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鵬看到喉嚨下冰冷的玻璃碎片離自己的血管極其近,他好像能感受到那極其脆弱將要逝去的生命,渾身都開始冒起冷汗,語氣強裝鎮定,結結巴巴:“江辰,你彆衝動,我要真出什麼事,你就不怕牢底坐穿嗎!”
江辰冷笑一聲,玻璃碎片貼近了他的喉嚨,割出一絲鮮血,不經意道:“是嗎?可我不怕,反正我無親無故,你覺得我會怕嗎?”又不經意地輕輕滑動,瞬間在黃鵬脖子上刮出了一條血痕,聲音冰冷,“還需要我再說一遍嗎?放了吳月月!”
黃鵬脖子刺痛,瞬間叫的有如殺豬一樣:“快放了那個女的!快點!!!”
得到命令的保鏢立馬開始解吳月月手上的繩子,江辰緊緊盯著他們的動作。
就在這時,右邊的油頭男卻抄起桌上的紅酒瓶,狠狠往江辰頭上一砸,鮮紅的酒混合著江辰的血一起從他的額頭流了下來,油頭男聲音囂張:“黃哥你乾嘛怕他!”
江辰眼冒星光,從後腦勺痛意蔓延至眼前,眼前開始模糊起來,手中玻璃片失力掉在地上。
看江辰瞬間失去力氣的黃鵬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站起身怒氣衝衝道:“媽的!給我把他摁住!敢威脅我!”
一旁的看戲的人都察覺到事情開始失控,一個都不敢動,膽子小的人甚至開始勸:“黃總,這事是不是太過了……”
黃鵬剛剛丟臉丟大發了,決意一定要扳回一城,奪回麵子,氣吼吼道:“過什麼!你們給我摁住他!敢打老子,老子現在就辦了他!”說著,就開始解褲腰帶。
江辰左手捂著頭,眼前越來越黑,他抖著右手撐在地上,在地毯上摸索,終於在腳邊摸到一塊玻璃碎片,手心一按,將碎片藏在了掌中。
包廂中的其他人根本不敢攔,都紛紛轉開了頭,顯然是打算袖手旁觀。
“我來!黃哥!”
油頭男上前一步,提起了渾身沒力氣的江辰的衣領。
江辰目露涼意,緊緊捏緊了手中的玻璃碎片,太陽穴瘋狂跳動,額角青筋暴起,血意上湧至眼前,一抹黑暗劃過,猛然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油頭男站起身,嗤了一聲:“讓你小子裝清高。”說完,就抬起腳狠狠踹向江辰的肚子方向。
千鈞一發之際——
“砰——!”地一聲,緊閉的包廂門被人用力踹開,數十個肌肉紮實身穿西服戴著墨鏡的保鏢闖了進來,隨之進來的還有一個速度極快的高大人影。
隻見眼前一暗,油頭男剛抬起的腿瞬間被一道極其狠辣的力道踹到相反的方向,喀嚓一聲他腿骨就彎折了。
他弓起身子倒在地上,渾身冒汗,痛苦到連聲音都發不出。
眾人都忘了反應,那氣場可怕的高大男人揮舞著拳頭,不用絲毫技巧,一拳又一拳,打到油頭男臉上都開始變形,失去了意識,昏死在地上。
那男人勻稱的指節上沾滿了鮮血,衣衫卻不亂分毫,骨節分明的手向後一抬,一旁訓練有素的保鏢彎腰給他遞了一張濕紙巾,他拿掉右手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擦乾淨手上的血跡,長腿一邁,走向倒在地上的江辰。
像捧著一朵脆弱的鮮花一樣的,他動作輕柔的不像話,幅度稍大卻很穩,他慢慢彎下腰,從腿彎處,緩緩抱起了滿頭鮮血的江辰,然後利落穩當地站了起來。
隨著他站起,眾人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極其英俊的臉,線條完美流暢,五官深邃硬朗,而更讓人難以忽視的是男人周身強大的氣場和上位者殺伐予斷的氣勢。
而此刻男人臉上的表情近乎於冷酷,緊繃的唇角顯示了他此時心情非常糟糕。
偏偏還有人不知死活還要問,黃鵬看見他要帶著江辰走,攔道:“你誰啊!敢從我黃鵬的地盤搶人!”
男人終於注意到他,深邃冷厲的眼神撇了他一眼,身後的保鏢迅速衝上前一拳打中黃鵬的腹部,黃鵬立刻疼到在地上打滾,齜牙咧嘴,嘴裡仍在罵罵咧咧。
男人站在包廂中間,目光如鷹隼一樣,環伺著四周的一切,眼中蓄滿了風暴般的冷厲,席卷向周圍的所有人,最終落在地上捂著肚子的黃鵬身上,低沉磁性的聲音如淬了寒冰一樣:
“我隻說一句,今天這事,凡是沾邊的,一個都跑不了。”
說完,抱著昏死過去的江辰,大步離開。
威壓消散,周圍的人瞬間炸開了鍋。
有人一眼認出了男人的身份,驚恐道:“鬱穆,他是鬱穆,他怎麼會來這!”
“啊!你是說鬱氏集團繼承人鬱穆!”
“我也認出來了,他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是鬱氏集團繼承人獨有的!”
“鬱氏集團,你們說的是有軍事政治背景,涉足房地產、娛樂、金融三巨頭的鬱氏集團嗎?”
“不然還有哪個!完了完了!!這個江辰什麼來頭,不是小十八線嗎,怎麼連鬱穆都來親自為他出頭!”
“黃鵬,今天這事都是你一個人引起的,後果你一個人承擔!我們可不會跟著你陪葬!”
