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老頭的交談漸漸消失,趙陵沒把心思放在旁人身上,就隻模糊聽到鬨鬼兩個字,他還很鄙夷地想,是哪個鬼那麼缺德,不好好當鬼跑出來嚇人,改天讓他遇到了,非得一口吞了不可,也算為民除害了。
緊緊攥著手中的十塊錢,最終他還是不舍得去買快餐,倒是買了兩個肉包,花掉整整三塊錢,也算是小奢侈了。
鑒於昨天業績不達標,今天的趙陵格外勤奮,一上午就撿了三條街破爛,兩個麻袋都塞滿了,他正要回去卸貨,又巧遇幫過他的老太太。
“哎,小趙啊,你在這呢,總算看見你了。”
“劉奶奶,您找我啊?”
“可不,你要工作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
“真的?!我要啊,是在哪裡呢?”
趙陵驚喜不已,劉奶奶真是他的貴人啊,這一喜表情更加慘不忍睹,連看習慣他的老太太都後退一步,但還是耐著不適告訴他。
“是一個建築工地,他們那兒缺搬磚的臨時工,你看你力氣夠不夠?一天工錢有兩百呢,還包兩餐飯。”
天呐,有這種好事?趙陵趕緊表示自己力氣夠大,搬磚不成問題!
“那好,你現在跟我過去見見工頭,順利的話下午就能上工啦。”
“好,等我把垃圾放回家裡,您在這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雖然高興工作有著落了,但趙陵可沒想舍棄他的寶貝垃圾,這也能換幾塊錢呢。
“好,你快去吧。”
得虧劉奶奶沒跟著他回所謂的家,不然知道他的家是橋洞,心裡指不定怎麼可憐這個小夥子。
趙陵說的很快是真的快,沒十分鐘就跑回來了,滿頭大汗的,見劉奶奶還在這等著,他狠狠鬆了口氣。
劉奶奶:“走吧。”
從這裡到工地走了二十來分鐘,那是一棟剛打好框架的建築,看著是要做寫字樓那種樣式的,占地很大,趙陵心裡喜悅,地方大說明工期長,自己能拿下這份工作的話,就能多做一段時間了。
工頭姓黃,是個中年地中海男人,他跟劉奶奶家住的近,昨天遇見了,順口托她留意合適的工人,沒成想今天就帶來一個。
黃工頭高興的和劉奶奶打招呼,然後去看趙陵,這一看笑容僵住了,明明大熱天出了一身汗,怎麼一見這小夥子就感覺身體涼颼颼的呢?而且他還對自己笑得很詭異,麵部表情僵硬,看著就不像活人。
迷信的工頭心裡是不想用他的,但架不住工地確實很缺人,而且又是劉奶奶帶來的,隻能強打起精神說留他試用幾天。
“謝謝工頭!我一定好好乾!絕不偷懶!”
趙陵喜出望外,立馬就說要開始乾活,工頭把他帶到一堆卸好的磚塊旁邊,告訴他怎麼做,趙陵表示知道了,吭哧吭哧就上手疊磚,很快疊滿一推車,拉起來就跑。
“……”
“怎麼樣?這小夥子很勤快的,小黃啊,你彆因為外表對人家有偏見,他剛從大山裡出來,沒文化找不到工作,你就可憐可憐他,給口飯吃。”
劉奶奶沒有走,而是留在這裡先看看趙陵能不能適應,見他乾活半點不拖拉,就更有底氣勸工頭留下他了,彆以為她沒發現剛才對方猶豫的樣子,還不是嫌棄人家小趙樣子嚇人,這麼一想,心裡更疼惜那孩子了,以前肯定因為外表被人孤立過吧,多好一個孩子啊。
工頭見識了趙陵的工作態度,心裡也有了改觀,現在肯吃苦的工人不多了,不過還是要看以後,所以他也沒把話說死。
“是不錯,他要是一直這麼勤快,我絕不趕他走,劉嬸你放心!”
劉奶奶這才放心,又看了兩遍趙陵乾活,就悠悠然回家去了。
趙陵今天隻乾了半天活,能得一百塊錢,下午收工工頭就給他了,工地的好處就是工資能日結,他還蹭了一份晚飯。
“真好吃!太好吃了叭!”
