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之拿出手機搜索關鍵詞“成年人 崩潰”,一些社會新聞映入眼簾。《女收費員上一秒被罵哭,後一秒微笑服務》、《小夥騎車逆行被攔後爆發大哭,稱壓力好大》、《男子地鐵內醉倒妻子趕來擁抱安慰,網友:生活不易》。
這些人崩潰的表現形式都不太一樣,女收費員抹了抹自己的眼淚,小夥跪地嚎啕大哭,男子倚坐在地鐵站支柱醉酒呢喃。
宋逸之嘗試想象著將這些場景運用在自己身上,抹了把眼淚,微笑走出洗手間。情緒似乎太平了。
跪地嚎啕大哭,似乎過於浮誇。
倚坐在廁所門柱呢喃,也有些不合時宜。
他又重新翻看這些視頻,想起寧小玫分析他那個準父親角色時曾說,“其實現實生活中大多數人尤其是男士,他遇到這種事首先是不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
大多數人,對啊,即使是完全不同的表現形式,人類的感情總會有些共通之處吧。
帶著這個思路再去看這些社會新聞,宋逸之悲憫同情之心驟起,視頻裡的所有人,無論是女收費員,還是逆行小夥,還是醉酒男子,在哭泣後,第一反應都是覺得不可以打擾彆人。
女收費員恢複笑臉繼續工作,說不能讓父母擔心。小夥子整理好自己後,向警察鞠躬道歉,醉酒男子看到太太匆匆趕來,向太太道歉,說連累太太吃苦了。
所以說,成年人的崩潰無論沉默還是喧囂,一致的地方就是克製,不打擾彆人……
宋逸之思索了半天,得出這個結論,很想打電話給寧小玫求證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確。但是終究還是忍住了自己。
理清思路後,宋逸之覺得自己好像打開了任督二脈。
成年人的崩潰無論沉默還是喧囂,一致的地方就是克製,不打擾彆人……
到了正式拍攝的時候,前麵的工作日常和打電話片段都拍攝得很順利,很快就到了重頭戲。
阿明在洗手間門口掛斷了父母的電話,進入洗手間想洗手,結果第一個感應式水龍頭不行,於是換一個還是不行,他有些焦躁,這時走來一個人,很輕鬆地洗了手,轉身走了。於是阿明也再次回到第一個水龍頭,反複擺手嘗試感應,結果還是不行。
頓時萬般委屈一起湧上心頭,他咽了咽口水,試圖壓下這種委屈的情緒,喉結也隨之波動。鏡頭再轉,已經見到眼眶通紅,他轉頭看向門口,發現剛剛那個人確實已經離開了洗手間。眼淚終於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他緊閉住嘴巴,不願意讓自己發出聲音。年輕的臉龐因為過度用力嘞出抬頭紋。他抬起一隻手抹著眼淚。
也許是難得哭一場,宋逸之心裡的委屈反而慢慢浮現起來,小時候被彆人罵是沒媽的孩子,自己遭受的各種謾罵、否定不能去辯解,各方麵的各種壓力隻能靠自己去化解,其間種種,無人可訴,這麼一想,眼淚居然像是連成線簌簌落下。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先前規劃得種種演法,隻專心致誌委屈起來。
突然電話響起,是朋友打來電話關心自己。阿明一隻手隨意摸了把臉,然後對著鏡子勾了勾嘴角,換了一種歡快的聲音接起了電話。
卡——
“很好。不用再重拍了。”合作的導演向宋逸之舉了個大拇指。
宋逸之對這樣的恭維倒是習以為常,轉而詢問導演是否可以將剛剛拍攝的母帶複製一份給他。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複後,轉身想去劇組的休息室平複下情緒。
卻發現李樂這個沒眼色的不僅沒跟上來,走近一看,發現她還背對著自己和劇組的一個小姑娘在小聲聊天,“你們家腕演戲還可以啊,不像網上說的那麼拉胯。”
李樂是個吃裡扒外的:“是啊,真沒想到,演得好像真的挺不錯呢,有那麼一瞬間,我眼淚都要出來了。”
宋逸之等她講完,故意假裝剛到,輕輕咳嗽了一聲。
李樂連忙縮著脖子站起來,朝那個八卦搭子挑個眉毛使個眼色示意先走了。
宋逸之和李樂一前一後走在過道上,宋逸之邊走邊說:“沒想到你還是個自來熟。”
李樂一副狗腿的樣子,“我這都是為了方便以後開展工作。”
宋逸之頗為意外地斜看了她一眼,“你們家這是家學啊。”
李樂先還沒明白他在說什麼,回味了一下又小跑跟上,“不敢當,不敢當。我跟叔叔比還差得遠了。不過,哥你剛才演的真好啊,我都要看哭了。”
宋逸之心裡有些誌得意滿但又半信半疑,“真的嗎?”這種溜須拍馬的話他已經聽了太多,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真,比珍珠還真。有那麼一瞬間讓我想起了找不到工作還要被我媽嫌棄,哭也不敢哭的感覺。”
不愧是中文係出身,李樂把細節這麼一豐富,宋逸之從半信半疑轉為信了七八分。
兩個人邊聊邊走到休息室,休息室裡並沒有其它的人。
李樂吃了剛剛那一塹,這會子眼裡都是活,拿著水杯就要給腕去弄些熱水來,剩宋逸之一個人坐在休息室。
四下無人,宋逸之鬆了口氣,感覺輕鬆很多。
他抬頭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熟悉又陌生,眼睛有些腫,眼神卻清澈明亮。
以前也不是沒拍過哭戲,但是這次好像不一樣。以前在拍哭戲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胡思亂想,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操作,怎麼樣演繹才更能調動觀眾的情緒。
但這次不一樣,自己第一次有了沉浸式的感受。將自己沉浸到角色裡原來是這樣的感受,借著角色宣泄自己必須掩飾的情感原來是這種感覺。
不去想怎麼演繹,把自己代入角色去思考、去感受,再結合自己的感受將這種情緒放大,這種感覺真的太妙了。
叮咚——
宋逸之拿起了消息,劇組給他傳來了剛剛拍攝的短劇原始視頻。宋逸之有些意外劇組效率如此之高,看來他們這次真的很重視自己啊。
雖是拍攝的時候也是原音收錄,但視頻精致程度終究無法與成片相較,但也因此更反應演員功力。
十來分鐘的小短片,宋逸之很快看完了。
有些地方似乎和以前一樣,有些地方似乎和以前不一樣。
但是自己的演技早已被黑得體無完膚,宋逸之雖然覺得自己演得不錯,但又唯恐是自己又盲目自信了,一時之間也不敢判斷這次是否真的有進步。
猶豫間,李樂拿著保溫杯哼著歌進來了。
這真是想瞌睡有人送枕頭來。
“李樂,你來看看。他們把母帶發來了。”宋逸之向她招手,“你來看看怎麼樣?”
