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九章 密信(1 / 1)

夕陽射出血光,落在紫草莊園中。曾經的豔麗與浮華,都化作眼前的破敗與毀滅。莊園外,破布木枝葉散落,多了劈砍砸鑿的痕跡。莊園內,大麗花莖杆折斷,被踩入塵泥。而在花木之間,金銀雕飾的建築上,染滿了新鮮的紅色,猶如死神的畫筆,書寫著終末的印記。

灰土普阿普帶著一千精銳武士,滿懷殺意而來。不過半日功夫,他就攻陷了紫草家族的莊園。駐守的兩百多紫草武士大部戰死,少數被俘,隻有零散幾人向東南逃散。隨後,三百多紫草族人被武士們抓獲,集中關押在莊園深處的大殿。其中,單是古拉莫的妻妾子嗣,就足足有六七十人。

此刻,成百上千的欽聰燦武士就在莊園中反複巡查,搜尋漏網之魚。而普阿普本人親自帶著一百武士,拷問殿中的紫草族人。

“說!古拉莫去了哪裡?!”

“我...我隻是個仆人...啊...”

灰土普阿普神情凶狠,左手揪住對方的頭發,右手的長匕狠狠一劃!溫暖刹那飛濺,古拉莫的仆人立時身死。接著,他雙眼通紅,又揪住一個中年貴族的頭發,把染血的長匕架在對方的脖頸上。

“說!古拉莫去了哪裡?!”

“我...我不知道族兄...呃...”

普阿普凶光一閃,再次揮動利刃。然後,他用袖口擦了擦臉,舔了舔嘴角,再抓住另一個年老族人。

“說!古拉莫去了哪裡?!”

“我...他,他是古拉莫的兒子,他知道。”

“嗯。”

普阿普點了點頭。他冷笑著收回匕首,然後猛然往前一送,用力一攪,再一拔!

“啊!...”

年老族人胸口冒血,斜斜倒地。隨後,普阿普大步向前,一把揪住被指認的年輕貴族。他把滴血的長匕,貼在對方的臉頰上。

“說!古拉莫去了哪裡?!”

“啊!父親...父親不久前回來,匆匆帶走了幾個哥哥,然後,他去了,去了...”

年輕貴族雙腿發軟,癱在地上,鼻涕眼淚直流。古拉莫甚至都沒有進入莊園內部,隻是匆匆帶走了一直等候的幾人。而他當時在和父親的舞姬廝混,慢了一點得到消息,就與唯一的生機擦肩而過。

“去了哪裡?!”

“去往南邊湖上...啊!”

普阿普乾脆利落的拔出匕首,憤怒地對親衛道。

“分出兩百武士,去往南邊的湖上搜索!儘量找些小船!”

“是,副軍團長!”

親衛低頭應是,領命而去。灰土將軍不喜歡彆人喊他營長,更喜歡副團長的稱呼。當然,目前這個稱呼,隻是在營中喊喊。

灰土普阿普站在原地,紅著眼環顧殿中。大殿的四壁刻畫著赤身的女神、曼妙的舞女。此時,女神沾染鮮紅,舞女踩著屍體,彆有一番妖冶的美麗。他目光狂躁的掃過人群,視線在古拉莫的侍妾們身上停留。

數息後,他做出選擇,直接大步走去,扯起一個被捆住的柔媚女人,就拖到旁邊的偏殿。不一會,低沉的喘息就隨之響起,伴隨著女人的媚聲。聲音很快急促,隨即變得高亢。偏殿先是一聲歇斯底裡的男人吼叫,接著是一聲女人的慘叫,所有的聲音就同時截然而止。

普阿普從偏殿中走出,身上帶著新鮮的血跡,狂暴的眼神總算平靜下來。到了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承認,古拉莫這條陰險的毒蛇,已經從羅網中逃之夭夭。

“密信...密信...密信究竟在那裡?!”

普阿普抱著最後的僥幸,低聲自語。隨後,他眼神一冷,換掉磨損的黑曜石匕首,再次走向紫草族人。

夕陽落下天際,黑暗籠罩大地,掩蓋無儘血色。去往南湖搜索的武士尚未返回,天空奧爾塔已然先一步趕到。

“怎麼樣!”

奧爾塔神情焦急,暴躁問道。

“他逃了。信沒找到。”

普阿普垂下眼眸,搖了搖頭。隨後,他同樣急切的問道。

“城中如何?”

“城破了。軍團繞到東門,那裡的守軍立時潰散。然後,武士們直接翻牆而入,城中的叛軍開始還抵抗了會,接著就紛紛投降。現在,城中四門已經封堵,大隊的叛軍或死或降,隻剩下些亂竄的散兵,也是逃不掉的...”

