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睡眠就變好的原理，大概是因為下意識地想要躲進睡眠，逃避現實。

再加上這一路上飛機、汽車也確實折騰累了，蘇江頭剛挨著枕頭就呼呼大睡過去。

一覺醒來，聽見姨婆正在外麵水槽嘩嘩洗衣服，哼著 “則絲一條森奇的天路”。

房間窗簾沒有拉嚴，露出小小的一道縫，看得見天台裡綠油油的蔬菜跟植物。

一切是那樣熟悉，熟悉得叫人難受，一天之間，那個人為什麼就變了呢？

茫然中伸手摸來手機，微信裡有林老師的幾條信息。

因為住讀的同學明天就要返校，林老師想利用明天下午的時間，在教室播一部比較勵誌的電影給大家鼓勁，問蘇江有沒有什麼好的推薦？

林老師自己找了幾個備選項，經典老片《肖申克的救贖》《綠裡奇跡》，再有就是幾個披著校園外衣的青春愛情片。

這要是給沈主任和向老師知道他們在教室播愛情電影……想到學校和老師們，整個人稍微振作了些。

蘇江翻身坐起，在豆瓣裡一陣翻找，回複，“電視劇可以嗎，有一個日劇《龍櫻》挺適合，時間不夠可以隻放前幾集。”

又截圖給林老師發過去簡介。

林老師一如既往地對蘇江從善如流，馬上說好。

蘇江回複，“那我下載好，拷給您。”

林老師回複，“不用，我自己就能下。”

這下又沒事做了！

點開班級群，“非常簡單本來不讓說，開學要重點檢查問題清單”的話已經被肖廷傑說得人儘皆知。

大家都在叫苦，早知道這樣，作業隨便對付一下，好好寫問題清單了。

想到自己的問題清單一個字沒寫——那個人答應幫你寫的清單是不作指望了，得趕緊寫一個湊數。

蘇江推門出來洗漱。

姨婆正在晾衣服，看見蘇江就說，“你終於睡醒了，馬上十一點了，快去吃早飯，綠豆稀飯、水煮雞蛋和你帶回來的花糕。”

又湊過來笑眯眯地看著蘇江刷牙、洗臉。

告訴蘇江，舅媽早晨上班的時候專門帶了一盒花糕，幫蘇江送給張叔叔。

打聽花糕是誰做的，不光好看，味道也好，裡頭又是棗泥又是紅豆沙，吃著卻一點不膩。

蘇江隻說是老爸工地食堂的阿姨，山西人，挺會做麵食。

姨婆聽見說山西，才想起來積攢了一肚子的“狀”忘記告訴蘇江。

“我就說我有啥子事情沒有跟你說嘛，昨天人多一打岔就搞忘了。你還不曉得！那背時的弋娃，你前腳剛走，他就坐不住了，非要去山西旅遊。大晚上說起來就要走，他媽媽臨時又請不了假。讓我陪他去嘛，那個不識好歹的崽崽，還嫌我老太婆礙事，不要我……”

姨婆還在說著什麼，蘇江是一個字也聽不見了。

感謝親愛的毛巾，那麼剛好、自然地幫自己捂住了臉，可以安全地躲在裡麵哭上一小會。

早知道是這樣，你彆去山西，我也彆去山西，該有多好！

蘇江一邊投入地哭，一邊提醒自己，彆出聲、彆聳肩，彆給姨婆發現！

幾下哭完，擦乾臉，又不放心地扭開水龍頭，直接洗了一個頭。

姨婆驚呼，“要不得，要不得，冷水洗頭傷元氣！”

蘇江已經洗好，臉色如常地過去吃早餐。

姨婆嘀咕，“那個弋娃，喊他去給張勇送花糕，他去了一上午還不回來！”

