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其實李來儀他們決定前往長安的話，那麼大可以和大部隊一塊走的，彆的不說，至少這一路的安全肯定能得到保障。

但是不管是李來儀還是孫思邈，甚至是趙能頗都下意識地排除了這個選項。

不是他們天性愛冒險，巴不得去長安的這一路足夠危險刺激，而是他們不樂意跟徐茂盛同行。

之前在寺廟的時候就算了，畢竟救人要緊，他們又沒有權利讓徐茂盛少到他們麵前晃悠，於是隻能忍著。

但是現在人已經救了，他們又不是不會去長安，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要圖路上的安全而選擇繼續忍受徐茂盛？

明眼人都知道，即便達原飲的方子不是李來儀想出來的，但是她能夠在這種時候拿出來，那她就是這次疾疫的功臣了。

況且李來儀並沒有隱瞞吳又可的存在，甚至認為功勞全在他的身上而拒絕了王世昌為她請功，李來儀這番舉動讓人想不高看她一眼都難。

或許之前還會有太醫跟徐茂盛一樣，覺得李來儀什麼都不懂也跟著來寺廟是添亂，但是在這件事情之後這些人都相信了小姑娘是真心想要救人的。

隻是並非所有人都那麼容易對一個人改觀，比如說徐茂盛，他一開始就不信李來儀一個不懂醫術的人能拿出一個連他都沒法挑剔的救人良方，得知達原飲是由吳又可所創後，更加覺得李來儀隻是碰巧運氣好，撿了個大便宜而已，怎麼算得上是什麼功臣呢？

因此他之前是怎麼對李來儀的，後麵依然是那麼對她。

在這種情況下，彆說是李來儀了，就連孫思邈和趙能頗都不樂意跟他一塊去長安，反正他們都有足夠的能力保證他們這一路的安全。

坐在驢車上的趙能頗心情很好地道：“不用再見到徐太醫那張臭臉，果然天都更藍了。”

“趙能頗。”孫思邈喊了一下自己小徒弟的全名，“不可背後論人是非。”

趙能頗扁扁嘴，正欲開口的時候，騎在飛英上的李來儀彎著眼睛道：“我也覺得天都更藍啦。”

對吧對吧？

趙能頗聽到這話就像是找到組織似的，立馬看向李來儀，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激動。

不等孫思邈開口，李來儀又道，“難道阿翁不覺得嗎？”

就是就是。

趙能頗立馬扭頭看向孫思邈，麵對兩個孩子清澈無邪的眼睛，孫思邈還真的沒辦法睜著眼睛說瞎話，於是最後他輕咳了一聲後道：“確實是更藍了。”

一聽到這話，李來儀和趙能頗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尤其是剛剛還扁嘴的趙能頗，這會兒都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看到兩個孩子這副模樣，孫思邈再也繃不住自己臉上的嚴肅表情，跟著笑了起來。

*

李來儀他們這次去長安和上次去澤州不一樣，之前因為澤州有疾疫，所以他們上次是一路趕過去的，而這次因為沒事發生，所以李來儀他們這一路走得慢悠悠的。

不過這會兒李來儀他們想慢都慢不了了，因為眼見著天色陰沉了下來，他們要是不快點趕去驛舍的話說不定會被淋成落湯雞。

也是李來儀他們運氣好，前腳才剛抵達驛舍，後腳跟黃豆粒大的雨珠就劈裡啪啦的往下掉了。

“看來我們運氣還挺好的。”趙能頗慶幸道。

“還得看看驛舍還有沒有空房。”孫思邈道，要是沒有的話他們隻能夠祈禱他們的柴房還空著了，否則的話照著這場雨的情況，它能下到今天晚上。

好在李來儀他們的運氣不錯，詢問過掌櫃後得知他們今天晚上還是有機會在驛舍留宿的：“不過二樓的房間都被包了，隻剩下一樓的大通鋪，你們要不要住？”

“要。”雖然住大通鋪的話沒有隱私可言，但是總比睡柴房、甚至連柴房都沒得睡要好，“我們還有一匹馬和一輛驢車。”

“可以栓到後院去。”掌櫃道，“不過它們可不能白吃白住。”

“這個我們懂的。”孫思邈倒沒有覺得掌櫃在宰客，因為行情就是如此。

“來儀你和能頗去把馬兒和驢車牽去後院拴好。”孫思邈回頭囑咐兩個孩子，“拴好後先把藥箱和行李都拿過來。”

聽到“藥箱”二字，正在勘合手實掌櫃忽然抬頭問道：“老先生會醫術？”

孫思邈點點頭，然後就聽到掌櫃驚喜地道，“那太好了，二樓有位客人病了，現在可能需要一位醫師，老先生你先等等，我去問問他們。”

