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深,山巒間隱約傳來些許的微響,猶如長風吹過林間的沙沙。
阿莫西神情急切,事關部落存續,就必須得問個清楚。他一把扯住伊維坎的胳膊。
“彆扯開話題!伊維坎,紅狐酋長後麵什麼安排,肯定會通知你們這些紅發戰士。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你一定要告訴我!”
“嗷!阿莫西酋長的安排,紅發戰士們也不是全知道的”
伊維坎麵露難色,支支吾吾。
“果然另有安排!到底是什麼?紅狐部落要撤軍了嗎?”
阿莫西神情一動,卻不放過好友,連聲追問。
“嗷!我答應了酋長不能說”
“伊維坎,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和阿蘭去送死嗎?告訴我,我保證不說出去!”
“不會!各部精銳的紅發都會被征調帶走嗷!好吧,彆扯我衣領,我說就是”
伊維坎無奈的歎了口氣,一口把水酒飲儘。這一頓飯,真是吃的不劃算。隨後,年輕的紅發戰士擦了擦嘴,看向好友。
“在三部會議中,奧圖瓦酋長親口答應,紅蛙部落先上去頂幾天後,就讓紅狐部落接替。三大部落加上附庸,輪流上穀口的前營打仗,大夥兒誰也不吃虧,負責接替的就到後營守著。”
“明天大概就有統一的命令下來,為了抵抗殘暴的仙人掌部落,征調所有普通部落的紅發戰士,統一到三大部落聽命!其餘部族戰士先抽一半到前線,戰事吃緊就再抽點而作為補償,普通部落的丁壯們,可以定時從三大部落手中領到一份糧食。”
“啊!這些命令”
聽到這裡,阿莫西手中握緊,眼睛瞪大。趁著仙人掌部落大軍壓境,三大瓜基利部落竟然開始整合手中的附庸部族,把普通部落的戰士與丁壯逐漸掌握在手中。這種征調近乎吞並,毫不符合荒原的傳統。然而,麵對眼下的情勢,普通部落卻根本無從拒絕。
阿莫西努力思索著局勢。他的眼中浮現擔憂,帶著不解。年長的紅發戰士喃喃自語,聲音逐漸變大。
“我們避開寒潮,從科拉韋阿的荒原中走出來,到現在還不到一年,卻好像一切都變了!這一路上滿是饑寒與廝殺,無數的普通部落消亡了,紅色的旗幟跌落在泥裡。荒原的傳統不再被遵守,大型部落卻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富裕!你們吸納了越來越多的丁口,掌握了越來越多的戰士。你們占據了從未見過的遼闊沃地,還擁有了奧托米人的奴隸和城邦!現在,你們還想要把我們都吞並!”
“嗷!阿莫西,你在胡亂抱怨些什麼?!我們一路走來,遇到寒冷、饑餓、乾渴、難纏的奧托米人、凶猛的阿茲特克人為了戰勝這些困難,我們隻能抱團在一起取暖!這都是荒原的選擇!”
“荒原的選擇是雨季中的仙人掌,並不在乎旱季的堅忍,隻是尋求結果的花開。所有的部落,都是荒原的孩子,也都能等到花開的一天!隻要,他們能及時抓住雨水”
老酋長的教導浮現在阿莫西的心頭。他的眸子變得明亮,仿佛瞬間燃起火焰,看到了遠處閃過的光。過了一會,他好像什麼都沒變,再次一把抓住伊維坎。
“伊維坎,你還沒說完!這些命令很快就會下達,大夥兒也都會知曉。紅狐酋長告訴你們,不許說出來的是什麼?”
“嗷!阿莫西,你千萬不要告訴彆人!”
伊維坎握了握手中拳頭大的鹿肉,隻感覺到有幾十斤重。他狠狠咬了咬牙,瞪著好友的臉。
“奧圖瓦酋長讓我們做好準備!隻要紅蛙部落的主力頂上前線,讓開他們盤踞的西北穀口,紅狐部落就再無撤離的阻礙,隨時可能離開!仙人掌部落的援軍正在北上的路上,我們必須在他們堵住西北穀口前,脫離陷入危險的穀地。紅狐酋長已經選好了後續營地,並且先行派出了一隊戰士前去準備。營地位置大約在穀地西北兩百裡外,一處擁有水源的丘地!”
“什麼?果然被酋長猜中了!伊維坎,那這裡數萬的犬裔部族怎麼辦?”
阿莫西心中震驚,同樣瞪視過去。
“犬裔部族這幾天,紅狐部落會大舉征調附庸部族的戰士。一部分普通戰士會被送到後營,讓紅蛙酋長安心。至於精銳的紅發和資深的戰士,都會被部落裹挾著帶走!”
“嗷!酋長說,部落的糧食隻能支持八千丁壯,所以老弱婦孺統統不要,不能打仗的男丁也不要。酋長還說,阿茲特克人不會在北地停留太久,隻要八千戰丁在手,大夥明年再繼續南下,搶奧托米人!”
