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十六章 金船匠的悲歎,真是畜生啊!…(1 / 1)

“主神庇佑!一二三四!主神庇佑!一二三四!…呼!哈!…這一通忙活,終於拖上來了…”

飛雪紛揚,封凍的小鹿苔河上,積累著厚厚的雪層,和旁邊積雪的河岸連成一片,幾乎分不出來。隻是,此刻凍實的冰河上,卻顯露出一個六七丈長、一丈多寬的船形深坑。而原本停在冰河上的五桅遮洋船,已經被數十人齊齊用力,拉到了積雪的河岸上。

“主神啊!這艘五桅的大船,看上去和王國的普通長船差不多大。隻是它有三層甲板,船身很高,兩側沒有劃槳的槳位…難道是全部依靠風力前進的嗎?…嘶!這船裡麵的結構,看上去,真是複雜的緊!…”

探索隊長祖瓦羅登上遮洋船,一臉好奇,觀察著從未見過的遮洋海船。在他旁邊,是佝著腰陪著小心、脖頸戴著金符的船匠金善樹。

可惜兩人語言不通,祖瓦羅走馬觀花的看著,金善樹則比劃著手勢解釋兩句,好歹不能讓大人們,覺得他沒用不是…

“主神指引!五根桅杆,有長有短,是什麼道理?…”

這種代表宋代航海技術的遮洋海船,最醒目的標誌,是五根樹立的桅杆。中間的三根很高,兩頭的兩根反而很矮。而看那桅杆的掛鉤,竟然是要掛的斜帆,隻是眼下船上的帆都已經收起保存,也不知是如何懸掛、如何借風力的。

“大人?!這些桅杆啊,主桅高,前後桅低,不僅可以掛直帆、斜帆,各桅杆間,也可以掛大大小小的橫帆…簡單來說啊,這風總是變來變去,帆也要變來變去去,隻有把各種帆都掛上,才能借助各向的風呀!…至於具體的帆形,方的、箕的、三角的,帆匠樸順帆才是行家裡手,大人可以問他…”

“主神啊!船尾的舵,好像比王國的好…很多!…”

祖瓦羅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順著一排的桅杆,走向海船的船尾。在船尾處,有一個看上去就很複雜的舵,明顯比王國長船的簡易舵更大、更複雜。而在舵的下方,通過數米長的木杆,連著一個精巧的木板扇麵,方便調整航向。

“大人?!這是板舵!木頭的,板的,直的,舵!…大人看,就這樣轉一下,下麵的木板就也轉一下,好操縱的很!不過得用好木頭,堅固的好木頭!”

看到金船匠是示意,祖瓦羅好奇地轉了轉船尾的板舵。這舵確實很靈活,似乎借用了杠杆,一點也不費力。隨後,他又走到海船的船頭,看了看兩個沉重的喇叭形錨。這兩個錨居然是嵌石的木頭錨,旁邊還有專門存放錨繩的錨井。而船上的錨位也不止一個,前後估計有三個。

“有趣!居然是嵌石的木頭錨!我還以為和王國一樣,是青銅的錨呢!…”

祖瓦羅輕聲嘀咕了一句,好在跟著的船匠金善樹聽不懂,不然一定會痛罵王國的“壕無人性”。

這個時代的李氏朝鮮,用的自然是大明的銅錢,米價也與大明的北方相近。可明朝長期缺銅,糧食產量又高,米價比起和國來十分低廉。

一貫足色的銅錢,在大明的北方或者朝鮮,買上個兩三石米,通常是不成問題的。而一兩百斤的青銅船錨往水裡一扔,那就是十幾貫的銅錢,都能買幾十上百個嵌石的木頭錨了!

“咦!這艘船的主龍骨,怎麼是幾段的,拚起來的?呃?這旁邊的支撐,一節一節的,像是蜈蚣的腿一樣,又是什麼?…”

祖瓦羅慢慢悠悠,下到船艙的底部。他四處敲敲碰碰,走走瞧瞧。很快,他的眼睛越睜越大,臉上的表情滿是不可思議,最後忍不住發出驚歎!

