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狹長的黑影成片升起,如同死神的陰影,驟然飛射遠去。金屬的弩矢劃破長空,帶著奪命的尖嘯,攢射向塔拉斯科的王旗!
看著襲來的成群黑點,王旗下的蘇安瓜攥緊神杖,瞳孔驟然收縮。在這危急的時刻,他隻來得及低頭弓身,犀利的箭矢就迎麵而至!
“噗、噗、啊、呃!”
垂死的哀嚎在國王身邊不斷響起,那是他素來信重的親信,還有身旁護衛的十餘名禁衛。鋒利的弩矢刺破武士的皮甲,深深紮入他們的胸腹,溫暖的血液立時從傷口處溢出。而同樣的弩矢落在國王身,卻隻是擊打出“砰、砰”的悶響。
低沉的金屬碰撞聲在青銅的盔甲中回蕩,連續的衝擊力逼迫國王後退。在勁弩的偷襲中,蘇安瓜被震得頭昏腦漲,身體踉蹌不穩。這一波弩矢突然而猛烈。它們如同急促的驟雨,乘風而來,轉瞬即逝,帶走十幾條生命,又深深插入王旗周圍的泥土中。
蘇安瓜狠狠咬著下唇,用力的搖了搖頭。他下意識的鬆開雙手,在自己頭與身摸索,觸手處卻是一片堅固的冰涼。年輕的國王這才反應過來,他仍然穿著超凡堅固的盔甲套裝。
周圍的禁衛立刻湧來。數十名武士高舉大盾,第一時間遮蔽在國王身前。第二輪羽矢呼嘯而至,深深的釘入厚重的木盾中,發出沉悶的“咄咄”聲。蘇安瓜驚魂未定,在過去的二三十年裡,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年輕的王者雙眼茫然。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下意識的出聲詢問。
“這是什麼?!”
大將尤庫俯下身來,小心的從草叢拾起掉落的神杖,恭敬的交給國王。隨後,他一邊舉著盾牌,一邊眯起眼睛,仔細的觀瞧不遠處的弩手,再沉穩地向國王回稟。
“陛下,是墨西加人偷襲的弓手。他們端著一種橫握的巨弓,射程與威力都比長弓要強!”
蘇安瓜眼含怒火,掃了一眼傾倒在地的親信。對方剛剛向自己彙報北方的好消息,告知援軍的抵達,就被射死在身前。而在親信刺眼的屍體旁,傳承的鷹旗仍在飛揚,翱翔的雄鷹卻失去了翅膀。旗麵多了十幾個箭矢的孔洞,將塔拉斯科的雄鷹無情刺穿!
國王心中一痛,不詳的預感再次升騰。他沉著臉,不去看那些死去的侍衛,隻是森然的開口道。
“尤庫,我的獵犬。銅斧禁衛暫時交給你指揮,打擊這些橫握的弓手!這種箭矢的殺傷力更強,不能讓他們肆意射擊!”
“遵命!”
尤庫低頭一禮,沒有過多的話語。他麵如雕塑,閉左眼,伸出右臂,快速的比劃的兩下,就確定了弩手們的距離。接著,他喚來禁衛中各營的隊長,低聲吩咐幾句。結陣的銅斧禁衛就迅速散開,分散成兩百人的弓隊。
箭雨呼嘯,羽箭與弩矢再次襲來。兩支小隊簇擁在國王身旁,舉起大盾守衛,其餘的禁衛疾步前驅,片刻就行進到中軍之後。
尤庫半弓著腰,親自率領著兩百最出色的射手,行進到前陣的邊緣。他無視不遠處呼喊廝殺的槍陣,沉穩的取出長弓。滿弓,搭箭,隻是稍稍瞄準,利箭就如驚鴻飛逝!
一名墨西加弩手正在低頭弦,胸前卻突然一痛,眼前已多了半截箭柄。鋒利的銅箭從正麵將他貫穿,帶著失去力氣的身體,“砰”然傾倒在地麵之。大弩在地麵悄然散落,鮮血從要害猛然湧出。那弩手徒勞的按住胸前的傷口,看著逐漸暗淡的天空。他終於明白了此生的歸宿,是與大地融為一體。
獵犬尤庫麵無表情,眯起眼睛,凶狠的射出一支支羽箭。周圍的神射手同時發力,數十名墨西加弩手便倒地身死。如此犀利的射擊很快引起了注意。不過片刻,尤庫眼中一凝,猛然往身側撲倒。數十支羽箭就帶著死亡的呼嘯,降臨在他的周圍。幾名塔拉斯科神射手避無可避,頃刻中箭身死!
