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齊洛波的上主啊!這鐵的品質很不錯,真的很不錯!…嘖嘖,這煙一冒,看不到亂七八糟的顏色,我就知道是真正的好鐵!…”
“啊?尊敬的西潘古主教,您說要打製鐵器?…那個,急不來的。鍛爐還沒建起來,還有鍛鐵的鐵砧,需要重新燒個模子造,是很花時間的。呃,當然石頭的台子也能先湊合著用,雖然很不好用…另外,尊敬的大人,我…我的打鐵工具還在船上,裝在那個最重的木箱裡…能不能讓紅發的騎士侍從還給我?求求您了!…”
東方的天際露出曙光,露天的熔爐冒出青煙。金鐵匠卡羅灰撲撲的,臉上都是炭火熏出的黑灰。為了煉好這一爐鐵,他一天一夜都沒個囫圇覺,眼下隻覺得眼皮都睜不開了。可土人的村鎮首領、西潘古的主教竟然突然出現,要仔細查看煉鐵的情況!這讓他菊花一緊,不得不小心恭敬,點頭哈腰,就像侍奉貴族老爺們一樣。
“讚美維齊洛波!您看,這是熔鐵爐,對對,就是蜂窩一樣的!這蜂窩的底層下麵,放的是比較鬆的柴草。中下端開一個風箱的風口,好往裡麵鼓氣。而後再往上,是一層小臂高的黑乎木炭、再加一層差不多高的小塊鐵礦石,兩層為一組的往上疊,這樣才能把鐵礦石燒透燒好…”
“對對!這個風箱就是這樣鼓風的,一拉一推…這是木匠安東尼奧的手藝,又蒙了層皮子密封,做的可真好…啊!就是從這個風口裡鼓,風口在中間,上下的礦石都能燒化…什麼?爐子裡具體是怎麼燒的?呃,這個,這個問題問的…”
“阿鐵,好好回答!這可是死神大大酋長親自派來的西紅柿薩滿!回答的不好,我就把你打出西紅柿汁來…”
紅發茶波眯著眼睛,對卡羅厲喝了一句。卡羅雖然聽不懂全部的話,但看到紅發侍從摸向腰間的藤條,他瞬間就是一個哆嗦,連困意都嚇的沒了。
這一兩個月來,他可沒少挨這種藤條的抽打,好多次都沾了鹹海水,打的他徹骨難忘。而不僅是他,所有被俘投降的水手,看到紅發侍從們的藤條就膝蓋發軟、下意識的抖個不停。
“啊!鼓風,使勁鼓風!那個,鼓風的爐子中間,就可熱可熱的…下麵的柴草會慢慢燒沒,中間燒化燒好的鐵水也會下沉,然後上麵的鐵礦石就會來到中間,再燒化燒好…就這樣一直鼓風,燒到最後,這爐子底下先是殘炭、再是礦渣塊、中間是燒成的大塊海綿鐵、最上麵則是燒剩下的鐵礦石…”
“嗯,對對!一爐幾百斤鐵礦石和木炭,一次也就燒出百來斤鐵。再往後,就是鍛爐敲打的事了…啊,對對!就是這個爐子,燒熱乎後,反複地在鐵氈上打鐵…就是…就是‘乒乒砰砰叮叮當當’!”
金鐵匠卡羅躬著身腆著笑臉比劃,就站在熾熱的蜂窩熔爐邊。他赤著精壯多毛的上身,汗水嘩嘩的往下流,再加上躬身的姿態,很有點像荒原上劃水的毛熊。
在他旁邊,就是這個時代伊比利亞半島鐵匠鋪中,最為普遍的蜂窩熔爐。整個爐子不過兩米多高,上麵是填料的煙口,中間是鼓風的風口,下麵則是厚實的爐底。
這個冶鐵的爐子看起來並不是很起眼,似乎比鐵灣鎮之前搭的熔鐵豎爐還要小些,可裡麵包含的技術細節、煉鐵的實際效率,反而要超出王國的爐子許多!畢竟,這是歐陸鐵匠近千年的老手藝了,是真正祖祖輩輩吃飯的家夥。這其中許許多多建築與操作細節,都印在真正的老鐵匠腦袋裡,一代代傳承下來,可不是短短幾年就能自己摸索出的!