李樂接過手機,也聚精會神看了一會。看完後發揮中文係的專業素養,一通吹捧那是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得,我問你也是白搭。”宋逸之又奪回了自己手機。
問誰呢,簽了保密協議的,也不好多再發給彆人看了。
等等——保密協議!
寧小玫上次好像說她們單位的密級是最高的吧,那是不是可以發給她看看。
李樂看著宋逸之的眼睛突然一亮,心裡頗為詫異大明星這是怎麼了?
發不發?發吧。為了項目!嗯!
隻在心底自問自答了一個來回,宋逸之就果斷點擊視頻轉發,選擇寧小玫——發送。
視頻是傳送過去了。宋逸之又掂量著著要不要打點什麼字,敬請指正?煩請查看?……要不要加稱呼呢?
這邊還在想呢,那邊已經“叮咚”再次傳來消息,“收到。”
就這樣???
李樂見他麵色又像自動播放PPT一樣,變來變去。忍不住伸頭看看他的手機,卻見屏幕上隻簡單的聊天記錄,來回不過視頻發送記錄和收到兩個字。
這有什麼。
視線上移,備注寧小玫,應該是個女生吧。李樂暗暗思忖。
“你女朋友啊?”李樂突然發問。
宋逸之聽她這麼一問,卻似被嚇了一跳,猛得有些慌神,刷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手機塞到褲兜,耳朵一紅,大聲嚷嚷,“你胡說八道什麼?”
這下李樂反倒被他嚇了一跳,喃喃的說,“對不起。”
宋逸之發現自己似乎嚇到了李樂,他一貫是性情和善的人,見小姑娘畏畏縮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道,“沒事,是三自研究所的人。我跟那邊有個合作項目。”
“哦哦。”李樂還是驚魂未定,不敢再多說話了。
誰知道宋逸之卻不放過她,反而興致勃勃地問起她:“你怎麼會覺得她是我女朋友啊?”
李樂心裡腹誹,看看你剛剛那一臉不值錢的樣子,誰看了不會這麼聯想啊。嘴上卻不敢真這麼說,隻回他,“我看是個女的,我就亂講的。”
“就這樣啊?”宋逸之還意猶未儘。
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啊。心裡雖然這樣想,李樂卻不敢再生事了,老老實實地回答,“就這樣。”
“好吧。以後這些話可不能亂說了啊,萬一隔牆有耳,說不定又得起風波了。”宋逸之叮囑他。
叮咚——
突然來的信息聲音拯救了可憐的李樂。
宋逸之靈光一閃,難道是——?
宋逸之從褲兜拿出手機,但甩出的幅度太大,手機飛到了半空中,幸好他還算眼尖手快,手忙腳亂的接住了手機。
結果打開手機一看,失望溢於言表,不是她啊……
李樂默默地看著大腕,心情複雜。
少年老成?
遊刃有餘?
叔叔是不是對這兩個詞的含義有所誤解啊。
宋逸之剛收起手機,屋外走進來一個青年。
李樂一看,這人她眼熟啊,在哪見過。
卻見宋逸之已經主動微笑打招呼,“孫若星,你好。”
對方卻不太熱情,隻淡淡回了句“你好”,取了自己的包就出去了。
李樂好奇地問,“老板,他是誰啊?”
“孫若星,演《長安鳳儀》裡男二那個,演戲蠻好的。”
這麼一說,李樂想起來了,幾年前小爆了一把的劇,是有這麼一個深情男二,演得好像是不錯,不過後來怎麼沒下文了。
“他出國留學了兩年,主修戲劇表演,感覺還是蠻有追求的一個人。”宋逸之仿佛猜到她想問什麼。
“他以前演戲是不錯,就是本人看起來感覺有點……傲氣啊。”李樂頗為意外。
“還好了,有才氣的人,難免的。娛樂圈裡,這還不算厲害的。以後你就知道了。”宋逸之倒覺得習以為常。
“哦,這就是恃才傲物啊。”李樂仿佛恍然大悟,轉頭對宋逸之說,“哥你比他紅多了,你多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啊。”
宋逸之作出消受不了的表情:“你中文係的文憑是買來的嗎,這都什麼用詞?走吧。節目組通知去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