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尾巴仍舊在酷熱裡煎熬,太陽每天無所顧忌的燃燒著自己的壽命,反正也還有五十億年可活,多為難幾日小小人類不是什麼問題。
在開學前連續三天誠心求雨,期盼太陽體察民情收斂鋒芒失敗後,喻蘇木唉聲歎氣地穿上劣質布料拚接的軍訓服,起了個大早騎車到學校。
高中開學第一天,教務處領分班結果,入班集合後,立即開始軍訓。
華附作為全省第一的超一流重點高中,各種設施場館配備齊全,再加上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在一起,比起普通的高中校園,大了足足一倍。
因為開學前急著搬家,除了分班考試那天匆匆認了一眼教務處,蘇木沒有再空出時間來提前熟悉一下自己未來三年學習生活的校園。
以至於現在,在舉目無親的情況下,等到蘇木費力地找到自己的班級,已經足足過去了小半個小時。
很好,早早進班計劃失敗。
懊惱、煩悶的感覺一點點湧了上來,但更多的是局促不安和緊張窒息。
蘇木怕生。
熟人麵前神經病,生人麵前像鵪鶉,說得就是喻蘇木。
偷偷掃一眼班裡,近乎坐滿的教室,滿滿當當全是陌生的麵孔。
眩暈的感覺瞬間就湧了上來,像有人緊緊掐住她的脖子,窒息的感覺揮之不去,恐慌如潮水般撲麵而來。
蘇木發自內心地排斥和厭惡一切未知。
初中和蘇木一起考上華附的同學不過七八個,一個賽一個的優秀,和蘇木這種堪堪踩線上華附的孩子,一同分到普通班的概率小之又小。
啊——要死。
喻蘇木局促地站在班門口,使勁壓低自己軍訓帽的帽簷,將一雙充斥著不安閃避的眼睛藏在陰影裡。
深呼吸,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
眼看著表盤上的指針馬上就要指向八點整,喻蘇木終於鬆開垂在身側的雙拳,展開揉的皺皺巴巴的分班條——高一(7)班。
再次確認無誤後,蘇木悶頭走近班級。
用餘光找到離自己最近的空位,一屁股坐下,將背後的書包抱進懷裡,愣愣地盯著書桌發呆,使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都能確切地感覺到自己手腳在一點點變得冰冷。
“同學,喂!同學——同學!”一道清朗的男聲在她的耳邊響起,“新來的講台上簽字。”
“啊......哦、哦,謝謝。”
遲鈍了一會蘇木才意識到旁邊的男生是在和她說話,匆忙使勁拉扯書包的拉鏈。
“用我的筆吧。”或許是察覺到她的不安,右側自然地遞來一支黑筆。
“......謝......”
似乎是料到了她要說什麼,男生無所謂地輕笑:“不客氣。”
喻蘇木走上講台,下意識從中部開始尋找自己的名字,往上沒幾個就是她。
蘇木像個剛剛學會寫字的小學生,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高中三年,從這一刻起,就要正式開始了。盯著學生花名冊,蘇木有一瞬間的恍惚。
放下名單的那刻,蘇木無意間看到名單上第一名的名字——裴言。
裴言?
蘇木感到意外。
作為從小到大的同學,裴言是少有的天賦與努力並存,踏實穩重甚少張揚的男生。
中考穩定發揮高分上榜,憑著耀眼的成績不負眾望進入華附,到現在初中校門口的光榮榜上還貼著他的名字。
以裴言的成績和能力,縱然分班考試的成績會占去一半的比例,那他進入華附的火箭班也應該是綽綽有餘。
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蘇木茫然地抬頭張望。
像是冥冥中的牽引,她甫一抬頭,便撞入了一雙漆黑而深邃眸子。
靠窗前排的少年,沐浴在陽光之下,眉目清雋,薄唇揚起,棱角分明,美好而又青春。
是他。
裴言從喻蘇木進門的時候便看到了她,是熟悉的身形。但是畏縮局促的樣子卻與他所認知的“喻哥”大相徑庭,一直到四目相接,他才敢真正確認。
見到蘇木看過來,裴言挑眉笑了。
蘇木看到他的口型。
“早啊。”
來不及深思裴言為什麼會出現在普通班,難以言喻的喜悅便裹挾而來。
蘇木長出一口氣,一直壓在在心頭的那種沉甸甸的壓抑感,在見到裴言笑容的那一刻瞬間消散。
那一刻的裴言對於喻蘇木而言,如浮木於生。
所有的慌亂在瞬間歸於平靜,因為裴言的存在,蘇木在全然陌生的環境裡,從心底有了一份隱隱的期待與依賴。
很多年後,喻蘇木仍然能清晰的記起,那年夏末,少年人劍眉星目,笑容明媚,一句無聲的問候,在心的深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隻是那時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裡她,從未注意過裴言笑容下的牽強與落寞。
也下意識地忘記了,裴言出現在普通班,原本就像是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