小玫會回答地這麼乾脆，於是又饒有興致地問道：“為什麼啊？”

“我又不認識孫若星。”寧小玫還是回答得非常坦然。

“這倒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你也會搞這種，”寧風羽頓了頓，似乎在想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所謂的‘裙帶關係’？，我以為你們搞科學的隻以事實為依據。”

“科學當然是以事實為依據，假設不需要啊。”寧小玫有一種把所有歪理都說得正氣凜然的本事。

“那為什麼假設裡，你就要選宋逸之呢？”寧風羽繼續追問道。

寧小玫被問住了，她明明可以推脫說是因為宋逸之是他的實驗對象，卻沒有脫口而出。

這時廣告已經結束了。畫麵一轉，宋逸之和孫若星兩個人站在舞台上等待來自節目組的審判。寧小玫和寧風羽也不再交談，注意力都被電視吸引過去。

寧小玫看著舞台上與主持人對答的宋逸之，卻覺得有一種陌生感。他上身穿一件啞光藍的休閒襯衫，下身配一條淺灰色的工裝褲。他看起來明明還是一如既往地禮貌客氣，寧小玫卻覺得有一種疏離感，總覺得這樣的宋逸之身上透著一股冷冰冰的意味，與她熟悉的宋逸之判若兩人。

平時見到的宋逸之，對她總是很溫和，有時候有些拘謹，有時候對她甚至近乎諂媚，看她的時候眼神也和電視裡對彆人的眼神不太一樣，是哪裡不一樣呢？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呢？

寧小玫對自己的聰明一向自信，這個時候卻有些困惑。但是這對於她而言也並不是無舉足輕重的問題。因此她甩甩頭，甩走這個困惑住她的問題，然後又狀似隨意地對著寧風羽說道：“小姨，你覺得他們會選誰晉級？”

“宋逸之吧。”寧風羽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個答案。

這下輪到寧小玫感到意外了，側過頭看向寧風羽道，“為什麼啊？我以為你會覺得孫若星演得更好。”

“不奇怪，為了收視率吧，選宋逸之的話，電視台和節目組的受益最大。”寧風羽指了指自己的臉，意思到洗漱間去揭掉麵膜。

這簡單的一句話，寧小玫顯然還是沒明白。不過她也沒接著追問，隻嘴巴嘟起來“哦”了一聲。

接下來的走向幾乎要比先頭播放的短片還要跌宕起伏，兩男一女配置的評委各種極儘溢美之詞，投票的過程也是極儘拉扯，最後的結果也與寧風羽預測的一致，評委以2比1的票數選擇宋逸之晉級，選擇孫若星待定。

寧風羽重新洗完了臉，邊向臉上拍著護膚品邊走向寧小玫。“和我猜的差不多吧？”

寧小玫故意作出露出崇拜的眼神點點頭。

寧風羽被她的樣子逗笑了，接著又解釋道：“其實就是一些小花招而已。其實都能看出來這一環節明顯是孫若星演得更好，宋逸之對於他自己以前的表演也有很大的進步。一方麵，選擇宋逸之，起碼節目組不會背負著請宋逸之來給新人抬轎子的罵名，起碼我就不是特彆熟悉這個孫若星。另一方麵，選擇宋逸之，也會帶起整個節目的話題度。”

“因為宋逸之更有名氣嗎？”

寧風羽像個循循善誘的老師，不疾不徐地解釋：“不是，因為宋逸之更有爭議。節目組並不是真正要選出個影帝，最終目的不過是拉高節目熱度吸引廣告商，所以比起選出研究更好的人，他們更想要的是引起討論度。你想，人隻有在什麼時候，才會你來我往不間斷的交流呢？”

寧小玫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是爭吵。”

寧風羽帥氣地打了個響指：“說得對，選擇宋逸之，網絡上就會有路人打抱不平去攻擊宋逸之，而宋逸之的粉絲勢必也會為他打抱不平，畢竟宋逸之這次確實肉眼可見地進步很大。當爭吵雙方都覺得自己有理的情況，爭吵就會無法停歇，這就是節目組要的熱度。

相反如果選了孫若星，一方麵節目組得罪宋逸之的經濟公司，另一方麵隻有粉絲單方麵抱不平，大眾也習以為常了，就會風平浪靜過去了。隻有宋逸之單方麵受損。

他能願意參加這個節目，也是很需要勇氣的。畢竟這類節目，對於孫若星這樣的遺珠，其實他獲得的評價往往更為正向。而公眾對於已經成名的大明星，總是不吝於拿著放大鏡去尋找短處的。這隻是簡單的傳播學邏輯。”

寧小玫點點頭，顯然是理解並認可了寧風羽的說法。

寧風羽說完了這一切，鏡頭正好切到孫若星和宋逸之站在那裡，聽著台下評委長篇大論的鼓勵。

“不過宋逸之確實得天獨厚，在台上這麼一站，確實有巨星的氣場。你看孫若星完全被他襯托得猶如路人。”寧風羽仍不住又再次點評道。

看著看著寧風羽又歎口氣，“可惜啊……”

“可惜什麼？”

寧風羽歎口氣道：“男人太過英俊漂亮，對於電影事業，可能反而是一種掣肘。

其實節目開始的時候我就想問你，你們項目為什麼選擇宋逸之，他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天生具有演戲天分的人，連塊璞玉也不算。為什麼不選擇一個孫若星這樣可塑性更高的人呢？”

寧小玫在沙發裡坐得太久，站起來拍了拍幾乎有些麻掉的腿，故作神秘地問道：“小姨，你這麼會猜，再猜猜啊？”

“這我可真猜不到。”

寧小玫也沒多賣關子:“那當然是選一個起點更差的人更能體現出我們項目的價值啊。”

寧風羽作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寧小玫眉眼彎彎微笑起來：“好吧，事實就是因為‘裙帶關係啊’。”

寧風羽更不解了：“什麼？你不像是會看重外貌的人啊？”

寧小玫笑得更促狹了：“怎麼不能，難道我就非要喜歡和醜的人一起工作啊？”

寧風羽的表情顯然透露出她不太相信這種說法：“我以為你會更欣賞那種和你一樣聰明的人。”

“我自己就夠聰明了，哪裡去找和我一樣聰明的人啊？”

“……”寧風羽啞口無言。

“好啦，小姨，不跟你開玩笑了，就是字麵意義上的‘裙帶關係’，他爸認識我們研究所的鐘教授，所以，你懂的……”寧小玫邊說邊向寧風羽挑挑眉，顯得非常俏皮。

寧風羽見外甥女難得表現出這樣活潑的樣子，心裡挺歡喜，佯裝生氣地說道：“好啊，你這小屁孩，知道消遣你小姨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去睡覺了，小姨。晚安。”寧小玫邊說邊拿起手機跑向自己的臥室。

寧風羽見狀停下作勢要打她而舉起的手，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也回自己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