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李淵緩緩走來。
大殿之中,原本三三兩兩小聲私語或者閉目養神或者在心中不斷敲打算盤的臣子們,全都起身行禮。
一套並不如何繁瑣的禮儀結束之後,李淵坐在龍椅之,並沒有往常那種精氣神,更沒有氣吞萬裡的帝王乞氣概。
相反,他眼神有些渙散,似乎十分疲憊的模樣。
斜眼看了李世民一眼之後,他打起精神,將目光投向了殿內的眾臣。
他以前很享受這種居高臨下,俯瞰天下的感覺。
可是現在,剩下的卻隻有說不儘的疲倦。
為了這個位置,兒子們手足相殘。
一夜之間,他死了兩個兒子,十幾個孫子孫女。
這對辛苦打下天下,登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皇帝寶座的李淵而言,實在是無法接受。
“啟稟陛下,江南道近來爆發洪水殃及農田,當地官員請求減輕賦稅。”
“陛下,十日前,突厥侵擾秦州、蘭州,揚言要馬踏雁門關。”
“嶺南越州人盧南起事,殺越州刺史。”
“吐穀渾、黨項侵擾河州。”
朝堂之,一封封奏疏呈來。
大臣像往常一樣,商議國事。
時間一晃,轉眼間就日三竿。
“陛下,臣有一事啟奏。”
朝會接近尾聲之時,禮部尚書兼天策府長史、檢校黃門侍郎的唐儉整理衣冠,緩緩起身。
朝堂大臣,立馬屏住呼吸。
知道今天朝會的重點來了。
唐儉深深鞠躬,道:“陛下,國失儲君,乃舉國之殤。
然而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儲君。
秦王文韜武略,可擔此重任。”
唐儉說完,滿朝百官全都寂靜無聲。
整個大殿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李世民坐在席位,眼觀鼻鼻觀心,似乎與他無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淵依舊一言不發。
隻是兩眼空洞的看向大殿外的藍天白雲。
唐儉始終保持躬身姿態。
腦門密布著一些細不可察的汗水。
李淵越是一言不發,他越感到壓力巨大。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淵終於開口了。
“太子薨,朕心甚痛。
傳令下去,天下儘哀,服喪三年。
簡命禮部辦理喪儀,親王以下有頂戴官員以,摘冠緯素服七日,直省官員摘冠素服三日,在京官員軍民十三日內不得作樂、不得嫁娶。”
李淵聲音沙啞,交代了一些李建成死後的喪事。
才猛地抬起頭,原本渾濁的雙眼刹那間變得精光燦燦。
他居高臨下俯視著大殿內所有的官員,道:
“按照祖製,太子薨,可由太子嫡子繼承儲君之位。
朕之長孫安陸郡王,素有賢名。”
說到這裡,李淵停頓了一下。
而大殿內的滿朝文武,包括李世民在內,全都滿臉驚愕。
尤其是李世民,看向李淵的眼神當中,都快要噴火了。
李淵直直的盯著李世民,兩人目光對視。
“今立長孫安陸郡王李承道為皇太孫!”
聲音落下,滿朝嘩然。
在場之人,多為李淵心腹,還有一部分與李建成交好。
隻有極少部分大臣,是李世民的黨羽。
但無論是那一派係的臣子,都認為李建成和李元吉死後,儲君之位板釘釘要落在李世民頭。
可誰曾想,李淵並沒有立太子,而是立李承道為太孫!
華夏以禮治國,禮製、祖製無論是誰都不敢違背。
皇帝,為一國之君。
而皇太子、皇太孫、皇太弟、皇太叔都為儲君。
除卻君和儲君之外,其餘之人地位再高,都是臣子。
按照繼承製度,皇太子是第一順位繼承人,皇太孫是第二順位繼承人,後麵才輪到皇太弟和皇太叔。
當然,華夏曆朝曆代,鮮有冊封皇太叔和皇太弟。
李建成死了,李承道作為太子嫡子,作為皇長孫,的的確確有資格繼承儲君之位,被立為皇太孫。
李淵這番冊封,誰都沒有辦法反駁。
即便李世民心中怒火滔天,也萬萬沒有想到李淵竟然會來這一手。
這完全大亂了他的計劃。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強行穩住躁亂的心情。
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應對之策。
朝堂當中,大都是李淵和李建成的心腹大臣。
儘管他們聽到李淵宣布冊立李承道為皇太孫的時候,都大驚失色。
但同時心中也感到一陣暢快。
雖然李世民弑兄之事被壓著,朝廷對於玄武門兵變一事業含糊其辭。
可這些大臣們都是老狐狸,誰不明白具體是怎麼回事?
隻是太子已死,現在李世民勢大。
並且還掌控了皇城,因此誰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挑破其中的齷齪。
這是皇室奪嫡之爭的醜聞,誰要是去深究,那是真的找死。
原本以為隻能咬牙看著李淵被逼無奈,立李世民為太子。
現在出現了這樣的專機,頓時個個嘴角帶笑。
尤其是李建成的一些黨羽,更是欣喜若狂。
“陛下英明!安陸郡王當為皇太孫。”
“安陸郡王雖然年幼,尚未及冠,但文韜武略樣樣精通。”
“於禮於製,安陸郡王都該立為太孫。”
在眾多靠向李建成的大臣們的聲援之下,李淵豁然起身,神色肅然,道:
“禮部尚書唐儉,速速擬定旨意,昭告天下!”
人人都以為他沒有選擇,隻能咬著牙,心中無比憋屈的立李世民為太子。
曆史也的確如此,除了李世民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沒有資格。
可現在李承道殺出玄武門,攻入天策府等一係列的事情,足以表明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低估了的皇孫。
在有李承道這個選擇之下,李淵毫不猶豫選擇了他,而不是令他充滿怒意和恨意的李世民。
這個他最看好的兒子,實在是傷透了他的心。
禮部尚書唐儉臉色煞白,看了一眼同樣臉色發白的李世民,心中滿是苦楚道:
“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