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族長,您這是在乾啥?您怎麼拿出匕首來了?…啊!您怎麼把向導砍了?…什麼?他要害您?這是埋伏,要趕緊逃跑?…啊這!可是根本就沒人出來追咱們啊?…氏族千辛萬苦跑到這裡,不就是為了搶這個寨子嗎?哪怕是墨西加人的旗幟,可您說過,我們打的就是墨西加人!…”
“啊!族長,您慢點,慢點跑!…三神啊!您之前還說,要勇敢,勇敢!…啊!族長你回頭看啊,好好看那個木頭寨子!那寨子上頭根本就沒多少人,也藏不了大軍的!…頭人也說了,這個寨子掛這個蜂鳥旗子,都好幾年了!平日裡收貨物交易,他們也有人去過…裡麵攏共加在一起,就幾百個武士和部落民!…”
“先祖啊!族長,叔父!你停下,停下!我們的糧食不夠了,撐不了幾天了,我們隻能打這個寨子!…哪怕一時半會打不破,至少得打一下試試,起碼把這一千雜部打光!哪怕是送死,把吃飯的嘴變成…快!快抱住族長,抱住他!!…”
錫河滾滾,流過羽毛氏族的歇息營地,流過王國的錫河村港,向西彙入無儘的西海。羽毛親王彭瓜裡灰頭土臉、被發跣足,丟掉手中的長矛,丟了脖頸上的草鞋,被兩個氏族親衛緊緊的抱著攔住。他憤怒的注視著阻攔的親衛,又看向喘著粗氣、緊緊追著他的侄子彭八哥,怒聲罵道。
“反了!反了!你們攔著我,是要背叛祖宗啊!…好你個八哥,你是要把你叔父綁了,賣給墨西加人嗎?!…”
“族長!叔父!你冷靜一下,好好看清楚!那隻是個湖中王國的小寨,裡麵藏不了多少人的。你看,那寨頭上也就站了一圈武士,攏共不過兩百!…你再看那小寨邊停泊的小船,也就三十條獨木小舟,頂天坐上一百多人!…”
彭八哥一臉無奈,一邊安撫著被墨西加人暴打出心理陰影的羽毛叔父,一邊拉過心驚膽戰、差點被砍死的惠爾喬頭人,繼續說道。
“先祖庇佑!這個頭人去過那寨子裡麵,交易過什麼灰亮石頭!這是幾年前,一支長船船隊前來設下的寨子,專門收石頭的。寨子裡麵沒多少人,連周圍開出的田都沒多少…每年固定會有一兩批船隊前來,運走所有的石頭貨物,運來大批的糧食和物資,估計都是湖中王國的商船隊!…”
“族長,我們跑的這麼快,又是路上得到消息,才臨時決定來搶一把…墨西加人不可能料定我們,還趕在我們前頭,在這裡埋伏的!…沙目城穀地又沒有船,也沒連著海。邪猴大酋長就是要想追我們,也隻會是從陸地上來,他根本來不了那麼快!…”
“...”
聽到寨子裡沒有多少人,也不可能有埋伏,羽毛彭瓜裡這才稍稍冷靜下來。他狐疑地眺望西北河口,這一口氣逃出了快一裡,那河口的寨子也愈發變得渺小了。
隱隱約約間,那寨子上冒出了些螞蟻大的小點,發出些紛亂的喊聲,聽起來有些莫名的熟悉,似乎是普雷佩查的鄉音。寨中的守軍,明顯被突然出現的遷徙大部落所驚動。而過了好一會,木寨的門也沒打開,寨牆上“螞蟻”的數量,也就兩百來個,完全無法和數千人的羽毛氏族相比…
“族長,叔父!打一下試試吧!氏族實在是沒吃的了...這西北海岸這麼荒涼,要是就這樣離開…我們根本撐不到下一個有油水的村落或者部族了!…”
“嗯…確實,沒吃的了…那就,打一下?…”
羽毛彭瓜裡眯起眼睛,遲疑觀望了片刻,才下達命令。然而,當侄子彭八哥神情振奮,準備動員武士時,羽毛又變了心意。他眼神閃動,麵露狡猾之色,突然喝止道。
“等等!八哥,先不急著動手!…把我們的氏族旗幟收起來,換上之前特科斯人的旗幟!然後,你派兩個惠爾喬部落民,去和寨子說,要進去和他們交易!…”
“...叔父,我們這麼大隊的部族,哪個寨子敢放我們進去啊?還不是要打…”
“對方要是拒絕,那寨子裡就確實沒什麼武士…你再讓人喊,我們是荒原來的遷徙大部落,現在沒糧了,要找寨子借糧!…”
“哈?借糧?…”
“不錯,你就按我說的做!去,再試探他們兩下!…我在這邊,整備好前後兩軍的隊伍。前軍的武士要隨時準備打,後軍的家眷要隨時準備逃!…”
侄子彭八哥有些無語。明明隻是一個普通寨子,叔父非要這麼慎重其事,還要反複試探…不過,如果不是這麼小心謹慎、狡詐多疑,羽毛彭瓜裡也確實沒法率領氏族,一次次從墨西加人的手中逃脫…
“是!聽您的,族長!…”
很快,羽毛氏族就換了旗幟,全體動員。兩千多羽毛武士,裹挾著近千雜部,來到錫河村寨不遠處,聚攏成一個粗陋的半圓陣形。兩個惠爾喬部落民去往寨前,喊話交易貨物,毫不意外的被寨牆上的武士拒絕。而當借糧的要求喊出來後,寨牆上的錫河寨首領、一級傳道祭司,小烏鴉西特韋韋,難得的猶豫起來。
