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很窮,肉眼可見的窮,黃沙遍地飛,放眼望去街市兩道的房子,都是泥屋挨著茅屋,鋪子也是隔了老遠才瞧的見一兩家,旁人若是不說,都看不出是一座城。
人群間,一個少女正支撐著紙一樣單薄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走在街市上,她看上去大概隻有十一二歲的模樣,穿著粗布麻衣,腳上踏著的草鞋還缺了一隻,小臉及其的瘦削蒼白。
少女的雙眼打著恍惚,自從來到這個地方,她已經渾渾噩噩的餓了整整三日,周圍能見著的果樹都沒了果子,就連最酸澀的也都被人摘了去,樹葉子都快被薅光了,三日間,除了飲了些溪中的泉水,她就再也沒進過食。
再看看她周圍的百姓,一個個臉上麵黃肌瘦的,那感覺就像是剛從墳堆裡爬出來一樣,如此一來,她這幅餓死鬼的模樣倒也不會顯得格格不入。
“哎,聽說了嗎?彆看咱郾周現在還好,街市上的鋪子都還開著,那都是虛的,宣國的鐵騎不出五日定要馬踏郾周,打進城裡來。”
身邊有不少人在議論著周邊的戰事,不過沒幾個在意的,畢竟郾周雖窮,但郾周的地勢與城防極為刁鑽,易守難攻,周邊還臨著大周,就算彆的諸侯國有能力打破郾周刁鑽的城防,也不敢做出威脅到大周的舉動,況且昨日還有人說,宣國鐵騎今日就會到達呢。
當今世道大大小小近百個國都立於天地間,天下無霸,必定硝煙四起,到處都在打仗的年頭,人能吃飽飯就不容易了,哪裡還有心思去糾結這些。
“靠,晦氣給晦氣她媽開門,晦氣到家了。”聽了這些人的議論,少女嘴裡有氣無力的嘀咕起來,“穿越就穿越了,我特麼是穿越到了什麼鬼地方?”
“咕嚕~”
果然不能多使力氣,這一說話,肚子又不爭氣的叫喚了起來。
這個正摸著肚子,懷念著這個世界絕對不會出現的火鍋烤肉炸雞腿的少女就是沈搦,她本身不屬於這個世界,在她原來生活的地方要啥沒有,哪受過現在這種苦。
沈搦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還是一個衣食無憂,每月都有父母提供生活費的大學生,哪知道就是在期末,簡簡單單的連續熬了幾個大夜,一個沒抗住就猝死了過去,半透明的靈魂渾渾噩噩的騰騰起來,也不知突然哪裡來了股巨大的吸力,將整個靈魂都卷了進去,再醒來就是這鬼地方了。
沈搦現在這具身子的主人隻有十一二歲的樣子,所以她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投胎了還是穿越了。
思考了很久,沈搦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後者,而且很有可能是傳說中的魂穿,畢竟誰家投胎一投就是十來歲的?
在接受這個結論後,沈搦自認倒黴,人家穿越,要不是去當廢材二小姐和霸道王爺談戀愛,要不就是去修仙開金手指的,誰像她這麼倒黴,一穿越,就到了個曆史上根本不存在,還到處打仗的地方,有這麼刁鑽的嗎?像話嗎!果不其然,她的運氣就沒好過。
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但靈魂都被卷出來了,就算她碰了狗屎運靈魂又被莫名其妙的吸力卷回去,她之前的身子還不知道有沒有被家裡人火化掉,想到那個世界的父母很有可能會在不久後,親眼看到自己那具大概率一定發臭發爛了的屍體,沈搦心裡就特彆的難受。
但,她現在可沒有功夫繼續唉聲歎氣,她能做的隻有往前走,畢竟若是停在原地怨天尤人,肯定要被餓死,她已經死過了一次,可不想再死了。
沈搦已經走投無路,餓的渾身上下使不上勁,連腿都是硬撐著的,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她要去街市西側的狼山,聽說狼山上有頭餓狼,見誰咬誰,城中百姓大都不敢往裡頭走,如此一來山中果子定然多,富貴險中求,沈搦尋思著隻要摘到了果子,哪怕是一個,她就迅速離開狼山。
噠噠噠噠……
沈搦行屍走肉般走在街市的中央,根本沒有注意到此時身後正有一小隊兵馬,朝她的方向疾行而來。
街市上的百姓趕緊退避兩旁,而餓昏了頭的沈搦,還像個傻子一樣昏頭昏腦的邊腦補著炸雞漢堡大雞腿,邊走的筆直。
“籲!”