說完,伊維坎反手抓住好友的臂膀,麵露真誠。
“阿莫西,我把酋長的安排都告訴你了!來吧,你趕緊回去,把阿蘭的頭發染成紅色,然後帶著她一起,接受紅狐部落的征調!在這殘酷混亂的北地荒原,隻有強大的部落才能生存下去,並且掌控一切!你那個小破部落是延續不了太久的嗷!阿莫西,以你的智慧和武藝,隻要加入紅狐部落,肯定能做一個百人隊長!”
聽到這些,阿莫西心亂如麻。他看著好友的雙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要讓他離開從小生長的紅鴉部落,拋棄待他如親兒子一樣的老酋長,卻是萬萬做不到的。正猶豫間,他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動。
“伊維坎,我好像也聽到了什麼?咦,像是樹葉摩擦的沙沙聲,並且離我們越來越近這是!”
兩名資深斥候對視一眼,都看出了雙方眼中的不可置信。他們立刻伏下身來,沿著山脊的陰影,緩慢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摸去。
在深深的夜色中,大團的陰影在往東方移動,不時傳來踩踏樹枝的聲音。淡淡的月光落在陰影移動的邊際,照亮出許多隱約的身影,和大片一閃即逝的灰藍。
“嗷!灰藍色,不打火把走夜路,這是”
伊維坎正要低呼,卻一把被阿莫西捂住嘴巴。兩名紅發戰士悄然靠近,又無聲遠離。腳步聲變得遙遠,接著是阿莫西湊在耳邊的聲音。
“伊維坎,是奧托米土狗!能在夜裡走山路,肯定是本地的帕姆斯武士!看他們的行軍方向,是去往東方的穀口營寨你趕緊回去稟告紅狐酋長,我在這邊跟著他們!”
“嗯,他們走的很慢,到穀口還要一段時間。黑夜裡戰鬥混亂無比,穀口外的仙人掌部落難以呼應。我估計他們會等到天色微亮,再發動突襲!你見了酋長後,先讓人去東邊通知前後營寨,做好防禦準備。然後,你帶著紅狐部落的戰士過來,等到天亮後,再一起夾擊奧托米人!”
“好,伊維坎,你果然深思熟慮,我這就按你說的辦!嗷!我會告訴酋長,這都是你的主意。這場功勞,我們一起分!”
伊維坎壓低聲音,獵犬般興奮的點點頭。他迅速轉身遠去,懷中還揣著阿莫西送給他的鹿肉。
“嗷!這一頓飯,吃還挺劃算!”
月隱星稀,深沉的黑暗掩蓋了一切。山巒覆蓋上平靜的夜色,穀地中隻有依稀搖曳的火光。很快,冷冷的弦月從西方落下,熹微的晨光在東方點亮。黎明即將到來,把鮮血從黑暗照成鮮紅。
貴族伊科遙望著東方的微光,心中燃起成功的希望。他注視著熟悉的山穀。穀口後寨用木石堆積,外圍是一圈簡陋的柵欄。後寨的望樓上飄揚著一麵紅蛙的旗幟。望樓上此時空無一人,似乎毫無防備。
看到這一幕,伊科胸膛中激蕩出一股難得的勇氣。他高聲喊道。
“英勇的帕姆斯武士們!衝上去,殺死卑劣的犬裔土狗,奪回我們的封地農田!”
“吼!殺死犬裔!”
僅剩的四百多帕姆斯武士一齊呐喊出聲。縱然他們熟悉山路,一路也掉隊了數十人。然而這一刻,勝利仿佛就近在眼前!伊科第一個舉起戰棍,往營寨衝去,四百武士也同時追隨出擊。
“滴!嗖、嗖、嗖!”
伴隨著一聲突然而淒厲的骨號,上百紅發戰士猛然從營寨各處冒出頭來,向著衝鋒的奧托米武士,拉開獵弓,射出犀利的骨箭!
“啊!啊”
伊科猛然發出一聲慘叫。一隻骨箭射中他的頭臉要害,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中年貴族依靠慣性,又衝出兩步,接著“噗通”摔倒在故鄉的土地上。很快,慘叫聲戛然而止,沒留下一句遺言。
“嗖、嗖、嗖!”
第二輪箭雨迎麵而來,數十帕姆斯武士慘叫倒地,剩餘的武士也一片混亂。數百普通的部族武士,揮舞著石錘石矛,從營寨的更深處衝出。而在後方的山林中,一麵紅狐的旗幟突然豎立,上千埋伏的犬裔戰士從四麵衝擊而來!
可卡披著狼袍,站在營寨的最高處。他看著眼前圍獵般的一幕,咧嘴大笑。
“哈哈!看來善戰的仙人掌部落,也不過如此!”
數裡外,黑狼托爾泰克身披銅甲,垂下眼眸,親自在穀口等候。他的後麵,是兩千準備完畢的突擊軍團。突然,前方的山穀中響起瓜基利人的骨號,激烈的廝殺聲遙遙傳來!
黑狼猛然睜眼,露出猛獸般凶狠的眼睛。接著,他揮動手中令旗,奮力咆哮出聲。
“神廟弩手營,逼近一百步內,不間斷射擊,壓製營寨!先鋒投擲營,百人一組,百步外點燃神力圓球,投擲衝鋒!”
“吼,先鋒營出擊!不奪下犬裔營寨,你們就給我戰死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