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自習課上,一位同學從外麵跑進來,氣喘籲籲道:“快、快找班主任,陳晏晏她自殘,在廁所裡,叫不出來了!”
班長立馬跳了起來,喊道:“學習委員心理委員過去看看,副班長去找隔壁找老師打電話給校醫室叫他們快點過來,我去辦公室找班主任……”說完人都沒影了,於寞立刻拉上我跑去隔壁班,兩個學習委員和一個心理委員都是女生,也很快去到女生廁所那邊敲門了。
我和於寞找了隔壁班的老師時,驚動了在附近巡查紀律的政教處主任,他也忙不迭的趕過來,搬來椅子叫我們班心理委員看看裡麵的情況,確定陳晏晏不是在上廁所後撬開了門。
陳晏晏手裡有一塊玻璃,很小很小的一片,被她捏進了指甲蓋裡。她左手臂上有十幾道不深不淺的劃痕,向外滲著血。
我和於寞在外麵看著,班長雖然是男生,此時也顧不著什麼,大步進去將陳晏晏哄了出來。
班主任三步並做一步走噔噔噔的跑了上來,手裡拿著手機,看來是在和陳晏晏的家裡人打電話了。
“沒事沒事你們慢點過來,開車注意點,孩子現在已經出來了,情況還好……哎應該的,那先這樣了。”
班主任瞥了一眼我和於寞,小聲說:“你們先在這,不要走。”
我和於寞麵麵相覷,打算站著不動裝死。教室那邊有人好奇的探出頭來觀望,被於寞一個眼神喚了回去。
陳晏晏出來之後沒說什麼,任由老師們看看她的手,待大家都沉默下來後,她又默默走到我身邊,挨著護欄蹲下。
於寞一隻手在我肩頭施壓,把我帶著蹲下了。班長悄無聲息的帶著兩個學習委員回教室,不相乾的老師也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班主任把心理委員拉的一旁悄聲說著什麼,教導主任拿著手機一頓敲打,大概是在彙報工作。
我們三就蹲著,心照不宣的誰都沒有說話,不一會,陳晏晏埋頭悶聲哭起來。我小心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拆開了遞給她。
陽光之下,世界明亮亮的。
接下來兩天,陳晏晏沒有來學校,周末班主任約我和心理委員去陳家看她,我原本是該答應的,可是後來再想了想,陳晏晏的父親著實稱得上是我的心理陰影,於是抱著愧疚拒絕了。班主任也不強求,隻道我以後在學校多留意一下陳晏晏才好。我木木的應下。
接下來的一周,陳晏晏正常來校,生活上咋一看沒什麼,其實也看不出有什麼,她還是喜歡一個人待著,隻是不會再去一班了。
隻是於寞告訴我的,好多次於寞去找覃周欽都能看見陳晏晏也在下麵,陳晏晏麵上是在和女同學聊天,卻總是東張西望,頗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我莞爾一笑,她怕不是去看徐優銘的吧,隻是不想表現得太明顯罷了。
再一次周末,陳晏晏突然約我出去見麵。信息上是:[我想去給一個男同學買禮物,你是男生,出來幫我參謀參謀]
我答應了班主任多多留意她,於是便去赴了約。
陳晏晏今天倒是換了一個風格,高馬尾乾淨利落,一身修身的藍色少女連衣裙,手上帶了冰袖,大熱天的既不顯得突兀又遮住了傷疤。她應該是塗了口紅的,塗得恰到好處,唇色又很健康。
在一家專門賣禮品,裝璜精致美感的店裡,陳晏晏漫無目的的在挑著禮品,好似身後沒有個我。
待把這個店麵逛了一圈,她也沒有挑出什麼來。
她想突然想起我似的,猛然回頭道:“你說,徐優銘都喜歡些什麼樣的東西啊?”
