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條真要說的話,其實已經上岸了,作為早期泰山年間的將校,哪怕不是最早的那一波,沒拿到文書,可也幾乎參加了所有的戰爭,又具備一定的指揮能力,靠著多年東征西討,到現在已經是列侯之身,雜號將軍。
這也是李條的老婆糾結於繼承人的原因,列侯和其他爵位已經完全是兩碼事了,尤其是元鳳朝實封列侯的前提下,世襲列侯帶來的權益會導致長子全麵性壓過其他的子嗣。
畢竟這年頭講究的是嫡長子繼承製度,老大通吃,就算有推恩令這種東西,那也是針對諸侯王的,對於列侯其實沒啥影響,而且開拓階段推恩令反倒會加大內耗,所以並沒有執行這一法令。
這麼一來嫡長子的權益會遠遠大於其他的孩子,而李條家的孩子全都是李條老婆一個人生的,畢竟是真正的貧賤夫妻,一起從黃巾時代熬過來,所以才有管亥真活過來的時候,去李條家接李條二兒子的時候,李條夫人頗為糾結,但還是讓管亥將二兒子帶走。
畢竟李條夫人很清楚,她的幾個兒子都隻是普通人,沒有管亥和李條那種資質,不存在從戰場上奪取列侯爵位的可能,隻能繼承自己父輩的爵位,而李條的爵位隻能傳給長子,那麼二兒子有機會繼承管亥的爵位,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很不錯的出身。
這年頭,漢室所有的列侯加起來沒超過兩百二十,刨除一些世襲的列侯,真正在這二十年間誕生的列侯,都是依托對外戰爭冊封的。
彆看說的時候,好像跟著劉備的老人都有爵位,可實際上並不是,哪怕劉備仁善,也不可能給所有人安排上爵位,除虎牢關到泰山的那批人外,後續哪怕是最早追隨劉備的泰山四寇,也隻有孫觀是列侯。
在那一戰之中活下來的吳敦、尹禮都不是列侯,昌豨更是直接死了。
這些人就資曆而言,劉備麾下其實沒有幾個比他們更老的,但戰功不夠,哪怕劉備抬了一手吳敦和尹禮,讓他們能率領軍團,但他們依舊沒有攫取到足以封侯的功勳。
畢竟漢室的軍功列侯有明確的坎兒,正常的累進方式必須要有大功才行,當然你要說你運氣好提了一個匈奴單於腦袋回來,那沒什麼說的,列侯,必須列侯,可這匈奴人沒了,單於也沒了,隻能靠其他方法了。
這也是為什麼黃忠不顯山不露水,卻擁有鄉侯爵位,在恒河作戰的時候,一般都有獨立指揮權的原因。
袁劉大戰弄死袁紹,讓黃忠進位為列侯,這點沒什麼說的,畢竟那是袁紹,不管這件事是不是李優安排的,但黃忠做成了,進位列侯是應有之義,而真正讓黃忠再提一級的則是呼延儲。
隻不過當時不好直接升任,先遷為平虜侯,後續元鳳大朝被升遷為新鄉侯,之後黃忠就感覺失去了存在感。
實際上並不是那樣,而是更為直接的黃忠從一個新進入劉備圈子,外加剛剛進入體係,甚至進入體係的時候體係已經固化,不好隨意擢升的白身,在極短的時間提升到了劉備、陳曦下麵第一人的程度。
在關羽還沒達到鄉侯的時候,黃忠已經是鄉侯,而且這個鄉侯之位就算是關羽挑刺也沒有辦法說不合格。
捕單於令漢室簽發了三百多年,就陳湯和甘延壽抓住了郅支單於,其他所有名將都沒有抓住過單於,包括衛霍,也包括追殺了單於上萬裡的竇憲,都沒有抓到過。
所以單於很值錢,非常值錢,值錢到兩個主官矯詔調兵逮住單於之後,清算完矯詔的大罪,依舊可以給每個人賞賜一個列侯爵位。
自然當時黃忠的爵位毫無疑問,必須要進位鄉侯,甚至不進位鄉侯那就是看不起單於的價值,而看不起匈奴單於,那就是看不起漢室!