“主神啊!這船底的龍骨結構,就像精密的蛛網一樣,好複雜!而王國長船和它比起來,就像蛛網旁的樹枝…”

這艘與王國長船大小相近的遮洋船,有著極為複雜的龍骨結構。它的中軸線,是一根拚接的中心龍骨,竟然是用三段短龍骨,斜接著緊密地拚出來的!

而在中心龍骨的周圍,還有一段段短接支撐的旁龍骨和肋骨。其中旁龍骨是縱向的,肋骨是橫向的,每隔一步就有一根。所有的骨架都密密麻麻,用精密的木榫、鐵釘連接起來。若是仔細看去,這些密集的龍骨結構互相支撐,似乎又符合某種神靈的法則,仿佛是複雜又規律的蛛網一樣!

“主神指引!這麼複雜的結構!…你們,為啥不用一整根大木,做成一根中心龍骨?再用幾根大木,取代這些旁邊的小龍骨?…用一根,取代這些,所有的…都用大木!…那樣造船,會容易許多吧?!”

看著祖瓦羅的比劃,船匠金善樹睜大眼睛,想了好一會,這才忍不住搖頭笑道。

“大人?!您沒造過船,不曉得。這些中心龍骨、旁龍骨,就是船的骨頭啊!而船的骨頭,也像人的骨頭一樣,要受風承浪,要又能扛壓、又能扛拉…那可不是一般的木頭能行的,得用上好的硬木,像是上百年的柚木和榆木才行!…”

“像這艘船,用三段龍骨,每段就隻要用百八十年的硬木就好!而旁邊的十幾段旁龍骨,則隻需要數十年的硬木。若是按您說的,用一整根七八丈長的好木頭,那就至少得好幾百年啦!可這麼老的好木頭,那得多貴,又哪是那麼容易尋來的?真要尋來,誰也不舍得,用來做這種兩三百料的海船啊!…”

“哈哈!你們這船的龍骨,弄得太複雜了…主神見證!我們的長船,隻有三根龍骨!一根在中心,兩根在兩側。每一根,都是砍伐了足足有這艘船,兩倍長的雲杉大木,整根的做出來的!…讚美陛下!這是陛下的神啟,讓我們能造出從未有過的巨船!…”

祖瓦羅麵露自信的笑容,再次比劃著手勢,得意的告訴船匠金善樹。

“隻要三根龍骨做底!這麼這麼這麼長!這麼這麼這麼粗!…然後用大塊的板材,圍著龍骨鋪好,釘滿十足的銅釘,就能抵禦極北海上的大浪!那龍骨結實的,那麼大那麼高的風浪撞來,都不會有絲毫的裂痕!…”

“菩薩保佑!大人,您說什麼?!兩個?兩個這條船長?從這到這寬?…啊!十三丈長的、一丈寬的巨木?你們用了幾根?一根?三根?!…三根巨木,造這種船?造這種兩三百料的海船?!”

好不容易弄懂了祖瓦羅的意思,船匠金善樹瞬間紅了眼睛。他眼角劇烈的抖動,佝僂的腰猛地直起,幾乎原地蹦了起來!

“十三丈長的數百年巨木!造這種船?!還用了三根!!”

船匠金善樹大喊出聲,死死地盯著祖瓦羅,這一刻,身為資深船匠的本能,壓製了他所有的敬畏與惶恐。他的臉上先是不可置信的驚愕,接著是大腦空白的茫然,隨即是發自內心的怒火,最後變成深入骨髓的痛惜。他忍不住大聲喝罵,甚至眼中濕潤,忍不住要流下淚來!

“啊,觀音菩薩!這群敗家的畜生啊!…那可是,那可是能造數千料大船,能當寶船的龍骨用的大木啊!…畜生啊!這種品級的大木,造這種船,一用就是三根?!…我這輩子,可都沒見過一根的啊!…嗚嗚嗚!真是畜生、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