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大殿中，陷入片刻的沉寂。篝火在殿內閃動，照著兩位王者，映出最深沉的影子。影子晃動，人卻無聲。阿維特舉起陶杯，幽幽飲著茶水。修洛特望著神像，默默念誦經文。

直到一杯飲儘，國王阿維特才放下陶杯，平靜開口。

“北方四邦軍團，在東征之中，傷亡慘重。他們還交出了一千精英火武士，算是到了極限，不可繼續消耗。等我返回都城，這四邦軍團的武士，就會解散，返回各邦。當然，四邦軍團中，剩餘的一萬多民兵，都可以交給你，用來駐守營寨，或者運輸糧草。”

東征宣告結束，北方四邦的城邦武士就要回家。他們被逼著攻城，傷亡太慘，早已滿腹怨言，不能再行逼迫，否則就真要反了。至於征發的民兵們，倒是可以再苦一苦。

在中美洲的天下，民兵們的忍受能力，可要超出天朝許多，大致與天竺或古埃及相當。究其原因，一方麵是他們虔信神靈，畏懼神裔的神性，順從祭司的指引，追求死後的安寧。另一方麵，則是他們貴乏肉食，缺乏訓練，沒有弓弩與銅兵。在訓練多年的武士麵前，民兵們的反抗，通常不值一提，能被輕易鎮壓，自然也算不上“人”。

當然，王國組建的長槍民兵與長弓民兵，能夠擊破武士，就不在此之列。

“嗯。這次北上，我帶了八千‘羽雁’，八千‘花樹’，四千‘禁衛’，一共兩萬人。這些軍團，不夠掌控兩邦，但加上上萬民兵，圍困兩座蛇城，卻是綽綽有餘了！”

修洛特望著國王，認真回稟。南路軍的動向，國王那裡，應該早就有了情報。

“南方兩邦，留有三萬武士與民兵。他們要駐守各處城寨，提防米斯特克人，暫時還不能輕動。不過，東南的神石城，已經見識過聯盟的兵威，派出使者臣服。米斯特克人大多膽寒，等到黑狼的軍團北歸，還能再抽調一隻軍團北上...”

“哈！首鼠兩端，背叛宗主...米斯特克人，與薩波特克人，都是藏著山林中的草鼠！”

聽到這，阿維特的眼中，有火焰一閃而過。

“等我返回都城，安定了聯盟局勢，再積蓄幾年的糧食。聯盟就會再次出兵，向南橫掃九百裡，直到瓦哈卡穀地！我要在阿爾班山金字塔神廟中，獻祭雲中神裔，樹立起主神的徽記！”

“南下九百裡，遠征瓦哈卡穀地？”

修洛特心中一震。他抬起頭，看向國王冷硬的表情，抿緊嘴唇，明智地沒有開口。

瓦哈卡穀地，是薩波特克人的老巢，位於天下邊緣的東南。曆史上，阿維特國王就曾率領武士，南下千裡征伐，一路打到瓦哈卡穀地的邊緣，甚至接觸到瓜地馬拉的瑪雅部族。隻是，那一場征伐的慘烈，雨林行軍的損耗之大...

“老師，東方的托托納克城邦，在東征中有所異動，又該如何處置？”

聽到這個問題，阿維特沉吟了會，沒有立刻回答。按照他的心思，托托納克人也是無法相信的牆頭草。他們在東征中，被聖城喬盧拉鼓動，聚集了上萬武士，暗暗威脅著北路軍團。

但是，從始至終，這些海濱城邦，都沒有和墨西加聯盟，產生直接的衝突。在聯盟攻破樹蛇城後，鄰近的托托納克部族，也立刻撤走了武士，獻上了貢禮。換而言之，這些附屬城邦，還算恭順聰明，沒有直接冒犯聯盟的威嚴。而直接冒犯的，則是出兵反叛的南方兩部。

“托托納克各部，遲早也要打掃一遍。不過現在，首先要懲處的，是南方米斯特克與薩波特克，所謂的雲中兩部！”

片刻後，阿維特眼神一厲，做出了決斷。

“派出使者，讓托托納克各邦，改信主神，交出神裔，去往湖中都城為質！至於其他的懲處...修洛特，就由你看著辦吧！”

“遵從您的旨意！”

修洛特低頭伏地，恭敬一禮。他眼神閃動，想到托托納克各部的位置，忽然有冒出了個埋在心底、念念不忘的念頭。

“海濱各部的懲處...東方的出海口...”

“嗯。等我返回都城之後，西方的韋索欽科邦，就交給雄鷹團長斯坦利來管理。他手下還有一支王室軍團，一支城邦軍團，必要的時候，可以前來支持於你。”

國王阿維特微微垂目，重歸正題。韋索欽科邦雖然被聯盟的偏師攻陷，山中剩餘的特拉斯卡拉部族，卻還沒清理乾淨。

阿維特曾經有意，把這兩支軍團，交到修洛特的手中。但思索許久之後，出於王者的本能，他還是將韋索欽科邦的軍權，與特拉斯卡拉邦分隔開來。韋索欽科邦控製西方要隘，實際上維係著通往特拉斯卡拉邦的糧道，是一種互相默契的保證。

“蛙神索奇皮利說過，睿智的長者，從不會把敬神的鹿肉，放在年輕的獵犬麵前。年輕的獵犬無需考驗，也未必經得住考驗...”

“好！我會和斯坦利團長好好配合，一同穩定北方兩邦的局勢！”

修洛特點了點頭，心中思量。或許，交易丁口的生意，也可以和西邊的兩支軍團，做上一做。

兩位王者談到這裡，東征之後的大事，就已經一一定下。天下的走向，萬民的生死，在真正的上位者中，不過一言而決。

談過軍政大事，殿中的氛圍就放鬆下來。阿維特做了個手勢，就有侍衛添上飲品，送上果乾，還有一些點心與小食。兩人隨意吃喝了一點，談起王室的家常。

“長者逝去之後，便由叔父卡卡馬津，繼承首席大臣的位置。叔父一向低調，很少參與聯盟大事，也不乾涉重要的職位。這次東征的戰利品，便多分他一些...”

“好！叔祖主持了我和阿麗莎的婚禮，也是我的長輩。我有一對綠鬆石的臂環，光潤明淨，有人頭大小，據說有安神醒腦的功效，就托您送給叔祖！...”

修洛特麵帶笑容，提起叔公卡卡馬津，也一直感念的很。阿維特微微頷首，想起長遠的分封計劃，他神情閃動，又再次開口。

“過了今年，小奎特拉瓦克，也有十三歲了，可以和各邦的貴女訂婚。這次東征，為了避免後路的威脅，我曾扣押了瓦斯特克南方各邦的首領...現在東征基本結束，就讓小奎特拉瓦克娶個瓦斯特克城邦的公主，安撫下他們的人心。”

小奎特拉瓦克，便是蒙特蘇馬二世的弟弟，先君阿沙亞卡特爾的正妻子嗣。曆史上，他曾被都城的貴族們擁立，與入侵的西班牙人對抗。他把科爾特斯趕出都城，一路追殺數百裡。但在兩個多月後，就死於殖民者傳播的天花。

聞言，修洛特眼神微動。他對奎特拉瓦克了解不多，而這些王室的婚姻，現在也都由國王來決斷。不過提起瓦斯特克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隻是要因勢利導。

“老師，南方瓦斯特克有十多支大部族。奎特拉瓦克的婚姻，您屬意於誰？”

聽到這個問題，阿維特稍稍沉吟。很快，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恭順而年長的麵孔。

“那就...銀鴉部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