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玫低著頭回答他，因裝滿食物而鼓鼓的臉蛋像一隻小倉鼠，“其實我開始也確實想過你說的這種設定，社恐歌手，畢竟看起來確實跟你的生活更貼近。但是作為一個好的演員，他的表演應該是更有感染力，能讓觀眾情緒受到調動。如果我給你設定為歌手身份，那麼你作為演員的意義就又不存在了。我開展項目的前提是需要證明你確實具備這種感染力。”

在長篇大論後，寧小玫終於吃光了盤子裡的所有食物，將自己餐盤裡的空碗碟摞在一起，又將宋逸之盤子裡的剩菜重疊在一個碟子裡，然後將兩個餐盤摞在一起端了起來，打算送去回收處。

宋逸之這才反應過來，想去伸手接過寧小玫手裡的餐盤。寧小玫搖搖頭，說：“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經過了這麼幾次相處，宋逸之也習慣聽從她的指令了，於是也不再與她爭搶，隨她去將餐盤回收了。

他們倆午飯確實吃的早，餐廳裡還是沒有其它人。兩個人並排走出研究所食堂。

“為了追求這種最真實的反應，所以我給你設了一個小小的陷阱，希望你不要見怪。”寧小玫突然有些老氣橫秋起來。

宋逸之頭搖的像撥浪鼓：“不會不會。”

“不過那個場景真的太逼真了。我最開始真的以為是項目故障，沒想到已經身在係統中了。”宋逸之回味起來仍然覺得整件事過於玄幻。

“其實還是有些變化的，你仔細觀察，係統中的寧小玫要比我本人話術更專業，因為時間有限，所以我沒有特意按我自己的言語體係建模，而使用了標準禮貌用語進行話術建模。”寧小玫不緊不慢地向他解釋。

“怪不得那個時候我感覺你跟平時有點不一樣，確實感覺有點怪。”怪有禮貌的，這句吐槽的話宋逸之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

“你記不記得，在你進入係統後，我當時跟你說過請你幫我帶一份張記的飯。在程序中，其實當你走到張記門口，就會觸發‘起飛’這個動作。”寧小玫看起來瘦瘦小小，其實原來從背影看來，比宋逸之不過矮大半個頭。

“那為什麼是飛這個動作呢？”兩個人並排走在尚能照到陽光的走廊，倒也不失為一道亮麗風景線。

“根據科學統計，大約70%的人做過類似於飛的夢境。在夢境中人們具備原地起飛的技能，人們也常常將夢境視為靈魂的暫時離體。從本質上來說，夢境可能和靈境項目一樣，都是意識離開軀體進入三維空間的投影，選擇飛這個動作就是為了模糊現實和夢境的邊界，獲取你最真實的反應。”

“街道上空無一人也是為了模糊這個邊界嗎。”宋逸之自覺領悟到精髓。

“不是，那是我懶，不想建模了，建模人物很麻煩啊，也很費時間。”寧小玫懶懶得說道。

宋逸之意外地“啊”一聲轉過身子朝向她，寧小玫見他停下了腳步，也學他的樣子側著身麵向他“啊”的一聲，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撲哧一聲笑了。

“你不用擔心你放飛自我的視頻會外傳，我們研究所隸屬於最高政府直接管轄，保密級彆可比你們娛樂圈的密級高多了，我們如果發生泄密事件的話那就是重大政治事故了。”寧小玫轉過頭接著向前走。

“嗯嗯。”聽了這個話，自己原形畢露視頻漫天飛的可怕場景終於從宋逸之的腦海中散去。

兩個人邊談邊走又回到了研究室。

到了研究室，寧小玫招呼著宋逸之，“快過來，我們來看看你的檢測成果。”

宋逸之一聽這話，邁著大長腿，迅速走到了寧小玫邊上，那是一台超級電腦。寧小玫這次沒有再讓他看顯示屏，反而是啟動打印機，將檢測結果打印出來。看起來打印了兩份，一份留在自己手裡，另一份遞給了宋逸之。