趙陵捧著盒飯,毫無形象地蹲在工地上,一口一口吃的賊快,把旁邊本來看他不太順眼的工友們都心酸到了。
“小趙啊,你可以吃慢點,沒人跟你搶,吃太快不好消化的。”
一個五十多歲的工友忍不住提醒他,怕他給噎到了。
“唔唔,謝謝你們,我第一次吃飯,沒想到這麼好吃,下次會慢點的。”
趙陵的回答把大家逗笑了,當然沒人相信他的話啦,隻是覺得他在說笑而已,沒想到看起來那麼可怕的小夥子性格還不錯,想來是個窮人家的孩子,以後要多多關照他一些才是。
吃過了晚飯,直接可以下班,因為夜晚施工不安全,所以工地是沒有加班的。
趙陵摸著飽飽的肚子悠閒地往家走,在心裡再次感謝了一番劉奶奶,等自己掙到錢了,給她送兩斤水果吧,這可是恩人!
回到橋洞他沒有馬上入睡,而是脫下衣服到河裡洗乾淨,在工地乾活衣服臟的很,幸好他有換洗的。
洗完衣服再美美洗個澡,他還想著明天下班買瓶洗發水回來,聽說那東西洗頭發乾淨,洗完還香香的,自己現在是有工作的人啦,可以稍微買點日用品,當然買回來也要省著用,不然有多少都不夠造的。
正美滋滋打算著呢,突然聽到橋上傳來怒喝,“哪路小鬼在此作亂?還不快快現出身來!莫逼我等使出大招,打你個魂飛魄散!”
然後寂靜了一會兒,一道焦急的聲音又響起,
“李道長,怎麼樣啊?女鬼出現了嗎?”
“還沒有,待我用羅盤搜尋一番,或許她已不在此地。”
趙陵聽到這裡,默默地看向角落裡的白衣女鬼,問她,“他們是來抓你的?你怎麼會惹上道士呢?”
從他脫衣服開始就不敢看他的白衣女鬼,此刻也沒敢轉過頭來,而是麵對牆角,捂著嘴哭泣。
“嗚嗚,我沒惹事啊……,是因為幫您趕走那些車子,不讓他們吵您睡覺,我才被盯上的呀。”
“什麼?!誰讓你去趕的?我隻是讓你們不要吵我,沒說路過的車也要管!”
趙陵的第一反應就是,如果責任在他,那豈不是要他來賠償?不行!絕不能認下!
“那怎麼辦嘛,這個道士好像有點本事,我剛剛差點不受控製被他吸過去了。”
“唉,你真是會給我找麻煩,還不如一開始就吃了你……”
這樣嘀咕著,趙陵穿好衣服,準備到橋上去把人打發走。
白衣女鬼被他最後那句話嚇得瑟瑟發抖,生怕他回來就要吃了自己,跑又跑不掉,懷著這樣懼怕的想法,血淚流的更順滑了。
趙陵從旁邊小階梯繞路上到橋麵,然後就發現人挺多的,有六七個,他頭皮發麻,這怎麼打的過?可是要賠償的話,他是寧死不願的,看來隻能撇清自己了,白衣女鬼能救就救,不能救拉倒。
“咳咳,大晚上的,你們好吵哦,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啊!!!鬼啊!道長快收了他!這是個男鬼!”
剛剛趙陵聽過這個聲音,沒想到對方一個大男人尖叫起來那麼刺耳,但他忍住沒露出不悅,畢竟自己理虧在先。
正仔細觀察羅盤的道長也抬起頭看見了趙陵,他倒有點真本事,能看出對方是人,所以打斷了尖叫懼怕的男人,“這位信士,還請冷靜!此人不是鬼,你認錯了。”
說完又對趙陵道歉,“抱歉小兄弟,這位先生家中兒子近日造邪祟迫害,一時情緒激動,錯把你當成鬼怪了,還請勿怪。”
趙陵假裝恍然大悟,“啊,這樣嗎?那挺可憐的呢,不怪不怪,道長客氣了。”
“多謝小兄弟,哦對了,我們正在搜尋作怪的女鬼,小兄弟你還是回避一下吧?貧道怕誤傷了你。”
“啊?可是我被你們吵的沒辦法睡唉,明天還要上班呢,那個,能不能請道長通融一下,到彆處找找?”
趙陵話音剛落,一道強壓著激動的暗啞嗓音從耳側傳來,“你住橋底下?那裡怎能住人?!”
