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的九班,氣氛空前緊張。
因為肖廷傑一直在班級群裡直播向老師的手術情況。
早自習還沒下課就通報,“送進手術室了。”
大家頓時緊張得汗毛直立。
第一節課課間,又通報,“剛去看了標本!”
大家雖然不曉得這是啥子意思,估計肖廷傑自己也未必清楚,感覺更加緊張。
大課間,肖廷傑通報,“手術結束,已送去留觀。”
留觀又是什麼專業名詞?不過得知手術結束,大家小小鬆一口氣。
緊接著第四節課,肖廷傑遲到了十分鐘。
大家還以為是向老師那邊出了什麼情況,遞紙條詢問。
肖廷傑偷偷摸摸隻回複蘇江,向老師手術十分順利,麻藥也醒了,他遲到是因為趕著回家連WiFi跟向師母視頻。
蘇江無語,“你這每天飲料零食不斷,偶爾用點手機流量就不舍得?”
肖廷傑回複三個大字,“不舍得!”
這個中午就有得忙了。
首先,回家給表弟報信——向老師手術順利結束。
“這下三次實驗都成功了吧。”
然而迷信之人自有其嚴謹之處。
表弟十分認真地說,“這次不能算,這次實驗跟昨天的實驗都是向老師,隻能算一次。”
然後呢,給肖廷傑製造一個小驚喜。
涪中教室都配有多媒體,但老師們普遍年紀偏大,習慣板書,多媒體基本閒置。
蘇江剛來就發現了,多媒體沒有上鎖,裡麵的電腦可以上網。
當時還想,既然涪中不查手機,怎麼沒有人想到做個WiFi。
現在親自動手,趁著中午教室沒人,去多樂街上次的小店買來路由器,半小時搞定。
安全起見,WiFi名字用的小樓街對麵的“正宗台灣絲襪奶茶”,密碼是隔壁八班的番號重複兩遍。
然而和這個“不消停”強調了又強調,WiFi隻能你知我知。
一個下午過去,班級裡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走進WiFi時代。
本來嘴巴就大,又有WiFi助陣,向老師手術成功的消息給肖廷傑播報得人儘皆知。
放學前,肖廷傑招呼蘇江,“陪我走西門,有話和你說。”
還以為肖廷傑不是譴責女同學們翻臉無情,就是抱怨自己搶了他的副班長。
走著走著,聽見肖廷傑說的是,“怎麼辦,我發現,我好像可能稍微有點對不起‘那人’。”
蘇江都沒反應過來肖廷傑說的“那人”是誰。
肖廷傑已經巴拉巴拉說下去。
原來向老師在雙城並非一切順利。
雖然花高價從黃牛手裡買到專家號,專家隻簡單告知儘快手術。
關鍵問題是,如果想要專家親自開刀就得排隊,至少要等三個月。
當然也可以馬上安排手術,動刀的就是其他不那麼權威的年輕醫生。
找其他醫生吧,考慮到向老師是老師,手術又動在聲帶,萬一有什麼差池,就意味著不能重返講台。
花三個月時間等專家呢,又擔心病情加重,同樣不敢冒險。
總之,向老師和向師母度過了非常糾結的一個上午。
事情後來怎麼解決的呢?
肖廷傑自問自答,“全靠‘那人’老漢幫忙。”
說來湊巧,給向老師看病的專家是彭縣人。
向老師給舅媽打電話,“他們以前也是涪中同學,老熟人。”
舅媽又趕緊讓舅舅給專家打電話說情,這才順利拿到入院通知單,還給安排在今天第一床手術,專家體力精力最好的時候。
“哎呀,好臟班子嘛,”肖廷傑從來都是和蘇江說普通話的,這會一激動,涪縣土話全跑了出來,“早曉得我就不到處說‘那人’壞話了,這哈啷個搞呢?未必要我去跟他道歉?”
所以說,“肖廷傑觸犯避雷大法害向老師病倒”的八卦是肖廷傑親自傳播出去的。
蘇江正在心裡恨恨地聲討這個“不消停”。
肖廷傑已經反悔,強調,“還是算了!這事隻能你知我知,你發誓,絕對不告訴任何人。”
蘇江沒好氣地回敬,“隻要你自己不到處說。”
不出所料,晚自習返校,肖廷傑遞來紙條,“我讓張勇放學帶我去請雷弋吃燒烤。”
看吧,才說不能告訴任何人,自己又跑去找張勇。
“張勇說,你和雷弋住一塊?你居然不告訴我!你該不會已經把我出賣了吧?”
蘇江回複,“第一,不是住一塊是住隔壁。第二,我沒跟他提過你一個字。第三,你現在又不忌諱避雷大法了?”
肖廷傑回複,“根據‘非常簡單’在雙城的情況來看,避雷大法似乎對我不起作用,可能我情況特殊,八字特彆好,把避雷大法壓製住了。”
肖廷傑又遞來一張紙條,“說正事,一會吃燒烤,你去給我撐撐場麵。”
“不去。”
“不去和你割席!”
“那你記得提前收拾好書包,那人放學坐火箭回家的。”
三個人踩著下課鈴趕到二樓,成功攔下表弟。
肖廷傑不好意思跟表弟開口,對著蘇江說起來,“我請大家吃燒烤,就在多樂街。”
蘇江隻好幫忙問表弟,“你去嗎?”