這是一份簡單的報告結果，分列寫著幾行步驟。大致的內容是原假設為宋逸之的表演無法在未來某日獲得影帝稱號。設定顯著性水平為 0.05。在執行樣本假設檢驗之後，實驗獲得的 p 值為 0.004。該 p 值小於顯著性水平 0.05。該實驗否定原假設並得出宋逸之的表演未來可以獲得影帝稱號結論。

宋逸之手裡看著這份報告的內容，說心裡不開心那是假的，這是什麼，這是三自研究員出具的認證，屬於最高政府三自研究員出的官方認證，他甚至感覺自己仿佛已經拿到了未來影帝的入場券。如果不是需要保密，簡直想發個微博炫耀一下。

“恭喜你。”也恭喜我自己。寧小玫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總算可以開始項目了。

“謝謝，謝謝。”宋逸之的樣子頗為喜人，像喜得麟兒的新父親。

“不過說實話，你也不必太高興。這個檢測隻是說明，你在最自然狀態帶給觀眾的感染力是可以達到影帝水準的。而把你從之前的演技水平提升至最自然狀態，才是我們以後開展這個項目的最終目的。”

宋逸之看起來麵如平湖，內心卻仿佛是被霜打的茄子。不過好在宋大明星自我修複能力也很強，起碼我有這個潛力，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繼續努力！！！

“對了，這個給你。”寧小玫遞給他一個U盤。“是你今天精彩演出的視頻，留給你做個紀念。放心，超級加密的，保證你不會被竊取。”

來自科研工作者滿滿的安全感啊。

“謝謝小玫姐。”這句小玫姐說得也是越來越嫻熟了。

“好了，小宋，明天開始，你可以回去繼續工作了。接下來我要對今天的項目作總結，寫份數據分析報告存檔。正式項目開始前，我還要做一些前期準備。我們電話聯係吧。”寧小玫攆起人來還是乾脆利索。

“好咧，姐。那我先走了，等您通知。”宋逸之半開玩笑半戲謔地轉著手裡的U盤走了。

宋逸之走出研究所的大門，午後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照在身上溫暖怡人，大街上車水馬龍，他忍不住回頭看看這座小白樓，心裡充滿一種魔幻主義現實交錯的感覺。不久前自己就是在這裡神奇地原地起飛，他不由自主又小幅度揮舞著自己的兩臂，回味起飛的感覺。

也許是覺得自己的樣子實在有些幼稚，他忍不住眼角微微揚起，輕輕一笑。

對於假期這種事，宋逸之一貫是信奉著能多賴半天是半天的原則。但是本著一貫乖乖牌的行事作風，還是先跟經紀人彙報下吧。

“李哥。”宋逸之邊開車邊啟動汽車智能通話係統。

“逸之啊，你終於想起你的過兒了啊。”接電話的是他的經濟人李輝。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改叫李過了。”

“姑姑，你好狠的心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過兒可是苦苦等候了你十八年啊。”

“十六年。”

“什麼？”對麵仿佛被強行打斷了施法。

“我~說~十~六~年，楊過等小龍女等了十六年，不是十八年。十八年那是王寶釧，苦守寒窯那個。”宋逸之一字一頓的回複。

“好吧，逸之，你真是無趣，你就不能偶爾配合我一下嗎。”李輝的聲音經過喇叭擴散在密閉的汽車空間裡都有些震耳欲聾的意思了。宋逸之調小了通話音量。

無趣嗎？我這樣就算無趣了？

宋逸之想起寧小玫那張好像總是一本正經的臉。

我如果算無趣她算什麼，分析怪？邏輯怪？

宋逸之想到自己之前多次被她拆骨扒皮式的剖析，這種壓迫感，嘖嘖，忍不住抖一抖後背。

“李哥，我這邊的項目暫時結束了。後麵要等研究所的通知。”

“那太好了，最近被我推後的工作不少呢。我可是費了不少工夫呢。”

“那真的要謝謝李哥了。我接下來有什麼工作計劃啊。”

