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課上完了,在上晚自習前,同學們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每周四的這個休息時間,多多都要去校播音室播音,今天正好周四。
她帶著小蛋糕,在操場上邊走邊吃,穿過學校的花園就到了一座白色的辦公樓麵前。辦公樓有四層樓高,兩部樓梯。一部樓梯是寬闊的台階,另一部是蜿蜒的旋轉石梯。校播音室在三樓,離普通樓梯更近一些。馮多多每次都喜歡走旋轉石梯,她覺得這樣走更快,也更有意思。她有時扶著旋轉樓梯正中間那根柱子,飛快地跑起來,就像飛起來了一樣。每次去播音,都是那個喜歡多多的學姐和她搭檔,她從來不需要學習如何使用設備,都是學姐給她調試好。學姐在播音室,把一些按鈕向前推,一些按鈕向後滑,然後那些指示燈就紅的、綠的亮開了,她再對著多多打個手勢,多多就開始朗讀同學們寫來的稿件。每次播完音,多多都要把蛋糕分享給學姐,可是學姐從來不吃,她說吃甜食對嗓子不好,可馮多多是不聽這些的。今天播完音,多多也像往常一樣沿著旋轉樓梯回教室去上晚自習了。
快上自習的時候,嵐鑫突然將一塊蛋糕扔在馮多多課桌上,她詫異地看著他。嵐鑫非常生氣,能聽見他加速的呼吸聲,他雙手撐在課桌上,俯身湊近多多,惡狠狠地說:“你為什麼要躲著我?我買了你最愛吃的蛋糕,在播音室外一直坐到剛才,你都不見我!是我的錯,我讓你淋雨了,我道歉,但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多多是一個在自己世界裡的人,她不會去想彆人希望從她這裡得到如何的答案,她隻是淡淡地說:“我沒有躲著你。”
“你沒有躲著我?我一直在樓梯口坐著,我會等不到你?”嵐鑫本來就生氣,再看看馮多多這冷淡的態度,他更生氣了,像一隻怒吼的獅子,根本沒有了之前的體貼。她看見他這般惱怒,覺得分明是嵐鑫放她鴿子在先,不僅沒有取得她的原諒,現在還來斥責她,不由地覺得這個男生真讓人討厭!她不願再說一句話,比如她平時是從旋轉樓梯走的,嵐鑫應該是在另外一部樓梯等的。有時候,我們不想解釋,是因為在那一刻我們已經不打算再和這個人說話了。
嵐鑫的憤怒久久不能平息,他像把氣撒在了一團棉花上,毫無意義。馮多多還當著他的麵,提著他買的蛋糕,走過教室的過道,直接把蛋糕扔到教室後麵垃圾桶裡了。他要懲罰她,他永遠都不會和她講話了。不,至少三天不會和她講話了。
大概過了一個星期,中午放學的時候。四個女生手挽手開開心心地在操場上走著。嵐鑫突然把她們攔了下來,說有話要單獨和馮多多講。他的神情神神秘秘的。他把多多帶到操場旁邊的一棵小葉榕下,貼著她耳朵,用手扶著,悄悄說:“陳海洋約我今天中午打一架,說誰打贏了,誰就做你的男朋友。”馮多多瞪著眼睛:“我拜托你們,誰做我男朋友是我定的,不是你們定的!”話音剛落,陳海洋大喊了一聲嵐鑫的名字,示意他一起走。嵐鑫穿一件白色羽絨服,倒退著進入人群中。馮多多對著他大吼:“你們有病吧!”他淹沒在人群裡,聽得不真切,他看見多多有點生氣又有點著急的模樣,以為她在擔心自己,開心地笑了笑,衝她揮了揮手。他被自己這種願意為心愛的女生赴死的精神所打動,他堅定地認為這是一件崇高的事情。
這場決鬥的勝負似乎銷聲匿跡了。多多覺得嵐鑫這個人有點不可理喻,便很久都不和他接觸了。嵐鑫很生氣,很難過,他做這麼多事,馮多多竟然不理他了,好吧,那他也不會再去理會她。
那些年,上英語課時會把一個班的同學分為兩個小班,一個小班在原班級上課,另外一個會調整到負一樓的小教室去上課。多多和賈藍漪就分到了負一樓,還有認多多當妹妹的陳都平。
馬上要上英語課了。賈藍漪抱著她和多多的課本,在教室門口催促著多多。馮多多和楊藝竹還沒聊完呢,被賈藍漪一把拉了過去。多多說她想去趟洗手間,讓賈藍漪先把她的書抱到教室去。她穿著白色運動裝校服,轉身就跑,卻聽到賈藍漪把書都給了陳都平。她又掉頭跑回來。她雖然和陳都平認了兄妹,但還真沒說過話,她覺得讓他幫自己拿書不太合適。賈藍漪看見馮多多拚命跑回來,衝她做了個鬼臉。多多跑到陳都平身後,拍了拍他:“你不用幫我,我自己拿吧。”陳都平平時幾乎不和女生說話,表情冷冷的,今天倒例外了。他轉過身來,笑著對多多說沒關係,他幫她拿就是了,書還挺沉的。從此以後,每一次英語課都是他幫多多拿書。每一次英語課,賈藍漪就會在教室裡喊:書童,走唄。
一天課間,馮多多坐在座位上轉過身,和後排的王欣欣聊了起來。春日的暖陽照得人舒舒服服的,心情也跟著明媚燦爛著。這兩女生還真有很多共同點呢。欣欣看起來比她成熟一些,美人胚子一個,臉上還點綴著幾顆小雀斑。即使馮多多把長發攏到一側,稍顯嫵媚,也不及欣欣的沉穩。聊著聊著,王欣欣長舒了一口氣,她顯出一絲少女的憂傷。多多關切地問她怎麼了。幾天前,王欣欣鼓足勇氣向陳都平遞了一封情書,被當場拒絕了。情書這個東西,你收下,也不算做什麼,可還是被拒絕了。“沒事,你把情書給我吧,我幫你給他,他是我哥。”馮多多很熱心,她覺得他們還挺般配的。況且,她和王欣欣聊得來,這樣撮合他們,不是兩全其美嗎?
