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月5日，霧霾。

能見度很低，張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小心翼翼地駕著車，龜速前往商業街工地。

“哎？到底在哪個路口轉彎來著？”

這年頭沒有個導航，大霧天開車真有點遭罪。

眼睛就像擺設，視線裡除了前車模糊的輪廓和尾燈，都是白茫茫一片，沒有個參照物，完全不知道開到哪兒。

連剛剛過去的路口，也是走到一半才發現是紅燈！

算了，反正我沒看見它，監控也拍不到我。

張毅安慰著自己，跟著前車慢悠悠往前走，等霧氣稍微變淡了點，能依稀看到路邊的建築時，他才意識到走過頭了。

無奈之下隻好調頭。

好在太陽也慢悠悠地升起來了，霧氣漸漸消散，視野寬闊了很多。

“張兄弟，到哪兒了？”洪四海打來電話詢問。

師範學院工地今天依舊停工狀態，老洪沒什麼事乾，帶著王家欣來找張毅玩。

“我這……估計還得半小時吧，霧太大，走過頭了。”

“哦，那你慢點開哈，我們在商業街工地等你。”

掛掉電話後，洪四海接過王家欣遞來的香煙。

“好家夥，都抽上華子了。”洪四海笑道。

王家欣咧著嘴說：“張哥前幾天來時給的，一直舍不得抽。”

“老弟，年後有什麼打算沒有？”點上煙後，洪四海望著王家欣說：“是繼續在我這兒，還是找個更好的平台？”

“當然是跟著四哥繼續混了，好歹把這個工地跟完嘛。”

五棟學生公寓，都是6層的磚混結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今年6月份差不多能完成，再加上零星收尾，7月份就可以撤場了。

洪四海聞言欣慰地點點頭。

王家欣來勞務公司這半年多，成長速度驚人，能吃能喝，性格開朗，關鍵還很雞賊，一般人想坑他都得付出點代價。

自從這小子能獨立挑起技術的大梁後，洪四海偷偷給他漲了500，他現在能拿到2000的月薪了。

從心眼裡，老洪是希望王家欣繼續跟他混下去。

不過他也知道，這多少有點不現實。

畢竟小老弟是本科生，在他的勞務公司隻是一個過渡而已。

就像張毅跑去做監理一樣，這師徒倆將來前途無量，不可能在一個小池子浪費太長時間的。

就在洪四海抽著煙躊躕的時候，王家欣忽然嘿嘿笑了起來。

“四哥，快看，這不是咱們工地乾土方的那個誰嗎？”

洪四海趕忙望向車窗外，看到一個模糊的小矮子在工地門口鬼鬼祟祟的。

“看他這身板的，好像是李三那小子！”洪四海小眼睛眯溜著說：“這老小子一大早跑來，肯定沒憋什麼好屁，我估摸著商業街今天開工可能不會太順利。”

王家欣眼神裡充滿八卦，心領神會道：“話說我還沒看過土方大佬們搶地盤呢！不行，我得把五哥喊來看熱鬨！”

“哈哈，你們哥倆……”洪四海語塞。

說起來，王家欣走上社會後，林林總總遇到了三位導師。

張毅傳了他吃飯的本領，老洪教了他人情世故，洪五湖帶著他遊弋風月場所，大開眼界。

你要問王家欣跟誰關係最好，肯定是洪五湖！

這倆家夥一起承包資料，一起吃瓜，一起那啥……

反正除了媳婦不能共享之外，遇到啥好玩的，雙方都能想著彼此。

李三在門口沒有逗留多久，很快騎著一輛摩托車揚長而去。

半小時後，張毅總算趕到了工地。

“你們幾點來的？”張毅拉開洪四海的麵包車門，一屁股坐到後排。

“也沒多久，也就一個小時吧，反正在宿舍也是閒著。”洪四海說。

“張哥，等會兒有好戲看了！”王家欣笑的賤兮兮地。

“啥好戲？”張毅有些迷糊，他剛來，還不知道什麼情況。

最後麵的洪五湖說：“你這邊一動土，兩家土方大佬肯定會乾架！”

“呀！”張毅聞言略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說：“確實有好戲了。”

如果張毅還在施工單位的話，聽到這種消息，肯定第一時間向領導彙報了。

現在做監理嘛，這種場麵輪不到他操心，坐到一邊乖乖看戲就好。

哎，早知道買包瓜子了。

正想著，忽聽身後傳來嗑瓜子的動靜。

張毅才發現洪五湖不僅買了瓜子等小零食，脖子上還掛著一副望遠鏡。

這廝不愧是吃瓜好手，要不然當初怎麼把秦楚的閨女行蹤掌握的那麼清楚呢！

“兄弟，你們商量的幾點開工啊？”洪四海問。

張毅抓了把瓜子，搖頭說：“不知道，領導們沒說，我也懶得問了。”