“主神啊!真是該死!這是哪裡冒出來的遷移大部落?這種全麵的武器裝備,這種成形的武士陣型,怎麼可能是荒原上窮困潦倒、褲頭都沒有的犬裔部族?難道…這是某個特科斯城邦的劫掠軍團?…”
小烏鴉西特韋韋神情凝重,站在三四米高的木牆上,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大軍”。是的,這明顯是一支有組織的軍隊,而不是普通遊獵部落那樣鬆散的部族戰士。他仔細的估測了下,對麵至少有兩千皮甲武士,青銅長矛和大弓的裝備比例極高。再看那些武士的鎮定的神情,明顯也是久經戰陣,而且莫名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奇怪!這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部族軍隊?…該死!至少兩千老練武士,再加上一千衝陣的部落炮灰…而眼下守寨的,隻有兩百王國武士,兩百部落民,差了幾乎十倍!…至於與我們結盟的托爾潘部,眼下正在錫河上遊遊獵挖礦,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遠…嗯…借糧?借糧!…”
小烏鴉西特韋韋抿著嘴,反複想了半刻鐘後,才艱難的開口道。
“問他們,要借多少糧食,才肯走?…”
“族長,寨子上問我們,要借多少糧食,才肯走?…”
聽到惠爾喬頭人的回複,彭八哥微微皺眉,心中有些生疑。他好像隱約聽到城頭武士的喊話,似乎是南方口音的普雷佩查語。而後,城頭的惠爾喬部落民,用西北的惠爾喬-納瓦語,對城下的惠爾喬人喊了幾句,頭人又過來複述,再經過特科斯翻譯的轉述,這才又變成普雷佩查語…
如果他沒有聽錯,那繞了這麼多彎子、翻譯半天後的回答,其實和他最初聽到的武士喊話,意思幾乎大差不錯。若是這樣,那守城的武士來曆…
“哈哈!願意借糧?問我們借多少?…”
兩步外,羽毛彭瓜裡精神一振。這一刻,他狐疑不安的神色儘數消失,瞬間變成得意洋洋的自信大笑。
“先祖庇佑!這我就放心啦!這寨子的首領心虛了,那周圍就確實沒有任何的埋伏!…勇敢,勇敢!我的羽毛武士,我的氏族兄弟,全力攻城!隻有打破寨子,隻有搶到糧食,才有我們羽毛氏族的活路呀!…”
“聽我命令!驅趕雜部帶頭衝鋒,攀爬低矮的寨牆!長弓武士逼近到八十步內,對寨牆上射箭!其餘銅矛武士在兩翼壓陣,隨時準備攻城!…”
“三神賜福!這種破爛的小寨子,我可見的多啦!我什麼樣的大城沒見過?這種水平,防一防幾百人的遊獵部族還行,可要想擋住我十年精銳的羽毛武士…啊哈哈!在最後一個雜部的丁壯陣亡前,我羽毛氏族絕不停手!…”
“嘟!滴滴!…”
“太陽主神、大地母神和月亮女神庇佑!衝鋒!…”
“什麼?塔拉斯科三神?啊!是舊神的信仰?他們是?他們是!…”
尖銳的螺號吹響,皮甲的羽毛武士們高聲呐喊,用故鄉的普雷佩查語,祈禱著傳統的三神。隨後,在小烏鴉西特韋韋驚駭困惑、又恍然大悟的目光中,數百被驅趕的雜部嗷嗷嚎叫,向著富庶的寨子,向著不高的牆頭狂飆而來。
“主神庇佑!射!…”
“嗖!嗖嗖!”
激射的銅箭從城頭射下,一輪就帶走數十條丁壯的性命。可很快,淩厲的骨箭也從城下的數百羽毛武士手中射出,射死射傷了二十多人。雙方弓手的箭矢互相瞄準,呼嘯著帶去死亡與慘叫!而數百雜部戰丁已經拿著簡陋的石矛石錘,一波波的攀登寨牆,又一隊隊的被刺倒墜落,讓鮮紅濺滿了寨牆!
“三神指引!”
“主神庇佑!”
相似的普雷佩查語,同時從城頭與城下喊出,讓雙方的武士都心中一震,射箭的手指也齊齊一緩。可攻寨的廝殺越發急促,不過一刻鐘,就在寨牆下堆積了兩三百條性命!
“嗖!嗖!”
“啊!先祖啊…”
“神性的天地,救救我…”
慘嚎聲在寨牆前回蕩,染紅的殘軀堆積墊高,讓後續的攀爬越發容易。雖然大多數陣亡的屍體,都是無甲的雜部炮灰,可墜落寨牆的王國武士,也足有三四十人!而更危險的,則是從一千多繞向寨子兩側的羽毛氏族武士。他們準備繞到守軍稀少的側麵,從那裡攀爬上牆,一舉破寨!…
“該死!該死!…停手!都停手!…”
“羽毛親王?羽毛彭瓜裡!一定是你!…不要再打了!停手!…”
“主神見證!先祖見證!…你再讓手下的武士攻城,我就一把火,把寨子裡的糧食全都燒了!死也不留一粒給你們!…”
這一聲嘶吼般的大喊傳來,寨前督戰的羽毛彭瓜裡頓時一怔。他瞪大眼睛,看向廝殺不息的寨牆,果然看到一個高舉火把的年輕首領,穿著典型的普雷佩查祭司服飾,一臉視死如歸的悲憤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