表弟為難地埋著頭,不說去也不說不去。
張勇催促,“去吧,我幫你告訴姨婆?”
表弟還沒表態,身後有同學路過,招呼肖廷傑,“肖大俠,來我們二樓搞啥子?”
表弟聞言嗖地竄進樓梯,跑了。
蘇江說給肖廷傑,“要不算了,多樂街同學多。”
張勇說,“那我們打包,直接去他家,反正有蘇江,全校唯一能自由進出他家天台的人。”
納尼,搞了半天,我就是你們的工具人?
三個人直奔多樂街。
一路上遇見好幾個熟麵孔,吃東西的吃東西,買東西的買東西,還看見廖雯領著兩個女同學擠在文具店門口對鏡試戴發卡。
肖廷傑張嘴閉嘴嚷嚷了一晚上請客,到了燒烤攤就改了口風,扣扣嗖嗖這個點四串,那個點四串,貴的乾脆隻點三串,理由是他不吃。
蘇江說給老板每樣十串,搶著掃碼買單。
回到天台,正趕上姨婆來送宵夜。
看見張勇,姨婆顯得非常高興,馬上去拍表弟的門,“快開門,看看誰來了,張勇姐姐來了!”
張勇也過去敲門。
表弟紅著臉,推門出來。
姨婆說,“你們坐,我去給你們煮醪糟。”
蘇江還在想坐哪裡,去他房間?
張勇熟門熟路地從牆腳搬來折疊桌椅,又去洗抹布擦拭。
蘇江叫表弟,“過來坐,肖廷傑請客。”
表弟不得不拖一把椅子,遠遠坐在旁邊。
張勇遞過去一串脆骨,“你的最愛。”
表弟接過去,埋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啃。
姨婆送來四碗醪糟雞蛋。
大家就著燒烤,吃醪糟雞蛋,又努力找話題,土豆很脆,香菇很香,姨婆的蔬菜長得真好。
奈何表弟全程一聲不吭。
尤其是其他人跟前都空出了一堆簽子,他那一串脆骨還沒有啃完,看著都替他費勁。
顯然是張勇事先有交待,肖廷傑主動介紹起向老師的情況。
上學期就開始聲音嘶啞,當時以為就是老師的職業病,沒有引起重視,開學嗓子疼才去醫院開藥,當時醫生就說要做趕緊複查,又拖了一個星期才去。
言外之意總而言之,跟你沒關係啦。
該說的話差不多說完。
張勇帶頭起身,“不早了,我們先走了,麻煩蘇江幫忙收拾天台。”
肖廷傑說,“燒烤還沒吃完呢。”
蘇江說,“你都拿走。”
表弟不吭聲,也不送客。
另外三個人來到樓下,肖廷傑左拐走西門。
蘇江送張勇回家。
“上次你說你們鬨矛盾,怎麼回事?”
張勇這才說,“還不是因為龐礴,有次我路過他們班教室,剛好看見龐礴在捉弄雷弋,一時衝動我就跟龐礴打了起來。事後才意識到,我這樣隻會讓他尷尬吧?反正那天過後,雷弋就刪了我的微信和□□,我也再沒去過他家。”
話說到這,張勇家到了,就在米粉店旁邊一棟單位宿舍。
張勇說,“今天謝謝你。”
蘇江說,“沒事沒事,幾步路的事。”
“不是謝你送我回家,我是謝謝你帶我們去天台。”
蘇江一時間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張勇就說,“等他有了幾個要好的同學就好啦。”
張勇又說,“我們慢慢來。”
回到天台,用過的桌椅都已經歸位,垃圾也丟掉了,不知道是表弟還是姨婆收拾的。
轉身去洗漱,表弟跟了過來,靠在水槽邊,十分不舍地說,“他們怎麼剛來就要走。”
蘇江好氣又好笑,“彆人好心好意來請你吃燒烤,你話也不說,東西也不吃,弄得大家多尷尬。”
不過呢,還真是青梅竹馬心裡有靈犀,表弟停了停,居然也聊起張勇為了他和龐礴打架的事。
那天課間,龐礴坐表弟身後,一會給他一拳,一會又給他一拳,等著看他敢不敢還手。
表弟本來想著忍到上課就過去了。不料教室一陣嘈雜,張勇跑了進來。
張勇衝龐礴大打出手。
龐礴先還笑著不以為意地推來搡去。很快也動起真格,拉扯張勇頭發,甚至踹了張勇肚子幾拳。
張勇無力還擊,但是始終拽著龐礴不放。
多虧有其他同學及時把他們分開。
張勇紅著臉離開。
“整個過程,我隻敢在一邊看著。為什麼不上去幫忙,為什麼要活得這樣窩囊,隻要想到那天,我就恨不得……”
蘇江總結,表弟這人吧,要麼一聲不吭,一說起來就逮著你作長篇大論。
不過,也幸好他聲情並茂,幾度哽咽,給了蘇江充裕的時間想詞。
“你和張勇還真是知己,剛才我送她回家,她也跟我聊了這件事。她一點不怪你沒有幫忙,反而很抱歉,覺得她不夠設身處地替你考慮。所以,你真要是後悔,覺得對不起她,最好的補救就是趕緊跟她和好,好好珍惜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