“哥，那不是老高嗎？”洪五湖吐掉瓜子皮，指著在工地門口的高虎佑。

“嗯，還真是老高呢。”洪四海說著轉過頭，望向張毅笑道：“老高這家夥嘴皮子賊溜，能說會道的，不過這家夥有個缺點，技術方麵不咋地。”

“你認識高虎佑？”

張毅說完，感覺問了一句廢話，老洪現在就在安平集團做勞務，認識高虎佑是很正常的事情。

“豈止是認識喲，前陣子還一起喝過酒呢，被家欣灌到桌子底下背菜譜，哈哈！”

提起這個，洪四海開懷大笑，“老高是安平的第二批員工，仗著師父是公司元老，一開始還能作威作福的，不過自從前兩年招聘大學生後，他那點本事就不夠耍的了。”

張毅認真地聽著，這些都是非常有用的情報，利於他快速熟悉施工單位的關鍵人員。

“兄弟，老龔的車來了！”洪四海提醒道。

張毅說：“我先去陪陪領導，中午一塊兒吃個飯。”

“今天開工，你們得吃開工飯的，不用管我們，我們看會兒熱鬨就撤！”洪四海笑著說。

“那就晚上，今晚我不回去了。”張毅說。

張毅回到自己車裡拿出安全帽，本來還想把公司的標誌彆在衣服上。

一看三百多的新羽絨服，算了，摳逼的泉監，連身冬裝都不給。

張毅來到工地門口的時候，高虎佑正雙手護著打火機，給龔旭東點煙。

不知道因為天氣太冷，還是風太大，連續點了好幾次煙都沒點上。

龔旭東皺眉擺擺手，從自己衣兜摸出打火機點上。

張毅見狀略作沉思。

昨天開會的時候，龔旭東可是不抽煙的，甚至對煙味很反感，今天怎麼點上煙了？

不過也沒多糾結，工地上有些人平時確實不抽煙，除非喝多了盛情難卻，偶爾點一根，或者有吸煙史，看到對方讓的是好煙，才會點一根過過癮。

很顯然，龔旭東屬於後者，因為他彈煙灰和吞吐的動作非常熟練。

“龔總好，高經理好。”張毅上前打招呼。

龔旭東點點頭說：“剛來啊？”

張毅說：“對，剛過來，今天霧有點大，路上不敢開快車。”

“是啊，好多年沒遇到這麼大的霧了，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到，土方那邊的挖機司機現在還沒到呢，哎！”高虎佑歎口氣說。

吐槽了幾句天氣情況後，龔旭東問：“對了張工，會議紀要發給施工單位沒有？”

張毅說：“市三建集團和東章一建的還沒有發，不過已經打過電話了，他們今天會派人過來領取。”

“老高，你們跟趙總商量的是幾點開工動土？”張毅問道。

“11:18，東西都準備好了，開工儀式的場地等會就緒，隻等領導們過來主持了。”高虎佑笑著說。

乾工程的人都圖個吉利，什麼“就要發”、“要要要發”之類的算是吉時了。

10點半左右，趙曉東等甲方一行領導，二十多口人浩浩蕩蕩來到施工現場，高虎佑趕忙上去迎接，給每個領導配上白色的安全帽。

洪四海三人見狀，也從麵包車裡下來，跟在人群後麵去圍觀開工典禮。

就見趙曉東站在紅毯上慷慨激昂地說了一分多鐘，又換上開發商的領導上台講話，然後擺拍了幾組照片。

11點17分，所有人都準備就緒。

挖掘機的挖鬥裡掛著萬響的鞭炮，1號樓四個角也有人拉著一掛鞭炮，樓的中心位置擺放著一個供台，上麵擺著供品。

隨著趙曉東一聲“吉時已到，開工大吉！”，挖機司機立馬點燃鞭炮，火速鑽進駕駛室裡，開著挖機向四個方向動了幾米，挖鬥上下升降做出“磕頭”的動作。

樓四角的管理人員也點燃鞭炮，拖著往供台方向走。

正中心，高虎佑點著一團燒紙，跪在地上念念有詞，時不時磕幾個頭。

鞭炮聲，禮花聲響徹商業街的上空。

禮花聲散去，高虎佑趕緊站起來，衝著挖機司機比劃了個手勢。

挖機司機心領神會，操縱挖機開始挖下第一鬥土。

哢哢哢的拍照聲此起彼伏，開發商在拍，張毅也在拍，甚至讓洪五湖幫忙拍了一張自己入鏡的照片，證明商業街項目正式開工了。

忙活完開工儀式後，各路領導上車率先離開，去吃開工飯了。

“張工，一塊去唄！”趙曉東邀請道：“領導們一個包間，咱們這些人一個房間。”

張毅正想理由拒絕呢，忽聽一陣急促的刹車聲從大門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