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飛英雖然是女孩子，但是它並不如一般的母馬那樣矮小，相反，它強壯又高大，看著就神俊無比。

這樣一匹駿馬不管放在任何時候都十分吸睛，但是比飛英更吸睛的是它背上坐著的小主人。

小姑娘一頭黑發用紅頭繩束成兩結，形狀如角，宛如林中的小鹿，雖然她的五官還沒有長開，但是她眼如點漆，唇紅齒白的模樣足以證明她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

更難得的是她身上那股蓬勃而向上的朝氣，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歡喜。

這樣一個容貌出色的女童騎著一匹不似凡品的駿馬出現在野外，不僅讓遇上的兩人覺得意外，更讓他們覺得古怪。

思及這是通往澤州的路，孫思邈主動開口問道：“小娃娃，你這是要去澤州嗎？”

李來儀低頭看了一眼驢車上的孫思邈，見他頭發都白了，麵色卻如孩童般紅潤，一時之間有些驚訝，不過更讓她驚訝的是驢車上放著的藥箱。

小姑娘從飛英身上下去，先是點頭回答了孫思邈的問題，然後才開口問道：“阿翁，你們是知道澤州有疾疫，特意前去救人的嗎？”

李來儀問的是孫思邈，但是回答的卻是一旁的小少年：“你怎麼知道的？”

小姑娘看了對方一眼，見他生得虎頭虎腦的，此時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她伸手指了指他們驢車上的藥箱道：“這也不難猜，不管你們原本就是澤州人，還是並非澤州人，這個時候會出現在去澤州的路上，除了去救人我想不到還有彆的原因了。”

孫思邈道：“我們確實是去澤州救人的，你也知道澤州有疾疫？”

“不久前剛知道。”李來儀答。

“那你怎麼還去？”孫思邈見到李來儀的時候雖然覺得意外，但是他原以為她是不知道澤州正發生疾疫，現在聽她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自己猜錯了，“還是你家住澤州？”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孫思邈實在是想不到還有彆的什麼原因讓李來儀在明知道澤州有疾疫仍然選擇前往。

“不知道。”李來儀道。

“為什麼不知道？”小少年好奇問道。

小姑娘把自己的情況簡單的跟他們說了一遍，最後道：“不過既然我明知道澤州有疾疫我還堅持要去，那麼說不定我的家真的就在澤州。”

原本孫思邈還有些意外李來儀竟然會一個人出現在野外，要知道他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家能夠養出來的孩子，這會兒知道了來龍去脈後，他總算知道原因了。

孫思邈活了這麼多年，見的事情多了，乍一聽李來儀的事情就覺得不太對勁，但是他也不好胡亂猜測，隻是道：“等進城後我給你把把脈，檢查一下，說不定能幫你記起一點以前的事情。”

“我師父可厲害了。”小少年一臉得意的模樣，“有他出馬，保準能夠讓你記起以前的事情。”

“趙能頗。”孫思邈喊了自己小徒弟一聲，“我平時都怎麼跟你說的？”

趙能頗身子一僵，然後一改之前得意的模樣，訕訕道：“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萬無一失的，尤其是治人。”

“我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

“弟子不敢忘。”說著，趙能頗低下頭道，“對不住師父，我錯了。”

李來儀看了他們師徒二人一眼，然後咧著小嘴笑道：“不管阿翁能不能幫我記起從前的事情，我都得多謝阿翁，要是我能順利找到我的家人的話，那麼也會重謝阿翁的。”

說著小姑娘朝孫思邈抱了抱拳，她本來就生得好看，這會兒笑得甜滋滋的，更是惹人喜愛。

“重謝就不必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孫思邈說完，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既無手實，又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那待會兒你怎麼進城？”

這是個好問題。

李來儀眨了眨眼睛，隻是衝孫思邈笑卻不回答。

孫思邈一看李來儀這個樣子就猜到了：“你是不是想找機會混進城？”

“阿翁真聰明。”

孫思邈搖搖頭道：“這要是被門卒抓到的話你就糟了。”

如果李來儀還記得自己的身份的話，那麼說不定還能讓她的家人來贖她回去，但是偏偏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那麼她說不定會被送去當苦役。

孫思邈想了想後道，“待會兒進城的時候你就跟在我身邊吧，我帶你進城。”

他雖然沒辦法憑空給李來儀造一張手實，但是憑他的身份，想要帶一個沒有手實的人進城也不是一件什麼難事。

“真的？”李來儀的眼睛一亮，旋即笑道，“那真的太謝謝你了阿翁。”

小姑娘謝完孫思邈後又道，“不過阿翁你以後對不認識的人可得多幾分防備之心，要不然被有心人利用的話那就糟啦。”

孫思邈被李來儀的話給逗笑了：“我還沒有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反倒是怕我被有心人利用了？”

事實上他願意與人方便那是因為看得出李來儀並沒有撒謊騙他。

“我有防備之心的。”李來儀道。

“你要是有防備之心的話，剛剛就不該把自己的情況隨便告訴我們。”孫思邈道。

李來儀卻道：“跟你們說也沒什麼問題啊。”