奧爾塔自信的回答。他沒有提北門戰死的金甲首領,因為果然如灰土所料,那隻是一個替身。

“埃塔利克將軍呢?”

“他完好無損,手下還有五百墨西加武士。”

說到這裡,奧爾塔的臉上有些憤憤不平。

“埃塔利克這個老家夥!我們疾行數百裡,日夜兼程來救他。他居然就高坐在金字塔神廟上,讓我獨自前去拜見!”

“哦?獨自去拜見?”

普阿普眉頭一揚,反問道。

“你一個人去了?”

“...我去了。帶了十幾個親衛,他也沒敢說什麼!”

奧爾塔眼神閃動,微微偏開頭,錯開普阿普的眼神。

“要不是看著他資曆深厚,又是殿下的家族武士出身...”

灰土普阿普沉吟不語。帶著十幾個親衛,和一個人去基本沒有區彆。他想了下,又問。

“老將軍說了什麼?”

“老家夥讓我分兵鎮壓城中亂軍,然後控製街道,禁止平民通行。我留了一千五百人在城中平亂,便帶著五百親衛直接過來了。”

“五百墨西加武士還在神廟金字塔上?”

“我走的時候還在。”

“嗯。”

普阿普默默點了點頭。看來,埃塔利克將軍也對他們產生了疑心。古拉莫這一次刺殺,讓普雷佩查出身的將領都處境尷尬。他和奧爾塔又與古拉莫聯係過許多次,這便是尷尬中的尷尬,甚至處境危險。

“該死!奧爾塔,我被你坑慘了!”

想到這裡,普阿普低聲咒罵。

“密信可能被古拉莫帶走了!”

“啊!”

奧爾塔神情緊張,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短匕。

兩人正在懊惱,突然有親衛從大殿而來,回稟道。

“副團長,我們拷問了古拉莫的親信仆人,他說,古拉莫有一個密室!”

“嗯?”

“走!”

聞言,兩人眼神一亮。他們幾乎同時喊道。

“前麵帶路!”

眾人舉著火把,跟隨著戰戰兢兢的仆人,來到大殿後的家族倉庫。倉庫有許多房間,其中一個堆滿了不知名的草藥與瓶瓶罐罐。仆人走到房間最裡麵,推開一個木桌,往下麵的木板一指。

“大人,下麵就是。”

奧爾特嗤笑一聲,所謂的“密室”幾乎沒有任何隱秘措施,隻是個陰涼的地窖而已。他直接掀開木板,一股刺鼻的草藥味就夾雜著濃鬱的血腥,撲鼻而來。

普阿普神情一凜,握住腰間的長匕。他向左右的親衛示意,幾名親衛就舉著火把,小心的走入地窖。然後,低低的驚呼聲就從前麵傳來。

“啊!”

“這是?”

“主神啊!...”

普阿普耐心的等了等,直到一名親衛折返回來。

“副軍團長,前麵沒有危險,隻有一麵奇異的...土牆?”

“嗯?”

普阿普看了看奧爾塔,就當先步入地窖。地窖並不深,陰涼而乾燥,越往裡走,血腥味就越重,衝的人頭昏。不過片刻,一行人就走入最深處,一個廣闊的地下室,就出現在他們麵前。

“...古拉莫這條惡心的毒蛇!勇士們收集強大武士的腦袋,建立骷髏牆,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戰功!而他竟然收集這麼多女人腦袋,還用草藥防腐,真是個惡心的懦夫!”

普阿普不屑的“呸”了一聲。奧爾塔則打了個寒顫。

隻見在眾人麵前,有一麵長七八米、高兩米的土牆。土牆上是一個個人頭大的孔洞。孔洞中,則整整齊齊的收藏著一個個年輕女性的人頭。她們都用防腐的草藥處理,大多留著長發,皮膚乾枯而慘白,依稀能辨認出不同的表情。有的驚恐,有的畏懼,有的絕望,有的解脫,還有的帶著微笑。

這一刻,整麵牆壁上足有上百個頭顱,都眼神空洞,詭異的注視著眾人。而在頭顱邊的牆壁上,還有著細密的圖形文標注,似乎是對藏品的評價。

如果修洛特站在這裡,仔細檢查,就能辨認出正中的一個乾枯頭顱。她麵帶解脫的笑意,眉眼上與梅蒂娜有幾許肖似。而在她旁邊的標注上,是個惋惜的笑臉。

在曆史上,這種地下或半地下建築叫做骷髏牆壁,是從特奧蒂瓦坎時代就流傳下的習俗,通常在古老的神廟地下修建。骷髏本身記載著建造者的功績,也象征著對神靈的獻祭。這種對於死亡的崇拜,深深根植在中美洲各部的心中,正如後世的亡靈節。

“呸,真是浪費時間!”