陳都平和一些男生,正在教室的後麵玩著足球。“哥!”多多跑過去,遞了一封信。他停下來,微笑著,眼裡全是溫柔。多多告訴他這是王欣欣拜托她務必交給他的信,如果他認她這個妹妹,請一定收下。陳都平接過信,放進他課桌的抽屜裡,他哄騙著多多,說他一定會看。
足有一個星期,王欣欣也沒收到回信,她心中暗暗生出不滿。女人啊,總愛傷害同類,明明是陳都平不回信,可她總覺得是馮多多出了岔子。不過目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明天就要月考了。
但凡大考,每一間教室都會被征用起來作為考場,所以,每次同學們都會大費周章,把放在課桌裡的書全都搬空。每張課桌裡的書,摞起來都有半人高,還都是A4紙大小的教科書,又厚又重。“叮……”晚自習結束了,要開始搬書了。馮多多一籌莫展,跟同桌抱怨著,覺得考試不僅磨人心智,還要受這身體的苦。“放心,會有人幫你的。”楊昊壞笑道。多多不信,她從入校到現在,都是自己辛苦搬運的。今天的夜空如常,一片漆黑,遺落著幾點星光,憑什麼會有人幫她?可是……奇跡出現了。一個健碩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了她。一張菱角分明的臉,有幾分歐美人長相的五官,在教室的燈光照射下,可以清晰地辨認出,他就是陳都平。多多站在課桌旁,雙手扶著書。她身體打得筆直,甚至有些僵硬。她的眼睛總水汪汪的,像泛著星光,楚楚動人。她屏息凝視,本就豐盈的胸部,更加挺拔。不敢相信啊,那身穿白色Polo衫的英俊男子,像跨越山海般,一路微笑來救她。
陳都平先將自己的書抱到了老師辦公室,然後將多多的書全部抱起,準備送她回家。陳都平不愛學習,考前複習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可多多不一樣,她一定要在考前溫溫書,也許考分就會多出幾十分。他接過了所有的重物,讓她空著手,輕快地跟著。夜空似乎也應景地變得優美起來。那晚春風拂麵,他們沿著學校的綠徑小道走著。小道兩側開著紫的,白的,圓的,參差的花朵。他們慢慢走著,不覺,人群都消失了,隻剩下他倆,在朦朧月色裡,寥寥星辰中,仿佛遺世獨立。世界就是他們。馮多多在這一刻忽然就意識到她喜歡上他了。她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陳都平望向她,眼波就像一彎溪水,浸入她的眼睛:“有啊,她的名字是17劃。”
“不對啊,王欣欣的名字是20劃啊。”多多的癡傻真不是裝的,她總是聰明的時候很聰明,發傻的時候奇傻無比。
“是你呀,傻瓜!”這直接的告白,讓多多難以置信,她認真地數著自己名字的筆劃,反複確認是17劃後,她才回過神來。幸福就是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也正好喜歡我。她趕緊追上陳都平,害羞地跟在他身後。陳都平知道多多不好意思了,便沒回頭看她。
他才開心呢,老早之前就喜歡她了。一節課上,他總在盼著多多轉過頭來,每一次四目相對,於他來講都是從不生厭的驚鴻一瞥。陳都平的同桌統計過,一節課,45分鐘,他要注視多多50多次。班裡很多人都感到了陳都平對多多的熱愛,唯獨多多,每次回頭恰巧遇見陳都平的目光,她總是沒多想地禮貌地笑笑。人生若隻如初見。誰也料不到,往後,他曾炙熱地愛著她的那顆心,不知何時被纖塵所染,像泥沙覆蓋了星火,陡然熄滅,徒留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