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月上梢頭,繁星點點。
虎踞渭北的九嵕山在夜色的籠罩下陷入了沉睡之中,而修建在九嵕山主峰的昭陵裡此時除了巡邏的官兵之外,其他人也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之中。
在後世,唐昭陵被譽為“天下名陵”,除了是曆代帝王陵園中規模最大的之外,也是陪葬墓最多的一座,其中公主墓就有二十餘座,而第一位長眠於此的公主就是唐朝第二位皇帝李世民的愛女長平公主李來儀。
當巡邏的官兵途徑長平公主墓的時候,絲毫不意外在這裡見到一匹渾身純黑,四蹄皆白的駿馬。
此馬名叫飛英,是李世民戰馬之一、白蹄烏的後代,也是長平公主的愛馬。
雖然飛英不像白蹄烏一樣隨主人一塊立下赫赫戰功,但是人人皆知它和白蹄烏一樣對主人忠心耿耿,自從長平公主去世之後,她的墓在哪兒,飛英就跟到哪兒。
飛英對長平公主的忠心自然讓不少人覺得感動和欽佩了,畢竟誰都知道飛英作為長平公主的愛馬,又是白蹄烏的後代,隻要它願意跟著李世民回去的話,哪裡用得著留在山上這兒過苦日子?
但是偏偏它留了下來,長平公主去世了十五年,它就足足守了十五年的墓。
“我聽說飛英能日行千裡是真的嗎?”今夜巡邏的其中一個官兵是新來的,對於飛英的傳聞他聽過不少,因此忍不住跟前輩們求證。
“你說呢?”另外一個人道,“據說正是因為飛英跑起來的時候如鷹一般,再加上渾身純黑,所以長平公主當年才會給它取名為‘飛英’的。”
新來的官兵好奇地問道:“那你們有見過飛英跑起來的英姿嗎?”
有嗎?
其餘的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確定了,他們誰都沒有見過,不過沒關係,他們馬上就能夠見到了——
隻見原本安靜的飛英像是察覺到什麼動靜似的,突然用蹄子刨著地上的土,焦急著衝著長平公主墓裡“噅噅”地叫著。
“這是怎麼了?”
“飛英在叫什麼?”
彆說是新來的官兵了,就連駐守昭陵的老人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不等他們做出什麼反應,就見原本焦急地叫個不停的飛英突然一個轉身,邁開蹄子就宛如一隻疾馳的黑鷹一般衝下山,眨眼間就消失在眾人的麵前。
一秒、兩秒、三秒。
足足三秒,在場的官兵才反應過來,一撥人連忙去追飛英,一撥人趕緊去將情況上報。
隻是這些巡邏的官兵們不知道的是,同時消失的還有長平公主墓裡的李來儀。
*
“噠噠。”
“噠噠。”
一輛馬車正行駛在一條土路上,眼見著前麵出現了一間破廟,駕車的男人拉停了馬車後對一旁的女人道:“五娘,你進去看看什麼情況。”
王五娘應了一聲,利索地跳下馬車後就朝破廟走了進去,片刻後她從裡麵出來:“三哥,裡邊沒人,我們今晚在裡麵留宿吧?”
“行。”劉老三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就鑽進了馬車裡,不一會兒,一個被捆住雙手的少女先被劉老三趕下了車,緊接著劉老三從馬車裡將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給拖了下去。
王五娘看了一眼沒有反應的少年,然後皺眉道:“這藥我們是不是下得太重了?”
這都兩天兩夜了,竟然都沒有醒過來。
“沒事。”劉老三滿不在乎地道,“那是迷藥又不是毒藥,還能要他的命不成?”
王五娘一聽,也覺得有道理,隻要不傷及性命就行,至於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或者會不會傷身子的,他們不在意。
她和劉老三兩人一個拽著少女,一個拖著少年就進了破廟,將昏迷不醒的少年往地上一扔後,劉老三就對王五娘道:“五娘你看好他們,我先去把馬栓好。”
王五娘應了一聲,雖然少年現在不省人事,少女也受藥物的影響手腳發軟,但是為保萬無一失,王五娘還是拿麻繩將他們的手腳都綁了起來。
“大娘,你們做這些也隻是為了求財而已,我家有錢,我可以寫信給我爹娘,讓他們出錢贖我的。”鄭令月深知自己落入賣賊的手裡肯定慘了,但是她不願意就此認命。
雖然不認命不代表她可以逃出生天,但是認命了她就真的沒有一絲希望了。
“少囉嗦。”王五娘哼笑了一聲,“被你們看到我們的臉了,我們還能放你們回去?”
在王五娘看來,沒有人知道是他們把人拐走了,到時候他們隻要把人一賣,就萬事大吉。
鄭令月急聲道:“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的,回去後我也會讓我爹娘不再追究這件事。”
她的話音剛落,王五娘直接給了她一巴掌,力度之大直接將鄭令月整個人打翻在地,秀麗的臉蛋上立馬紅了一大片。
王五娘道:“你再囉嗦信不信我要你好看?”