孫思邈沒有拒絕，等掌櫃離開後，他就讓李來儀和趙能頗先去把飛英它們拴好。

李來儀和趙能頗沒有拒絕，隻是他們前腳剛走，掌櫃就回來了，和他一塊回來的還有一位嬤嬤。

這位嬤嬤衣著不算富貴，但是看她的言行規矩就知道她是大戶人家的下人，她並沒有因為孫思邈衣著樸素就看不起人，反倒是一臉熱切地問道：“閣下可是孫思邈孫神醫？”

孫思邈看了對方一眼，彆看他年紀大了，但是記性卻好得很，因此他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對方：“擔不起神醫這個稱呼。”

“擔得起擔得起。”嬤嬤道，“當年孫神醫可是僅靠一針就救下了文德皇後和晉王殿下，如此神乎其技怎麼擔不起神醫的稱呼呢？”

說完，她就向孫思邈自報家門，“我姓趙，是魏王妃身邊的嬤嬤，孫神醫沒見過我，但是我早就知曉孫神醫的大名了。”

“原來是趙嬤嬤。”孫思邈問，“可是魏王妃身子抱恙？”

“不是。”趙嬤嬤道，“是我們的小郎君腹瀉不止，王妃已經派人去請醫師了，隻可惜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回來。”

腹瀉不止？

孫思邈皺皺眉，嚴重的痢疾可是會要人命的。

這個道理不止孫思邈知道，魏王妃也一樣知道，所以眼見著兒子李欣拉肚子拉到臉都白了，她也跟著揪心。

眼見著趙嬤嬤帶著孫思邈進來，魏王妃連忙起身：“嬤嬤，可是我們派去的人尋到醫師了？”

趙嬤嬤給魏王妃行禮後道：“不是，這位是孫思邈孫神醫，我們派去的人還沒回來，反倒是先遇上來住店的孫神醫了。”

孫思邈給魏王妃行禮道：“見過魏王妃。”

“快快請起。”魏王妃當然也聽說過孫思邈的大名了，得知麵前的老先生就是孫神醫後，她一臉驚喜道，“沒想到能在這個時候遇上孫神醫，這可真的是太好了。”

魏王妃知道孫思邈最擅長的就是婦兒科，他們能夠在這個時候遇上他，在魏王妃看來，四舍五入就相當於她的兒子有救了。

“孫神醫這邊請。”魏王妃親自領著孫思邈去見李欣。

貞觀五年出生的李欣現在已經十一歲了，但是因為自幼身子弱，再加上不舒服的原因，使得他這會兒看起來病懨懨的，小臉沒有半點血色。

見到魏王妃進來了，李欣掙紮著要從床上起來行禮，結果卻被魏王妃摁住了：“都什麼時候了？快躺好，阿娘給你請來了孫思邈孫神醫，你肯定能很快好起來的。”

說罷，魏王妃扭頭對孫思邈道，“勞煩你了，孫神醫。”

孫思邈沒有多說什麼，坐下就直接給李欣把脈了，片刻後他問道：“小郎君可是吃了什麼不潔的食物？”

“是。”魏王妃點點頭道，“他吃了一些沒熟的烤肉，之後就開始拉肚子了，我已經給他吃過藥了，可是起不到什麼作用。”

“是什麼肉？”

“兔子肉。”

“家養的嗎？”

“不是，是在外麵獵到的。”

“難怪了。”孫思邈道，“孩子的腸胃本來就比成人要脆弱，不小心吃到家養的、沒熟的生肉都容易生病，更彆提是從外麵獵回來的野物了。”

“都是阿娘不好。”魏王妃一聽，更加內疚了，因為李欣是為了哄她高興才特意去狩獵的，也是為了哄她高興才明知道肉不熟也照樣吃進肚子裡。

“阿娘，不關你的事。”李欣雖然難受得很，但是見魏王妃自責還是揚起一個笑對她道，“是我自己身體弱。”

“不許你這麼說。”魏王妃止住了李欣的話頭，然後問孫思邈，“孫神醫，那現在要怎麼辦？”

“我先給他紮幾針，讓他止住腹瀉，再給他開個方子，調理一下腸胃應該就沒有什麼大礙了。”雖然痢疾嚴重起來能要命，但是對於孫思邈來說，並不是什麼難治的疾病。

恰好此時李來儀和趙能頗抱著藥箱來了，得知孫思邈要給李欣紮針，趙能頗便熟練的從藥箱裡取出他常用的針遞到孫思邈的麵前。

李來儀不懂醫術，她就不亂幫忙給人添麻煩了，乖乖地站在一旁看著孫思邈給李欣施針。

雖然小姑娘不知道李欣是什麼情況，也不是當事人，但是眼見著孫思邈給李欣紮了幾針之後，李欣的神情都放鬆了許多，就知道她阿翁這幾針下去果然見效了。

李欣的反應魏王妃也看在眼裡，頓時她就鬆了一口氣，麵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她微微轉頭看向孫思邈，正欲開口，眼睛卻不由自主的被他身邊站著的李來儀給吸引住了。

魏王妃確定自己從未見過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小姑娘很眼熟，就像是……

魏王妃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叫她不由地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