畢竟能成為對手,死敵,相互糾纏上百年的敵對勢力,你說對方是狗屎,那你是什麼!
這也是後麵黃忠越發低調的原因,他的鄉侯沒有問題,但他有問題,最起碼在其他人看來他奪取爵位的方式太過僥幸,可這種僥幸又不能說出來,因為不管用什麼方式殺了單於都該如此賞賜。
這實際上就是政令和人心之間的糾葛,新人上位的太快,以至於老人已經有些不爽了。
可不管怎麼不爽,這年頭冊封的每一個列侯拿出來,實際上將校都是認同的,不存在擢拔的因素,哪怕相對弱一些的,長長的功績單擺在那裡也是足以讓人信服的存在。
做不到這個程度,漢室寧可不冊封列侯。
這也是為什麼元鳳朝之後,袁氏、曹氏、孫氏三家能進位為列侯的人寥寥無幾,說白了不就是要查功績,要讓所有沒擢拔的人信服。
反過來講,這麼拔升上來的每一個列侯,都意味著一個龐大的利益圈,有著足夠的實力和功績支撐。
這些人願意出國就有封地安排,哪怕現在晚了點,國家也會給予一定的補償,然後尋找合適的地方。
不願意出國,想在國內養老送終,可以,兩千石的地方實權官職,捏都給你能捏出來一個,而且地方你還可以選。
昌亭侯管亥不就是如此,兩千石的東萊都尉,直管東萊造船廠、遠洋漁業司、萊陽冶煉司三個大型國營企業。
這都是列侯在這個國家的實質性權益,哪怕沒有拿到文書,可隻要還是列侯,那麼這個國家的很多權益都會向對方開放。
可以說列侯在漢帝國,就屬於真正坐在代表國家的餐桌上,看陳曦做蛋糕,分蛋糕的那批人。
李條就是其中之一,看著不顯山不漏水,但真正能排在李條前麵的文武群臣不到五十個人,算上差不多和李條同列的,也就百人左右。
因為有指揮能力,李條看似很少獨立領軍,但本質上其實也是軍團長,是趙雲集團旗下的四個副將之一,而且是四個副將之中唯一的列侯,薛邵、張著、高翔都沒有累進到列侯。
沒辦法,斬將奪旗多少還是需要一些武力的,能和大多數內氣離體直接正麵硬剛,麵對破界可以撐三四招之後迅速轉戰,對於李條奪取功勳有著巨大的優勢,畢竟其他人這麼玩,說不定就死了。
李條這麼折騰了這麼久,內氣離體殺了好幾個,破界也交手了三人,這就是本事,而薛邵、張著、高翔彆說是麵對破界了,被內氣離體帶頭衝了,可能都會被衝死,真比戰鬥力,這三人的戰鬥力可能都比不上排名兩百位的全裝神仙老兵。
沒辦法,比實戰,團長未必會弱,但團長打不過某些小兵實屬正常,但團長的指揮能力能在很大程度上彌補實力上的缺點,能打很重要,但幾萬人的大戰,你個人再能打,麵對大軍的頹勢,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李條強的地方在於,他比戰鬥力,雲氣下可能也就全裝江廣這個級彆,甚至比皮實程度可能都不如全裝的堡壘江廣,但李條二十多年大戰場險死還生的指揮經驗不是說笑的,他有足夠多的戰場穿插實戰記錄,而且足夠強橫的實力,可以打出戰場支點效果。
靠著這一手,李條在很多時候都能撈到不少的功勳,畢竟能指揮的未必有他能打,而比他能打的,未必有他指揮的好。
所以真要說趙雲集團的話,李條算是其麾下的第二號人物。
至於所謂的趙雲集團,並不是隻有趙雲麾下那七千人的赤血騎,還有兩個軍團拱衛左右兩翼的盾衛,一個軍團的弓箭手,一個軍團的輜重護衛,部分遊騎兵、護衛騎兵、偵查隊伍,以及其他當地的輔兵軍團等等。
當然這是趙雲獨立出征,外加坐鎮一方時率領的軍團,大多數和關羽彙合在一起的時候,趙雲也就率領個赤血騎,其他軍團交由關羽一同統帥,可真要說的話,趙雲本身也是有一個整編集團的。
可以說李條要真的為了榮華富貴,他已經上岸了,他可以坐在那裡看著彆人去爭鬥了,趙雲隻要沒倒台,以趙雲的心性,肯定不會讓李條這種老實人倒台,自己手下誰是真正心思純淨之輩,趙雲還能不清楚?