當然,眼下已經是文藝複興的時代,新的冶鐵技術革新層出不窮。意大利半島和德意誌諸邦中,已經興建起七八米高、甚至十多米高的冶鐵高爐。這些高爐的生鐵產量,足足比鐵匠們的小爐子,多出了兩、三個量級!因此,在意大利與德意誌諸邦,尤其是貿易發達的城鎮中,許多鐵匠鋪都不再冶煉生鐵,而是直接買現成的鐵來鍛造。
不過,作為傳統保守、技術窪地的伊比利亞半島,眼下《阿罕布拉法令》已經頒布,迫害猶太異端與摩爾異教徒,燒死女巫與魔鬼信徒,才是虔誠的卡斯蒂利亞人最大的正事!至於這些並不重要的新技術改革,總是要慢上一籌的。嗯,或許還不止一籌…
“不過是最常見的冶鐵爐,半島的鐵匠鋪裡到處都是,又不是那些意大利商業城邦中興起的高爐…怎麼這些西潘古的土人,就連地位最高的土人主教,也像是完全沒見過的一樣?…”
金鐵匠卡羅努力比劃,脅肩諂笑著,向尊貴的土人主教,介紹著熔爐的詳情。但他心中卻在暗自腹誹,直到對上紅發茶波的眼神,又猛地打了個寒顫。
“上主啊!這些西潘古土人雖然冶鐵技術原始而落後,但拿著青銅的武器,依然很是野蠻能打!這些染頭發的騎士侍從,打仗凶狠又殘忍,爭搶著割下腦袋…還動不動就逼人喝血酒,給人額頭上刻下邪惡的符文…這真的是西潘古嗎?他媽究竟是東方的哪裡?!…”
想到這裡,卡羅的額頭又一次隱隱作痛,胃也有些抽搐起來。主神的鳥紋深深刻在他的額頭,留下暗紅凝固的傷疤。而那一夜眾人被迫血誓皈依,邪惡的紅發侍從直接殺了個受傷的水手,把溫熱的鮮血兌上酒水,強行喂給了他們!嘔…甚至,土人的神父學徒還割下他們的頭發,有的甚至切下手指,丟到燃燒的火堆裡…再念誦可怕的咒文,給他們下了靈魂的魔鬼詛咒!…
“啊!真是邪惡的魔鬼土人!我真是被狗屎迷了眼,被蠢貨哥倫布騙了魂,才會上了遠洋的大帆船,來到這樣的魔鬼之地!…”
卡羅心中咒罵,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不敬。此刻他心中滿是懊悔,如果再讓他重選一次!…哎,恐怕還是會登上遠洋的大帆船。
畢竟,半島的聖戰已經結束,鐵匠的活計大大減少。他雖然有些積蓄,想去像樣的大城裡開鐵匠鋪,卻又拿不到同業公會的許可。而隻有加入女王的探索船隊,帶著功勞返回,他才有機會擠入城裡站穩…
“上主賜予的命運啊!…啊?尊敬的主教,讚美維齊洛波!…咳,您問這些?這些是冶鐵的器具,不是鍛鐵的…您瞧,鼓氣的風箱、裝水的水槽、鏟鐵礦石的鏟子、夾鐵渣的鉗子、扒拉鐵的耙子、撥火頭的撥火棍…至於這個水桶?這裡麵要裝滿冷水,來滅火和淬火!…”
“維齊洛波的上主啊!這些冶鐵的器具,都是這一兩個月來,我一件件新打出的。雖然有些糙了,但也能先湊合著用…哦哦!木匠安東尼奧可是幫了大忙了啊!他就站在那邊,戴著個木頭木牌的就是他…”
“讚美您!尊貴的西潘古主教!讚美維齊洛波!…”
木匠安東尼奧躬著腰,連連向“主教老爺”行禮,老臉都笑的像花一樣。他身上戴著個木牌,上麵畫了個很抽象簡筆的木頭,明顯出自犬裔武士之手。而卡羅身上同樣有個木牌,隻是畫了個怪模怪樣的錘子,代表著鐵匠的身份。
再旁邊,水手長恰楚的牌子上,是一把刀、加一根纜繩,明顯是能打的戰士和操帆的水手。被哥倫布丟下海裡、漁灣部被俘的水手長巴托洛梅也是一樣,隻是在刀和纜繩外,還多了一根細管,代表著會操作火繩槍。
至於躲在另一側,明顯遠離巴托洛梅的哥倫布小舅子,大水灣落水被俘的警備長阿拉納,則畫著一根細管、還有一坨奇怪的“蜂蜜”,也不知道那一坨究竟是什麼意思。
阿拉納旁邊還有兩人,一個是漁灣部被俘、膝蓋中了一箭的貢薩洛,他的木牌上也畫了纜繩和細管。至於最後一個,則是柚水部被俘、送玻璃珠的小吉爾,木牌上居然是纜繩和一隻火雞。
“啊,讚美維齊洛波的上主!我的箱子!…”
很快,兩個王國武士就搬著一口沉重的木箱,從北邊的港口前來。而看到這個箱子,金鐵匠卡羅瞬間熱淚盈眶。那木箱裡麵的鍛造工具,可是他父祖傳給他的,真正吃飯的家夥啊!更何況,裡麵還有他偷偷藏在修鞋盒裡的,一小袋足足上百克的金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