箭雨落地,尤庫從地麵翻滾著爬起。他用力揮手,射手們便向兩側散開,繼續和墨西加人對射。刺耳的螺號聲遠遠響起,從黑狼的旗幟下飄來。等他再次張開大弓,對方的精銳弩手已然向後撤退,與王旗拉開距離。
尤庫偏轉目標,隨手射死一名長槍民兵。密集的槍陣就在身前不遠,墨西加槍兵占據著數量優勢,正在從槍陣的縫隙間推進。尤庫眼中一冷,目光如狼般掃過,很快定格在一名正在指揮的長槍隊長身。
槍陣的隊長居於前側,擁有最好的視野。兩者相距不過數十步,獵犬一個半弓疾射,年輕的長槍隊長就中箭倒地。墨西加的槍陣失去指揮,暫時停頓。前側另一邊的副隊長立刻吹響骨哨,接過隊伍的指揮權。尤庫皺起眉頭,再次射出一支淩厲的羽箭。尖利的骨哨聲隻發出了半截,就無力的跌入泥土。副隊長身死,小隊正中的戰爭祭司再次繼承指揮權,吹響新一輪骨哨。祭司的位置居於嚴密守護的中心,周圍是高舉的藤牌。尤庫眉頭深鎖,瞄準了半天,尚未射擊,呼嘯的箭雨就從天空落下!
數以千計的墨西加弓手抵近陣前,開始靈活而凶狠的速射。塔拉斯科中軍的長槍民兵接連倒地,連舉盾的銅斧禁衛都不斷身亡。凶猛的攻勢如浪潮般湧來,都集中在最為劣勢的中路。
尤庫歎了口氣,再次隨手射死一名前陣的民兵。接著,他回頭對禁衛們做了個分散的手勢,又搖動了自由射擊的黃旗。絕倫的勇士這才沉下心來,帶著身邊的神射手們,和墨西加的弓手互相壓製,耐心對射。
塔拉斯科的禁衛們人手略少,卻個個武藝精熟,頭戴銅盔,身負肩甲。他們毫不吝惜的使用破甲銅箭,透過各個小陣間的縫隙,與人數較多的射擊軍團戰了個旗鼓相當。
前陣的銅矛與戰棍揮舞,後陣的銅矢與骨箭交替。死亡便隨長風漫卷,降臨在戰場的每一處!近距離的射擊尤其難以防備,於是顯得格外殘。不過兩輪下來,雙方的弓手就各有一百多人身死!
修洛特默默觀察了對射的傷亡,沉重而肯定的點了點頭。參與對射的軍團由王室的長弓武士和自己的長弓親衛組成。他們雖然善戰,精銳程度卻要略遜銅斧禁衛一籌。這些強悍的禁衛遠近皆能,而近戰尤為強悍。此刻用這樣的方式互相消耗,是墨西加軍團占優!
三軍相殺,前後同死。浩大的戰場沸反盈天,激烈的廝殺步入高潮!
在王者的戰爭中,精銳的武士與民兵,就像烤熟的鬆子,發出劈啪的交擊聲,再成片成片的裂開落地而高貴的貴族與軍官,如同脆弱的番茄,在利刃與箭雨中倒下,再成團成團的濺射鮮血。沸騰的音浪充盈在每個人的耳側,鮮紅的色彩浮現在所有人的眼前。直到兩聲“轟”然的雷霆,再次炸響在勇士們的心頭!
“轟、轟”!沉寂許久的兩門木炮終於裝填完畢,並被移動到激烈相持的左翼。在工匠們的操作下,木炮從軍陣的外圍,傾斜著射擊入王軍武士的後側!十幾名塔拉斯科武士翻身倒地,痛苦地在地打滾。左翼的敵人猛地一滯,士氣陡然降低,層疊運轉的小隊也驟然停頓。
苦戰中的奧洛什眼中一亮。他抓住這個難得的良機,再次率領百聖城的美洲虎戰士,突入敵軍的陣中。一支兩百人的小隊被猛然擊散,而替代的小隊尚且在短暫的混亂之中。聖城武士們一擁而,將兩百塔拉斯科武士化為倒地的屍體,從此占據交戰的風!