我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陳晏晏並不惱,依舊繼續逛。
“他的生日嗎?”我問。
“不是。”她停下來,許久又說,“我轉學啦,明天就走,所以想給他送點什麼東西,以此來結束我的暗戀。”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看著她的背影五味雜陳。
逛了快一個小時,陳晏晏突然就走出了這家店,故作輕鬆道:“算了,不買了,他不一定會要,那個學習狂,我就不為他浪費錢了。”
我賠這笑了笑。
“你送我回家吧,謝謝啦,離開前我也想嘗嘗有男生送我回家的滋味。”陳晏晏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麵說,我看不到她是什麼神情。
“好。”我應道,想了想,說,“我送過你回家的,徐優銘送過。”
她乾笑了兩聲,說:“那次是因為你,我都明白,沒有你他不會跟著送我回家。”
我皺了皺眉,不語。
“你跟在我身後護著我回家也有一周時間了吧,謝謝你。”她突然回頭看著我說。
我莞爾一笑,這事是心理委員讓我乾的,不怪我尾隨人家,而且不止是我,於寞也跟著呢,如果她不說,我絕對以為這件事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了。
首先我和於寞就不會說出去,這種傷大雅的事。心理委員應該隻會告訴班主任,不過她也保證過了目前不讓彆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我累了,在學校我還挺無感的,隻是偶爾去看看徐優銘,也隻是遠遠看一眼。”陳晏晏繼續往前走,自顧自說著。
“但是……我暗戀徐優銘的事被我的發現了,他罵我下流,有喜歡的人不是很正常嗎,都十幾歲的人了,為什麼在他眼裡就是下流了呢?我不理解。”
“我想談戀愛,我喜歡上一個那麼優秀的人有錯嗎?我媽說我不自量力,不務正業,她又什麼時候真正關心過我?她隻愛我弟弟吧,從來不在乎我的感受……”她憤憤不平的說道。
我聽得雲裡霧裡,佩服於她毫無邏輯的訴說。但還是知道了一些信息,比如她這麼黑暗的心理來源於她的原生家庭。
“程易,我有時候覺得你和我很像,或許是臭味相投吧,我總覺得自己能猜到你心裡在想什麼,比如你喜歡於寞吧。於寞他其實也喜歡你,我們大家都看得出來,你看不出來吧,或許看出來了,你是不敢承認罷。”
“我們都很自卑,因為出身不好。”
她的語速突然慢下來,繼續說著:“程易,你是想談戀愛的吧,因為你太寂寞了,可是你又很清醒,你不敢表現得對感情這種東西太上心,你不願花時間去認識更多的人,不願改變自己的生活規律,也許你更不願讓談戀愛這件事浪費了你的學習時間,你一直以獨處的狀態生活,是因為你有你自己的計劃,精確到哪節課下課要做什麼,什麼時候才能休息,甚至放鬆心情這件事,你都嚴格規定時間,像你這樣的人,該怎麼開啟一段像樣的戀愛呢?”
“你這樣活著,難道不累嗎?”
陳晏晏停了下來,轉頭一臉憐憫的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搖搖頭,伸手示意她繼續往前走。
新的周一,陳晏晏果然沒有來學校,她座位上的東西也已經趁著周末搬走了。我去向班主任申請下一次調換座位時把我換回中間位置,班主任向來重視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從班主任口中,我還知道了現在我和於寞同桌是於寞求老師安排的,我心裡堵的慌。
班主任向同學們宣布了陳晏晏同學轉學的事。有同學說她應該是走出來了,替她感到高興,一些同學甚至忍不住歡呼起來。
班主任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陳晏晏同學說很感謝同學們平時對她的關心,她會在新的學校與我們守望,相約頂峰。”
一陣鼓掌聲響過,班上恢複了正常上課。
聽到這些,我們都鬆了一口氣。大家都認為她好了,其實是我們“好”了罷,不用再見到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不代表她就不愁哭了,隻是我們自己從這道德綁架中逃脫了,而我們都不知道,她是否真的逃離了苦海,我們自以為拯救了一個人,而她真的被拯救了嗎?
我深深歎了口氣,月考後重新調換了座位,於寞便很少來找我了,我不願意自動去找他玩,和自己尷尬鬥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