剛剛還冷眼旁觀的人紛紛開始甩鍋到黃鵬身上,而此時的黃鵬終於開始慌了,滿頭大汗的他趴地上開始找手機,找到後,抖動著手撥出一個號碼。
*
江辰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他回到高二那一年,隔壁學校的三個地痞將他堵在學校門口,為首的黃毛問他為什麼搶他女朋友,江辰問他什麼玩意什麼搶女朋友,那黃毛說自己女朋友天天蹲他練琴房給他送吃的送情書。
江辰一個月要收到一百封情書,根本記不住他女朋友名字,不耐煩地讓他趕緊滾開他要回家了,那黃毛氣到咬牙,嚷著要讓他好看,從小打慣了架的江辰完全不怕,和黃毛打的有來有往。
他臉上掛彩,黃毛也沒好到哪去,三個人打他一個都打不過,黃毛惱羞成怒要來廢他彈鋼琴的手,江辰正準備給他一記斷子絕孫腳的時候,卻被趕來的鬱穆搶了先。
那平日裡在江辰麵前沉穩內斂的少年一下子變得像一頭狼一樣,出手又快又狠,拳拳到肉,簡直要把那黃毛給打死,周圍黃毛的同伴被殺紅了眼的鬱穆給嚇到了溜得飛快,江辰死死抱住鬱穆的腰,安慰他說自己沒事,最後威脅說如果再不停手,他就再也不理他了。
好歹鬱穆算是停下了手,江辰看著他揍的鮮血淋漓的手,拉著去藥店買了紗布和碘酒,給他包好了。
少年鬱穆就那樣用一雙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盯著他看,不肯錯過一點他的表情。
江辰被看的渾身不自在,笑罵說,看你媽啊。
少年鬱穆耳根爬上薄紅,低頭說了一句,你和我媽一樣好看。
心湖瞬間泛起波瀾,那時他剛和鬱穆在一起沒多久,連個吻都沒接過,臉皮薄得很,被鬱穆一本正經的話撩到整個人都在發燙,江辰支吾了半天一個字也蹦不出,最後索性直接掉頭就走。
沒走兩步就被鬱穆拉住手,然後濃烈的青草氣息傳來,鬱穆緊緊抱住了他,少年的聲音低沉沙啞:
辰辰,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了,看到你受傷,比殺了我還難受。
江辰心中一熱,慢慢伸手,回抱住了他。
那熟悉的氣息又從他的鼻尖再次侵入,霸道不容錯過一樣,開始鑽入他的四肢百骸,和記憶中融入骨血的感覺重疊,縈繞在他腦海中,和最後鋼琴架上的信一起,揭開起他心中塵封的記憶。
江辰腦海中一股熱意流動到眼中,在一段顛簸中,他倏然醒了過來。
發現自己靠在一個寬闊的懷抱中,男人身上噴了少許古龍香水,混合著淡淡的青草的甘冽,熟悉的味道幾乎是瞬間讓江辰清醒,確認了抱著自己的是誰,倏然雙眼大睜,渾身僵硬。
江辰用力攥緊了那做工講究的白色衣領,聲音虛弱卻堅定:
“放我下來。”
鬱穆卻隻是稍稍一頓,沒有停下動作的意思,加快腳步朝著車上毫不猶疑地走去,他的聲音微微沙啞:
“你流著血,需要儘快救治,聽話好嗎?”
江辰鮮血倒流,赤紅了臉,手指指關節捏的泛白,似乎死死忍耐著什麼,最終憋到滿臉通紅,大聲道:
“我說!放我下來!!”
冷硬的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態度。
說完,根本不管鬱穆的反應,直接掙紮著要從他手上跳下來,本就身高180的他幾乎不用費力就可以腳尖沾地,動作激烈中頭頂又開始刺痛起來,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可依然堅定要下來。
鬱穆怕他掙脫到剛包紮好的傷口開始流血,隻得將他放了下來。
得到自由的江辰終於站在了地上,可由於頭上傷勢不輕,力氣早已耗儘的他走路難免有些踉蹌,即便如此他也完全不回頭,根本不帶絲毫遲疑,似乎這整個地方都讓他難以忍受一樣,他隻想擺脫這方寸大亂。
而他沒走兩步,卻又被拉住衣袖。
他回過去看。
剛剛在包廂裡氣勢凜然的鬱穆,此刻全然沒有了冷氣衝天的氣場,一雙平日幽深如潭的眼睛點亮了光,漆黑的眸子帶著一絲祈求地看著他,磁性的嗓音裡壓抑著波濤洶湧的情緒,低聲喚道:
“辰辰……”
遠處高樓大廈的燈牌忽明忽滅,led燈帶上遍布了小光點,這些光點從最初的原點開始爬行,最終和所有光點彙聚到他們該到達的終點,然後全部消失不見。
一滴水珠從玻璃窗上滾落,在灰塵中一路留下痕跡,從原本的灰蒙蒙的路徑破開一點缺口,打開被刻意遺忘的過往,透過時空隧道看向自己千瘡百孔的內心。
未知的街角正在放歌:
“等到烏鴉說情話鐵樹開了花
你說你會跟著我回家
無法自拔 深陷你的童話
反反複複愛意裡掙紮*
……”
江辰眼中狠狠一熱,襲擊心臟的劇痛開始蔓延全身,遠超頭頂的刺痛如針紮一樣密密麻麻襲來,那感覺快要讓他窒息。
他用力甩開手腕上抓著自己的大手。
伸手扯下頭頂包著的紗布,白色的紗布中心印著猩紅的血跡,被他一把甩到地上。
一滴滴血跡從少年光潔的額頭流下,鮮紅的血跡在冷白的皮膚上就像盛放在月光裡的紅玫瑰,妖豔驚人。
江辰語氣冰冷,一字一句從嘴裡蹦出心底隱藏最深的決意:
“不許,再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