怎麼就沒什麼問題了？

孫思邈正想說這話，但是很快的他就反應過來她是意思了：“你這麼以貌取人可要不得。”

他當然看得出來李來儀有功夫在身了，不過……

“我們是不會武，但是你不知道學醫之人都是會用藥的嗎？”

要是孫思邈他們手上沒兩把刷子的話，他們師徒兩人哪裡敢千裡迢迢地來澤州？

“對哦。”李來儀道，“不過我覺得阿翁你們肯定不是壞人。”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小姑娘察覺到孫思邈他們是好人，那麼她彆說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他們了，隻怕一開始她甚至都不會下馬跟他們接觸。

孫思邈見過的孩子不少，但是像李來儀這麼大膽的，卻不多，他笑了笑，然後道：“先不說這個了，我們還是儘快進城吧。”

“好。”李來儀應了一聲，又喊了一句“烏漆嘛”，飛英再次打了一個響鼻，雖然它堅持自己不叫這個名字，可最後還是跪下降低高度，等小姑娘上馬後，它才站了起來。

看到眼前這一幕，趙能頗“哇”了一聲，孫思邈也道：“好通人性的馬兒。”

明明被誇的是飛英，但是李來儀卻高興得就像是她被誇似的：“我的烏漆嘛可聰明啦。”

孫思邈誇飛英的時候，它還沒有什麼反應，但是李來儀一誇，那就不得了了，它立馬揚著腦袋一副得意的樣子——

第一，它不叫烏漆嘛。

第二，它確實可聰明啦。

*

李來儀原本還挺好奇孫思邈打算怎麼帶她一個身份不明的人進城的，是偽造手實？還是收買門卒？

結果通通不是，他隻需要將自己的手實和公驗遞上，門卒一勘合立馬就派人通知澤州刺史了。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便趕了過來，一見到孫思邈就跟見到救星似的：“請問閣下就是孫思邈孫醫師嗎？”

孫思邈？

這是李來儀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但是她覺得自己對這個名字應該是挺熟悉的，因為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她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一些東西。

但那是什麼東西呢？

小姑娘並沒有抓住，她不由地看了麵前的孫思邈一眼，她確定他們之前肯定不認識，畢竟她是失憶了沒錯，孫思邈可沒有，但是她為什麼會對他的名字有熟悉感呢？

孫思邈並沒有察覺到李來儀的目光，他衝王刺史點點頭道：“是，老夫先前給你寫過信。”

“對對對。”王刺史一聽，立馬大喜道，“孫醫師你總算來了，這邊請這邊請，住所我已經派人給你整理出來了，你……你長途跋涉，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

其實王刺史更想讓孫思邈現在就去見感染了疾疫的病人，但是他不敢。

彆看孫思邈是白身，但是他的名氣可比他大得多，底氣也比他足得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敢拒絕陛下的邀請和賞賜的。

偏偏孫思邈敢。

這樣的牛人，王刺史哪裡敢得罪？

事實上孫思邈願意主動前往澤州救人，對王刺史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了，當時他接到孫思邈送來的信時，要不是怕一來一回反倒是更加耽誤時間，他都恨不得親自去接人。

“不必了，病人要緊。”彆看孫思邈年紀不小，但是他注重身體，又經常上山采藥，所以即便趕了大半天的路，他也依然精神抖擻的，不過……

“來儀，你要不要先去休息？”孫思邈肯定會帶趙能頗去的，因為那是他的徒弟，他跟他來澤州是學習救人的，但是李來儀不是。

既然不是，那麼孫思邈覺得就沒必要冒這個險。

孫思邈一開口，王刺史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孩，他問道：“孫醫師，這兩位都是你的徒弟？”

“能頗是我的徒弟，來儀不是。”孫思邈道，“來儀是我家小輩，這次前往澤州，她淘氣悄悄尾隨我們而來，因此身上既無手實，又無公驗。”

一般來說，進城的百姓是必須得有手實和公驗的，但是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一聽孫思邈這麼說，王刺史就道：“無妨無妨，既然是孫醫師家的小輩，那麼沒有手實和公驗也不礙事。”

在王刺史看來，孫思邈德高望重，有他給李來儀做擔保，那麼他也不怕出什麼岔子。

李來儀先是給王刺史抱拳道：“多謝刺史。”

旋即又對孫思邈道，“阿翁，我不累，我可以隨你們一塊去看病人。”

孫思邈卻搖搖頭拒絕了：“病人是什麼情況我還不知曉，你還是不去為妙。”

“那好吧。”既然孫思邈這麼說了，李來儀隻好和他們暫時分開了，王刺史帶孫思邈和趙能頗去安置感染了疾疫的百姓的寺廟，而王刺史的人則帶李來儀去他們接下來這段時間要住的居處。

走到一半李來儀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終於想起來她為什麼會覺得孫思邈這個名字很耳熟了——

藥王孫思邈。

《千金方》的編著人。

不過……

小姑娘撓撓臉，《千金方》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