蘇江就想，你不用躲著我，我不會再打擾你！

一口喝完稀飯，洗好碗筷，花糕拿回房間邊吃邊寫問題清單。

剛寫完數學，聽到隔壁房間的推拉門輕輕關上的聲音。

蘇江馬上把清單收攏，給封彥宇的一份文具也裝進書包，轉身下樓。

非常不湊巧地，封彥宇那裡從來不關的入戶門今天卻緊鎖著，大概是隔壁兩個體育生還沒返校。

印象中任何時間都在房間學習的封彥宇今天也不在，蘇江敲了好一會門都沒人開。

難道回天台？不想回！

但是不回天台，又去哪裡？

正感慨涪縣之大居然無處可去，接到張勇電話，問蘇江方不方便去一趟教室。

方便自然是方便，但是這會去教室做什麼呢？

張勇解釋，張豔玲和龔佩佩來米粉店吃綠豆粉，告訴張勇，林老師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在教室打掃衛生。

蘇江說，林老師肯定是為了騰出明天大掃除的時間給大家看《龍櫻》。

兩個人異口同聲，我們去給林老師幫忙吧。

還是從前的張勇，還是從前的林老師！

蘇江興衝衝返校。

因為放暑假，校門隻留了很窄的一道縫，地上還積攢了落葉，不像平常整潔。

但是爬上“一千步”，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仿佛今天根本就是平常上晚自習的日子。

來到教室，裡麵關著門、黑著燈，壓根不見林老師影蹤。

還以為龔佩佩她們情報有誤，正要打電話問，才想起來開學他們就高三，教室換到五樓了。

找到五樓的新教室，看見林老師課桌上放凳子，正晃晃悠悠掛橫幅。

林老師看見蘇江和張勇，露出驚訝表情，“你們怎麼知道我在教室？”

蘇江照實說了。

林老師迫不及待地和蘇江交流心得，“我通宵看完《龍櫻》，好熱血，好受鼓舞，恨不得自己也重讀一次高三！可惜沒條件給大家種一棵櫻花樹，就想著來掛幾條橫幅。”

橫幅已經掛好兩條，分彆是左邊窗戶上方的“一點青春氣、千裡快哉風”，右邊窗戶上方的“行苦神不倦，吃苦趁年華”，正在給教室後麵園地上方掛“淩風破浪擊長空、擎天攬日躍龍門”。

蘇江趕緊站上去幫忙，把最後這條掛好，又十分挑剔地提出重掛另外兩條。

林老師的膠帶撕得長短不一，橫幅也沒有拉緊，有點皺巴。

張勇拿了林老師帶來的玻璃水和舊T恤擦窗戶。

教室地板林老師已經掃過一次。

蘇江弄好橫幅，就去洗抹布，擦拭桌椅。

林老師則洗來拖布擦地。

為了不留衛生死角，蘇江索性把桌椅推到一邊，地板徹底擦乾淨了，再推回來擺放整齊。

桌椅在地板上推來推去，發出轟隆噪音，引來值晚班的保安大爺在前門張望，嘖嘖讚歎，“這麼早就忙著收拾教室，你們班高考肯定能考好！”

每逢大掃除，一教室人亂哄哄忙一節早自習才能完成。

這會就蘇江、張勇和林老師三個，也隻用了差不多時間就搞定。

雖然累得汗流浹背，看著教室在自己手下變得窗明幾淨，就很滿足，也痛快。

林老師電話響起來，原來他悄悄叫好了外賣，“我要是請你們出去吃飯，你們肯定跟我客氣，所以我直接買來了，我去取，你們收尾。”

林老師買的家鄉基，差點都忘記了呢。

這樣一想，才覺得真的有一個暑假過去。好在呢，都已經過去了……

三個人洗淨臉跟手，把東西放在多媒體上站著吃。

環顧空蕩蕩的新教室，知道它明晚就會被大家的書本填滿。

三條橫幅整齊懸掛，第一眼看著彆扭，這會也覺出好來——它們提前帶來高三的氣氛，被暑假弄得有些懶散的心不由得一定。

相應的，關於那個人的改變似乎也就變得沒有那麼重要。

說到底，眼下還有什麼事情比學習跟高考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