“趙將軍。”李條近乎怒發衝冠,但看著趙雲,看著這共事了超過了十年,認識了接近二十年的上司,所有的憤怒凝聚成了一聲低吼。
“我對不住弟兄。”趙雲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
“你不是對不住弟兄!”李條憤怒的拽住趙雲的衣裳,直接將趙雲拽了起來,“張著他們想做什麼,我不信你不知道,趙將軍,你想想當年我們是為了什麼?你當年走遍泰山,走遍青州,一遍遍的核算稅率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我們自己嗎?”
“為了百姓吃口飯。”趙雲有些疲累的伸手,準備撥開李條拽著自己的衣領,卻未能撥開。
“那現在,那現在這種行為是為了什麼?”李條雙手的青筋抖動,死死的拽著趙雲詢問道。
“弟兄們奮鬥了這麼多年,想有個好結果而已。”趙雲頗為疲累的說道,“他們不是你,你已經是列侯之尊了,也就在我麵前,換個地方,彆人見你都是要道一聲君侯的。”
李條聽到這話,抖動的手不由得一頓,隨後整個人都疲了,軟倒向一旁,趙雲看著這一幕,抬手直接將一旁的椅子招了過來,否則李條可能會因為這足以讓他眼前發黑的話,直接軟倒在地。
“我不要這列侯之位,他們能回去嗎?”李條軟倒在圈椅之中,雙眼無神的喃喃道。
“不能。”趙雲輕聲的說道,“而且其他的列侯也不是你,他們也想要的更多,恒河地圖上的每一個墨點,都是要爭的,哪怕是對於尋常的列侯而言,那也是稱得上珍貴的資產。”
“所以他們會背刺曾經的戰友是嗎?分的更多的方式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分的人變少是嗎?”李條甚至流下了眼淚,他陡然意識到了之前發生了什麼,他是從黃巾過來了,見證了大渠帥和大統領舍生取義,見證了劉玄德和陳子川如日月一般遍灑光輝,以為這世間再難也有信義。
“是。”趙雲悶聲回答道,他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但他不願意直視這個答案,所以他離開了恒河,攬下了所有的罪名,幫著他手下的將校承擔了這次的罪行,也在最後震懾了這些人,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隻是這種震懾能維持多久,趙雲心下其實很清楚,如果僅僅靠震懾就能讓他們止步,那麼就不會有這個開端,而既然有了這個開端,那就不可能停下來,利益奪人心!
“我原本以為他們最多是畏手畏腳,擔心將恒河打爛,甚至我還笑著告訴他們,不要擔心,打爛了還有太尉和尚書仆射兜著,真砸碎了壇壇罐罐,到時候我去求子川,他總不能不給我這個臉吧,我們可是弟兄的,放心。”趙雲輕聲的敘述著李條不知道的事情。
李條是趙雲麾下那些副將,裨將之中最傻的,或者說是最純真的,因為彆的副將哪怕相信信義,也有其他的想法,隻有李條,明明見的最多,明明識的最廣,但卻最相信信義。
當以大渠帥和大統領為照,死又何懼?
“他們擔心壇壇罐罐,但他們更擔心他們到時候能分到什麼地方,能不能分的更多。”趙雲輕聲的說道。
是壇壇罐罐的問題,要說,確實是。
可真要站在那些將校的立場上,早已不是壇壇罐罐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拿到更多。
陳曦當時說是壇壇罐罐,但陳曦很清楚問題不在那裡,壇壇罐罐碎了他有的是辦法修補,他陳曦能隻手補天裂,那就能在恒河精華區再建一套繁榮,問題在於誰在哪,北京的朝陽區,上海的黃浦區,涼山的木裡縣,嘖,人少好吃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