普阿普看了片刻,確定這裡隻是單純的骷髏藏室。他怒不可抑的揪起地上的仆人,用力揮動長匕,藏室中就多了份新鮮的血紅。

眾人從地窖裡出來,再次返回莊園。亂忙了這一陣,去湖邊搜尋的武士已經回來。他們沒找到船,也沒找到人,無功而返。

“普阿普,現在怎麼辦?還要繼續審問嗎?”

奧爾塔神情憂慮,隱約有些惶恐。

“繼續審問?禁衛軍團正在南下的路上,我們沒有時間了!”

說到這,普阿普眼神一冷,胸中殺意沸騰。

“陛下說過,要獻祭紫草家族!那麼,我們就把所有的紫草族人都殺掉,然後一把火,把整個莊園燒成灰燼!反正整個紫草家族,沒有一個是乾淨的,都是些王國朽木...要是密信還在莊園裡,就一了百了。”

“啊?那要是密信還在古拉莫手中,我們豈不是要被他要挾?...”

“嗯...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向陛下告罪自首!”

普阿普皺著眉頭,沉吟片刻。他想起喝酒後,老民兵說過的道理,終於斷然開口。

“既然找不到信,那就隻有坦白!那些信裡本就沒有什麼,隻是些...隻是些不會發生的假設。”

“奇老頭說過,天下哪有石頭一樣的忠誠,都是樹一樣的忠誠。陛下隻要君臨天下,高高在上,那樹就活著。每一根樹枝,每一片葉子,都是忠誠的!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而要是陛下北征沒回來,那樹就死了。忠誠朽了,木頭也爛了。到時候,彆說是我們,連最忠誠的埃茲潘,也會選擇反叛聯盟!...”

“陛下蒙受神啟,是個能看到很遠的王者。我們對陛下有用,隻要誠心認罪,哪怕受些處罰,也還有機會!”

奧爾塔想了片刻,無奈點頭。

“隻能如此了!哎!”

兩人歎了口氣,對各自的親衛吩咐了幾句,就不再說話。很快,垂死的哀嚎急促響起,又驟然平息。普雷佩查武士們簡單搜刮了些財物,就點燃石木的屋舍。

風助火勢,不過兩刻鐘,廣闊的紫草莊園就陷入熊熊的火海!樹木在燃燒,花朵在燃燒,建築在燃燒,屍體也在燃燒。

傳承兩百多年的榮耀家族,就此毀滅!所有過往的榮耀,所有曾經的罪惡,都在大火中化為灰燼,隨後飄散在風裡。而在莊園外,高大的紫草破布木被大火點著,從底部燒到頂部,就像一排二十幾米高的火炬,在昏沉的夜幕中熠熠閃亮。

“普阿普!奧爾塔!...”

阿托亞克湖映照著遙遠的火光。古拉莫站在一隻獨木舟上,身旁是寥寥的數人。他心中痛苦萬分,臉上猙獰如蛇,後悔的眼淚大滴墜落,又化作仇恨的毒液,深深埋入心裡。好一會後,他才擦去眼淚,低聲對周圍的人喝道。

“哭什麼哭?!隻要我們還在,家族就還在。走!”

“父親,我們去哪裡?”

一名年輕貴族渾身發抖,低聲問道。

古拉莫沒有說話。他把手深入懷中,小心的掏出一個玉符。這是國王北征時,一位遠方的客人所留。他本以為根本用不上,卻不曾想,這竟然是他最後的退路...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命運。

“劃船,去東方!”

古拉莫看了眼玉符上的神秘符號,冷冷說道。然後,他緊緊捏住玉符,背過手,最後看了眼燃燒的莊園,便乘舟而去。那玉符的正麵,刻著一隻太陽中的蜂鳥,而玉符的背麵,竟然是一個小巧的方塊漢字,“密”。

夜色茫茫,火光耀耀。同一時間,老將埃塔利克站立在大神廟的南麵,這是紫草武士最後戰死的戰場。他皺起眉頭,看著眼前倒下的屍體,沉吟不語。

那屍體的臉上帶著笑意,旁邊是剝下的銅甲,而在銅甲上方,放著一個被血染紅的皮袋。這皮袋是從死者的銅甲內搜出,內裡保存完好,略一查看,卻是...兩封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