劉老三進門就看到這一幕了,他倒沒有責怪王五娘動手,隻是道:“彆把她的臉打花了,免得賣不出去好價錢。”
“放心吧三哥,我省得的。”王五娘說完,見挨了一巴掌的鄭令月倒在地上不再出聲了,便以為是自己的手段鎮住她了,當即不再搭理她。
然而王五娘不知道的是,鄭令月不再出聲了不是因為被她的手段鎮住了,而是——
她竟然在破廟的橫梁上看到一個女童!
雖然女童長得並不可怕,甚至十分可愛,但是乍一見,鄭令月仍然被嚇得險些尖叫出聲,幸好她理智猶存。
哪怕鄭令月不知道橫梁上的女童是誰,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跟劉老三、王五娘他們肯定不是一夥的。
既然如此,那麼她肯定不會,也不可能暴露女童的存在了。
賣賊是什麼?
那是專門非法拐賣人口的賊人,這種人都是喪良心的,鄭令月收回視線,她不知道女童為什麼會一個人出現在破廟裡,她隻知道要是讓劉老三和王五娘發現她的存在的話,那麼她肯定沒有好下場。
*
李來儀也隻是比鄭令月他們早一步抵達破廟而已,沒想到卻讓她撞見了這一幕。
透過剛剛發生的事情,李來儀可以確定劉老三和王五娘不是什麼好人了,同樣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李來儀打量了一眼劉老三和王五娘,再看了一眼被捆住手腳的鄭令月以及同樣被捆住手腳還昏迷不醒的少年,然後決定她還是先彆逞英雄了。
趁著劉老三和王五娘沒發現之前,李來儀悄聲無息地離開了破廟,她看了一眼麵前的兩條路,然後果斷地選擇了左邊的這條。
李來儀並沒有走太遠,而是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尋到一棵心儀的大樹就直接往上爬。
是的,小姑娘打算今天晚上就在樹上休息,她躺在粗壯的枝乾上,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向了繁星點點的夜空,腦子裡開始在思考著自己的身份。
其實不止鄭令月不知道李來儀是誰,就連李來儀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是一天前突然在野外醒來的,剛醒來的她除了記得自己叫什麼之外,彆的事情她一概不記得,身上甚至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手實。
當時李來儀的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去澤州。
雖然小姑娘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知道去了澤州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但是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強烈了,所以幾乎不作任何的猶豫,李來儀就選擇了動身前往澤州。
也是巧了,她醒來的地方就在山西,離澤州不遠。
李來儀一邊轉著翹起的右腳腳腕,一邊胡亂猜測:“難道我的家在澤州?”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問題是如果她家真的是在澤州的話,那麼她為什麼會隻身一人被遺棄在野外?
是她的家人不要她了嗎?
不,不可能的。
李來儀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下意識的覺得她家裡人不可能會這麼對她。
“算了。”小姑娘抱著小胳膊,反正多想無益,她是誰,又為什麼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野外,說不定等她去到澤州之後就會找到答案。
知道明天早上有一場硬仗要打,李來儀也沒有再胡思亂想,合上眼睛就打算好好休息。
隻是她才剛閉上眼沒一會兒,安靜的土路上突然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李來儀立馬又睜開了眼,在枝乾上調整了一下姿勢,探頭一看,沒想到卻看到一匹直奔她而來的黑馬。
奔波了一路終於找到自己主人的飛英高興極了,它衝著還待在樹上的李來儀“噅噅”了兩聲,聲音裡充滿了愉悅。
李來儀仔細地看了一眼樹下的黑馬,她確定她不認得它,但是奇怪的是,她對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小姑娘從樹上滑了下來,人都還沒有站穩,飛英一個低頭,就用它的大頭把李來儀蹭得險些摔倒了。
李來儀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飛英這是想要傷害自己,她下意識的伸手抱住了它的脖子:“馬兒,你認識我嗎?”
小姑娘覺得它肯定是認識她的,要不然它也不會直奔她而來,更不會對她這麼親昵了。
飛英不會說話,但是這並不妨礙它用自己的辦法讓李來儀知道自己的回答。
李來儀本來也就是隨口問問的,但是哪裡想到飛英居然真的點頭了,一時之間她看向它的眼神既驚奇又驚喜。
“好馬兒,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呀?”
飛英又點了一下頭。
“那你叫一聲給我聽聽。”
“噅。”
“叫兩聲呢?”
“噅噅。”
……
李來儀經過多次的、不同方式的驗證,終於相信這匹黑馬真的是認識她的,而且還聽得懂她的話,當下忍不住抱著它的頭親了它一口。
“太好了。”李來儀看著麵前的飛英,她原本打算明天自己一個人對付劉老三和王五娘的,但是現在多了它這麼一個好幫手,小姑娘頓時覺得她可以換一個更好的辦法去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