在墨西加軍團凶悍的衝擊下,剩餘的兩千塔拉斯科武士連退數十步,這才在王室統帥的指揮中,再次聚攏成數個槍陣,頑強的阻擋住聖城武士的進攻。
聽到再次響起的雷霆,獵犬尤庫眼中一縮。他眯起眼睛,聞聲看向遭受轟擊的王軍右翼,稍作判斷,就向身後的神射手做出跟隨的手勢。隨後,靈活的獵犬弓著身體,迅捷的向右翼移動。不過十多個呼吸,神秘的墨西加木炮就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絕倫的勇士猛然站定,拉開大弓,就是凶狠一射!
“咻!噗嗤!”利箭射入眼眶,從後腦貫穿而出。在冒煙的木炮之後,一名操炮的工匠仰麵倒地,當場身死。“咻咻咻!”連續的羽箭疾射而至,又是十多名炮手中箭身亡。督陣的武士們這才偏轉盾牌,護衛在工匠們的右側。
目睹前任一批批身死,操炮的炮手們渾身顫抖,半跪在木炮左右。他們大多是從工匠中選拔而出,被殿下委以重任,編入軍中,一直享受著優厚的待遇。一名年輕的炮手承受不住這種生死的壓力,突然站起,尖叫著向後方奔逃。
“咻、咻、咻!”又是數支羽箭疾射而至,從正麵射穿了逃兵的軀體。年輕的炮手跪倒在地,最後看了一眼督戰的長弓親衛,就歪斜著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在王的戰場,後退就意味著死亡!親衛們冷漠的掃視了一眼死去的屍體,就神情嚴肅,再次拉開長弓。這一刻,他們把命運交給主神,和對麵的神射手們,一同賭唯一的生命!
有了弓手們的掩護,兩門木炮這才被炮手們拖曳著,離開了危險的前陣。緊張的裝填再次開始。炮手們咬緊牙關,無聲地向主神祈禱,祈禱著下一次的平安歸來!
黑狼的帥旗下,修洛特威嚴挺立。他如同山峰的狼王,掌控著腳下廣闊的戰場!
這一次戰役是如此激烈,交戰的每一分鐘,都有百名精銳的武士身死!墨西加軍團占據了整體的風,雷霆的炮擊也持續了兩輪。塔拉斯科王軍卻如同堅韌的牛皮,依然維持著穩定的守勢。敵軍的士氣雖然不斷降低,卻頑強地沒有崩潰。而塔拉斯科的國王就屹立在中軍之後,破損的旗幟高高揚起。王室的雄鷹雖然折翅,卻始終未曾落地!
少年統帥稍稍遲疑。這一戰出手便是全力,他已經壓了絕大多數的棋子。此刻,他的手中隻剩下都城的五百美洲虎戰團,可以投入到前陣的任何一處,發動或許致命的一擊!
看到殿下的猶豫,伯塔德心中了然。此刻沒有旁人,他向前一步,低聲勸阻道。
“殿下,這是王的戰爭,王的安全至高無!敵軍的禁衛還有突擊的實力且讓武士們廝殺在前,為了王的榮耀而死!”
修洛特微闔雙眼,緩緩點了點頭。他俯視著眼前的大地,鮮血綻放成花朵,花朵鋪染成紅毯,紅毯又被屍體掩蓋。在這燦爛的春光裡,冰冷的軀體被踩入柔軟的泥土,泊泊的養分直流入原野的大地。殺聲震天,群鳥遠逝,唯有春風依舊,變幻出深沉的雲彩。
“真是肥沃的土地。今年的春耕,肯定會有一個不錯的收成!”
少年的王者輕聲自語了一句,無形的蛻變正在悄然發生。他沒有察覺,隻是把視線投射向北方。在清晰可見的天際,數以千計的塔拉斯科武士呼喊著、嘶吼著,和托爾泰克的軍團交戰在了一起。蜂鳥的旗幟高高豎立,與南方的鷹旗遙遙相對,卻仿佛相隔著最遙遠的距離!
而在這一刻,蜂鳥的旗幟下,一名蒼老的武士身穿皮甲,手握銅矛,正沉默的凝視著數裡外,那無數次浮現在噩夢中的黑色狼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