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4【好兄弟】(1 / 1)

等背完規訓之後,早功正式開練。

吊嗓、踢腿、拉山膀,該作的功課一樣都不能落。

所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這些都是梨園行的規矩。

項南對此倒是無所謂,以他的武功、氣量,什麼吊嗓、踢腿、拉山膀,連熱身都算不上,輕而易舉,輕輕巧巧。

但是今天是小豆子第一次練功,必須要拉筋。這可是個大難關。

需要把人雙手拴在鉤子上,將兩條腿強行掰開,再用青石磚押住,以此來拉伸筋絡,疼痛可想而知。

小豆子還是第一次拉筋,自然是疼得哭爹喊娘,豆大的汗珠混合著淚珠滾滾而下,簡直哭成了水人。

“彆嚷嚷,彆叫喚,我不愛聽。”教習師傅嗬斥道。

“要想人前顯貴,您必得人後受罪。今兒個隻是破題,文章還在後頭呐。”沈師傅向疼得齜牙咧嘴,哭得淚流滿麵的小豆子道。

倒也不是他心狠,而是學這一行,這個罪是必須受得,嚴師才能出高徒。

關師傅大聲跟練功的弟子們鼓勁兒道,“他是人呢,就得聽戲。不聽戲的,他就不是人。什麼豬啊,狗啊,它就不聽戲,那能是人麼?那是畜生!所以呀,有戲就有咱們梨園行……”

眾弟子齊聲應是。

隻有項南知道,京戲的紅火維持不了幾年了。

一來,隨著新文化運動的推廣,像京戲這類宣揚“忠臣孝子”、“三綱五常”、“才子佳人”之類思想陳腐、封建落後的舊文化已經逐步落寞,越來越不受新一代年輕人的喜愛。

二來,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娛樂形式越來越豐富。比如電影如今已經很發達,相比京戲,電影情節更緊湊、故事更曲折、畫麵也更真實,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年輕觀眾。

彆說內地建國之後如何,就連香江也是如此。

成龍、洪金寶的師父於占元,在香江成立了戲班教孩子唱戲,本來還能有些收入。到了六零年代末,因為實在是沒有觀眾,戲班都不得不停辦,。

而且不隻京戲,在香江,粵劇的遭遇也是如此。

羅家英出身粵劇世家,六歲學藝,二十一歲出師,二十七歲走紅,唱一輩子戲也沒錢買樓。但跟周星馳拍了幾部電影,兩年就買了兩層樓。

因此現在學戲,看似是條出路,其實跟九零年代中期學修BP機一個道理,看似前途遠大,其實沒幾年福享。

……

項南一邊想著,一邊踢腿,等路過小豆子時,假裝不經意,一下幫他踢走一塊磚。

雖然不能完全免了他的痛,起碼讓他能鬆快一些,“小豆子,挺住了!”

“小豆子,沒什麼大不了,朕都耗了一炷香了。”一旁練拿大頂的小癩子也道。

“小石頭兒,給誰偷工減料呢?”關師傅眼尖,一下就瞅到了項南的小動作,立刻開口嗬斥道。

“師父,我練腿眼朝天,沒留神腳底下。”項南連忙道。

“少廢話,取家夥!”關師傅嗬斥道。

“唉。”項南立刻跑過去,將執行家法的腰刀遞到關師傅手中,隨後主動趴在了木凳上。

關師傅接過腰刀,毫不留情,啪啪啪就在項南屁股上打了十下,沒一下都是用足了力氣。

項南其實一點都不痛,但依舊喊得震天響,仿佛疼到了骨子裡似的。

小豆子看到這一幕,不禁呆住了,對項南湧起無限感激之情。

挨完十下鞭打,項南衝小豆子嘻嘻一笑,一翻身從木凳上跳下來。

“你當完啦,還一出呢。”關師傅又嗬斥道。

“是,在班結黨者罰!”項南朗聲應道,隨後從教習師傅手中接過枷鎖、銅盆,手頂枷鎖,枷鎖上放盆,跪在了當院。

關師傅拎起一銅壺水來到近前,一邊往盆中倒水,一邊高聲說道,“打自有唱戲的行當起,哪朝哪代,它也沒有咱們京戲那麼紅火,你們算是趕上了。”

“師父教訓得對。”弟子們齊聲應道。

小豆子見項南挨了打還不算,還要跪在冰冷的當院,手舉著枷鎖、裝滿水的銅盆,不禁呆住了。

……

項南從早起跪在院中,一路就跪了下去。

北風呼號,大雪漫天,銅盆裡的水都結成了冰,冷得待在屋子裡都覺得受不住,何況是項南還要跪在當院,簡直太慘了。

但關師傅不叫起,項南就不能起。

好在他有功夫在身,這些苦楚對他來說,倒也算不上難熬。

不過,卻也堅定了他要離開戲班的決心。

而小豆子看著項南,因為幫他踢掉一塊磚,受了這麼大的罪,不禁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一直到了晚上,外麵更夫敲了三更,項南才終於將枷鎖、銅盆放下,撣了撣身上的風雪,回到了屋中。

剛回到屋中站定,小豆子就抱著被子,一下將項南給裹住了。

“我沒事兒。”項南看著他笑道,“我可是練過九陽神功的,這等風雪算得了什麼?”

小豆子卻是將他被風雪浸濕的棉襖解下來,隨後也脫了自己的上衣,一把抱住了他,想用自己的脆弱的小身板,來為項南取暖。

項南見狀,摸了摸他的頭,“放心吧,師兄沒事兒,你瞧,我這身上還發燙呢,睡覺吧。”

小豆子點點頭,跟項南鑽了一個被窩兒。

……

從此之後,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

白天一起練功,晚上一個被窩兒睡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過了半個多月,項南估摸著處得感情差不多了,便悄悄跟小豆子說道,“小豆子,師兄問伱,想不想離開這兒?”

小豆子一愣,隨後點點頭,“想,做夢都想。”

自從進了戲班之後,天天練功,挨打挨罵挨餓挨凍,都是家常便飯。他又不是受虐狂,哪裡會不想要離開。

“那晚上等我的信兒。”項南悄悄說道。

“師兄,你要走?”小豆子驚訝的道。

“嗯。”項南點點頭,“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小豆子立刻點點頭,在這戲班裡,他最相信大師兄,為了他死都願意。

“那就成了。”項南摸了摸他的頭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