趙陵側臉望去,我滴個乖乖,剛剛這人站陰影中沒留意,現在站出來露出麵目,可真好看啊,他鬼生一向無欲無求也被迷到了呢,以至於呆住沒立時回話。
道長卻是回了這人,“師……師弟啊,難道您,呃你認識這位小兄弟?”
陸衍不理道長,隻盯著趙陵看,見他沒回話又問了一遍,“你怎麼會住這裡?怎麼不找……,怎麼不找個房子住?”
他的眼神滿是心疼,還有些許旁人看不懂的複雜,不過趙陵是看不出來的,因為他對這種眼神很陌生,“因為我沒錢啊,租房子好貴的!而且住這很好啊,如果沒人打擾的話。”
“啊,小兄弟經濟這麼拮據呢,那我們打擾到你休息了,實在抱歉,不如這樣,我看那個女鬼好像是不在這裡了,我們也該換個地方,這就離去,師……師弟您,你看呢?”
道長多年不是白混的,這位老祖宗最近總外跑,像是要找什麼人,今天更是聽到他接了場法事二話不說要跟著出來,如今看老祖宗對這小兄弟另眼相待,怕不是此人和老祖宗要辦的事有關,於是他識趣的提出走人,至於那個女鬼?找不到算了,大不了不收信徒的錢。
陸衍不說話,隻頷首讓道長走,他的眼睛則繼續盯著趙陵,半秒也不肯挪開。
趙陵不在意道長心裡想什麼,隻聽到對方要撤,一陣竊喜,看來不用賠償了,擺平!
隻是,人不是應該走光光嗎?為什麼還留一個?莫非,是留下個最厲害的來對付他?哼,那自己可不會看在他好看的份上就留手,大不了打完就跑,換個地方住!這麼想著,他眼睛眯起,整個人呈戒備狀態。
“你,過得這麼苦嗎?需不需要我……”
正想說些什麼的陸衍,想起要顧忌的事,又強行壓下那種念頭,不行,現在還不能插手,不到時候。
“嗯?你在說什麼?是要打一架嗎?要打就快點!我明天還上班呢,沒時間陪你耽誤!”
提起上班,趙陵可驕傲了,他可是有工作的人!跟那些無業遊民不一樣!
陸衍認真看著他的模樣,包括他驕傲自信的小表情,隻覺得可愛極了。
原來他真的前塵往事儘已忘卻。
“你彆誤會,我不跟你打架,就是,見你可愛,想和你認識一下,可以嗎?”
陸衍換了個說辭,他聲音很溫柔,仿佛怕嚇到眼前人一樣。
可愛?趙陵還是第一次聽見彆人這樣形容自己,這好像是誇人的話呢,那就不好對他太凶了,於是稍微放鬆了身子,
“認識可以,我叫趙陵,敢問閣下姓名?”
是這樣說的吧?不卑不亢說的就是我!
“陸衍,表字從山,心從一座山的意思。”陸衍說到這裡,嘴角笑意加深。
啊?自己沒有表字呢,這算不算輸他一籌?算了,那又怎麼樣?是對方要和我做朋友的,可不是我求著他!趙陵下巴又抬起來,表示自己很懂。
“行吧,那咱們就認識了,以後可以當你是朋友,不過你要是不合我心意,我是能收回這個決定的!”
“……好,謝謝小陵,那我能留你的聯係方式嗎?有時候想約人說說話,都找不到朋友,現在有你了,我可以找你嗎?”
陸衍表情很真誠,一臉期待看著趙陵。
可惜趙陵聽聞這話,很堅決的搖頭拒絕,還沒等陸衍失望呢,他就說:“我還沒有手機,等我掙到錢,會買一個的,到時候再說吧。”
陸衍心酸極了,卻又不能伸手幫他,便點點頭說好的。
趙陵覺得該回去睡覺了,便讓新朋友離開,並再次強調他明天要上班,不能陪對方閒聊了。
陸衍很想再跟他說說話,但也知道不可操之過急,隻好耐著性子答應,頗有風度的跟他告彆。
目送趙陵下台階回去,陸衍也往回走,邊走邊從脖頸裡掏出一條項鏈,項鏈底端是用粉水晶打磨成的樹葉形吊墜。
他把吊墜放在唇邊,輕柔地啄了一口,然後抬頭對著天空中的星星,喃喃自語:“諸天神明在上,弟子今如願矣,多謝垂憐。”
最後一個字落下,他閉上眼睛,一滴淚珠劃過臉頰,直直落下地麵,也為他千年的等待劃下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