直到帶頭駕馬之人掄起韁繩,悍馬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沈搦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沈搦渾身一緊,猛地轉回身來,抬眼之時,雙眼赫然對上一副冰冷的鐵甲鬼麵具,未等她做出反應,那鐵甲鬼麵之人一把奪過身邊人的長矛,長矛帶著一股駭人的戾氣,飛也似的朝她襲去。
“滋啦”一聲響,長矛刺穿肉身,鮮血噴濺。
瞬時,街市兩旁的百姓驚恐萬狀,尖叫著一哄而散。
奇怪?
沈搦皺皺眉,緊張的睜開左眼,緊接著睜開右眼,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竟無事!
死的那人不是她,而是沈搦側後方的一個壯漢。
沈搦的臉上有些刺疼,她的臉頰在方才長矛飛來的時候被劃破了一小道口子。
她條件反射的看了眼身後,觸目驚心的畫麵驚的沈搦眼皮子直跳,那人是被長矛硬生生的刺穿了身子,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沈搦的腦子一片空白,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
沈搦扭回頭,驚魂未定的抬起眼皮,看向馬背之上的將軍,鐵甲鬼麵在太陽的照射下,反射出紮眼的光,少年將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周身煞氣肆意,恍惚如同地獄的惡鬼。
“我等隻是借道而行,你不必驚慌。”
那人開口,是個少年人的聲音。
話末,未多看沈搦一眼,馬蹄繞過沈搦,帶著身後的人馬疾行離去。
那隊人馬走後,有個老婦領著孫兒從草垛後頭出來,走到沈搦的身邊,關切的問道,“姑娘,姑娘沒事吧?”
沈搦的腦子裡還停著那人的死狀,和少年冷冽的聲音。
借道而行?如果隻是借道而行,為什麼要殺人?不必驚慌?不必驚慌你個嘚,要知道這杆長矛要是再偏一些,興許就要把我的臉當做靶心了。
“姑娘?”
“阿,阿婆。”沈搦看向老婦,臉色被嚇得蒼白,有氣無力的說,“他們殺了人。”
老婦見著沈搦嚇得慘白的臉,歎了口氣,“我見那些人的穿著,應當是宣國的兵士,宣國未對郾周開戰,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對郾周百姓隨意出手,雖然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為何要殺那人。”
老婦的視線落到後頭的死人身上,“但此人,也絕非郾周人。”
婦人的意思是,他們一開始的目標便就是自己身後的那個男人。
聽了老婦的話,沈搦心中苦笑,所以說啊,我這平白的一遭,到頭來竟然隻是太倒黴而已。
“姑娘,你還好吧,要不要阿婆幫你把家裡人叫來?”老婦擔憂的問。
“家人?”沈搦先是頓了頓,而後搖了搖腦袋,勉強擠出一個笑意,在這個世界,她哪來的家人。
平複好驚恐的神經,謝絕了老婦的好意,沈搦看向遠處。
“對了,阿婆知不知道剛剛拋長矛的人是誰?”沈搦忽然轉頭問道。
“黑甲鐵麵,看樣子像是宣國的少將軍。”老婦人想了想說道,“我家大郎在軍中任職,曾與我提起過,宣國近幾年出了名年輕的將領,還是宣國裴將軍的獨子,不過十六七歲,在戰場上卻殺伐果決狠的像匹惡狼,仿佛還被人取了個外號,叫什麼狼將,名字叫什麼來著…對了,就叫裴斬。”
裴斬,名字取得這麼煞氣,怪不得會這麼恐怖。
沈搦在心中默默記下裴斬名字,她暗暗發誓,以後要是再遇見叫這晦氣名字的,無論是不是什麼宣國的少將軍,都得離得遠遠。
沈搦走後,老婦牽著孫兒的手,望向那道虛弱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常年的戰事,多的是沒了家人的娃娃,也不知這樣的世道要過多久才能變一變。
與此同時方才一隊疾行而去的宣國馬騎間,有人開口詢問,“少將軍,當真不再在郾周城內找找?大周的霍將很有可能進了郾周。”
“找不到最好,你以為父親讓我出兵救援,當真是要救那霍廉的命嗎?”
將士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麼,恍然道,“將軍英明,若能借他國之手除了大周的一員大將,對於宣國來說便是好事一樁,裴將軍已經派出少將軍領隊救援,足以證明宣國對友軍的誠意。”
“死了才好,我替他把人殺乾淨,已經算是仁至義儘。”裴斬側睨了眼窮空潦倒的郾周偏城,冷哼了聲,不屑道,“郾周雖比鄰大周,但來往至少也要七日,況且此等小國,連城中都如此落魄,姓霍的身負重傷,絕對不可能活著離開郾周。”
說罷,隨著一擊響亮的馬鞭,伴著鼓點般的馬蹄聲,在一片飛揚的塵土中一行人離開了郾周偏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