“有幾個演出，拚盤式的，報價還不錯。還有個雜誌封麵拍攝邀約，幾個廣告商那邊要拍新一季的平麵廣告。還有幾個劇本遞過來，有些不錯，大資本大導，還有些小製作，有的一看就是爛俗搞笑片，要不我都給你推了吧……”李輝還想接著說下去，話卻被宋逸之打斷。

“李哥，其它的你幫我安排就好，所有劇本都發給我看看吧。”

李輝雖感覺有些意外，要知道以前宋逸之看劇本隻看“大導坐鎮”、“文藝片”、“資本加持”這，三要素的劇本，但是出於經紀人的專業素質還是很快將劇本傳給了他。

兩個人又扯了一通娛樂圈的最新八卦，主要是專業經紀人李輝單方麵輸出，一直扯到宋逸之到家。

宋逸之停了車，落了鎖，“哥，劇本我已經收到了，那我下午就不去公司了啊，明天再去了。”能賴半天是半天。

那頭還是傳來有些無奈的聲音，“好吧，服了你了，明明是個大明星，明星出街多風光啊，怎麼搞得跟我們社畜一樣，見上班就渾身發毛呢？要敬業啊，敬業，哥還指著你提帕拉梅拉了。”

“好的，好的，敬業，敬業，李哥，我掛了啊。”宋逸之從善如流地附和著。

那邊李輝還在嚷嚷著：“說話要走心啊，不要敷衍我……”

宋逸之啪掛掉了電話。

他回到家裡，徑自走到廚房，打開雙開門冰箱，給自己倒了杯冰水。

一杯冰水喝下去後，感覺神清氣爽。

歪七扭八地睡倒在沙發上，感覺有硬東西硌到自己，宋逸之伸手一摸，是那個U盤。

怎麼把它給忘了，在研究所的時候出於某種心理，宋逸之並沒有敢多看幾眼這個視頻，總覺得在寧小玫麵前看自己的糗樣過於羞恥，但是現在隻有自己，應該可以看了吧。

宋逸之將U盤數據傳輸到家裡那台108寸大電視機上。

宋逸之回坐到沙發上，偌大的房間瞬間竟讓他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他將沙發上的抱枕擁在懷裡，又盤腿坐起，既緊張又期待地等待視頻加載。

畫麵從他在研究室裡睜開眼睛那一刻開始，以往也不是沒看過自己的電影和綜藝。但是這種純無意識的生活影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看見自己和實驗室裡低頭工作的寧小玫交談，看著係統裡的她給自己設下“陷阱”卻滿臉無辜，宋逸之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

看到屏幕上的自己走出了實驗室，宋逸之還在自我陶醉，哥這張臉還是怎麼拍怎麼好看，走路也好看，三百六十度沒有死角啊。

很快重頭戲來了，屏幕上的自己開始起飛，原來半仰臥在沙發裡的宋逸之直起身子，直勾勾看著自己原地起飛，這畫麵真是魔幻，講出去彆人都要說自己吹牛的程度。

看著自己的麵部表情，果然是很生動，是一種與綜藝節目裡截然不同不經粉飾的生動，其實風甚至吹得麵部有些變形，但是畫麵上的青年從驚愕到驚喜，從驚喜到樂在其中，蓬勃的青春感和生命力幾乎要越出屏幕，宋逸之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自己，不是綜藝裡輕鬆活潑的那個自己，也不是麵對粉絲時永遠彬彬有禮、毫無差錯的自己。

宋逸之看著自己學著超人俯衝，看著自己踩著雲朵大跳踢踏舞，看著自己學著泰坦尼克號的傑克瘋狂呐喊，時而忍不住微笑時而心裡又像微酸的檸檬，不由得回想，一路走過來，自己得到了什麼，自己又失去了什麼。

寧小玫說的不錯，這視頻中自己的表現確實比以往任何一部作品都要好，好到連他自己的心底都泛起微微漣漪，回味沉思。

等一下，這裡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個時候寧小玫要這樣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