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後,天很快熱起來。
秋禾好似突然下定決心,直接將清湯粉撤了去。
曾經,三人都忙不過來,如今撤下些吃食後,一下叫三人都輕鬆不少。
至今,秋禾一行人已經掙了不少錢,他們去鎮上兌成銀兩,除去承望那一份駕馬車的工錢,三人均分,都分得不少。
日日起早貪黑,他們也該掙這個錢。
謝彌音曾對餘雨說,暮春初夏時節,他要離開雁村,北上考學。
他一直是瞞著秋禾的,瞞到後麵,連讀書都變得有些偷偷摸摸……
他和餘雨還是很操心秋禾的婚事,但作為夥伴,又不能按著秋禾的頭叫她與誰結親……
掙錢舒心,他們依舊擔心秋禾掉錢眼裡,不打算出來了。
謝彌音與承望已經可稱得上熟悉,他幾次想著乾脆直接跟承望講清楚,麻煩承望“追求”一下秋禾,卻總在臨門一腳的時候癟嘴說不上話。
就一直拖到這天……
村裡回來了一個奇裝異服的男人。
正是餘雨離家三年的爹。
餘商人站在秋禾家院前時,院中擇菜的餘雨上前不是,坐著也不是。
她日思夜想的人終於歸來,可也意味著,她要和夥伴們分彆,離開雁村了。
秋禾全家看這當年的鄰居跋山涉水回鄉,很是高興,一大家子人做了一桌好菜,請餘商人留下吃飯。
餘商人看他們那副興奮的模樣,有些受寵若驚道:“若是算這寄信的時間,我幾月前就說暮春要回村啊……是我丫頭沒同你們講麼?”
“餘雨你知道?”謝彌音詫異地問她。
“啊……我……”餘雨忙擺擺手。
秋禾見此,忙笑道:“哎呀,叔父平安歸來就是最好,何時歸來我們都高興!餘雨日日同我去鎮上做生意,忙壞了。叔父,您是不知,餘雨同您一般,算賬可厲害了!小時候上學堂,就是餘雨書數最佳!”
“哈哈哈……小秋禾還是這麼聰慧……”餘商人也跟著笑道,小時候那般機靈的姑娘,現在還是伶牙俐齒,叫人喜歡,“小秋禾,今年可是十八歲了?什麼時候嫁人呀?”
聽到這話,餘雨的臉馬上黑下來。
你們大人,見到適齡的,是都不會說其他話了嗎?!!!
“爹!”餘雨一拍她爹。
“啊,哈哈哈……叔父開玩笑的,都彆往心裡去。秋禾年紀還小,我家餘雨也是,咱吃飯,吃飯……”
作為鄰裡,兩家關係一直都不錯,便是都很懂分寸。
不多嘴,不拌嘴。
餘商人那身奇裝異服,很叫秋禾一家好奇。
他會笑著解釋道,這是來自西域的胡服……
一頓美宴過後,餘雨同父親準備離去。
餘商人:“不知道家裡現在變成什麼樣了……女兒,咱們回去看看……”
餘雨卻走得很慢,似乎有話要同秋禾說。
秋禾上前,推著她後背,一直把她推上土路。
“餘雨,你早些回去休息啦!哪有什麼話要說?我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早點回去啦~”
“我……”
“拜拜!拜拜!”秋禾揮舞雙臂,還瞥了一眼走過的謝彌音,“謝彌音,你留下。”
“……”謝彌音像被教書先生點了卯,立馬僵住身子。
-
餘商人行事穩健,素來不拖泥帶水。
他先前在信中說要帶女兒離開雁村,便是回來第二天就帶人走。
次日一早,餘商人等來外地請來的馬車,結完家中雇人的工錢,和女兒一起將些行囊放上馬車。
餘雨看著這駕馬車,輕輕撫過馬匹的鬃毛,想起過去與夥伴一同乘馬車去鎮上的日子。
她不舍,卻又很想離開村子,更不願到了自己十八歲的時候,被人逼著出嫁,隨意嫁給個不及謝彌音或是承望半分好的男子。
她少女懷春的年紀,並非對謝彌音這個時常照顧她的“竹馬”全無感覺,可他要考學、她家是商人,她從一開始就知曉,三人總會散。
她終歸是沒幫上秋禾……
她還要先離開……
對不起。
——“餘雨!”
聽到這個聲音,餘雨急忙轉身,見是秋禾與謝彌音飛奔而來。
眨眼的工夫,秋禾笑著,已撲進她懷裡。
一旁的餘商人見此,也是拍拍手,回屋裡去收拾其他東西,隻留三個夥伴在這土路上。
抱了許久,秋禾才緩緩鬆開餘雨。
“秋禾…對不起……我……”餘雨垂著腦袋,不想被人看見自己的淚痕,卻不知眼淚早就沾上了衣裳。
“哎呀,我的小餘雨,哭什麼?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秋禾拉來餘雨的手,塞給她一個小荷包。
餘雨的聲音有些顫抖:“這……這是什麼?”
“紅木手串,祝你一路順風~”秋禾說著,請她收好。
餘雨點點腦袋,抬眸看向秋禾:“你怎麼知曉我今日便要走?”
“我一直都知道。在你開始會心不在焉的時候。”
“你怎麼不告訴我呢?……”餘雨說到一半,又癟了嘴,她也沒同秋禾說,她不配在此時反問人家。
“如若與夥伴告彆一事,叫你心裡委屈,往後日日難安……那我們於最後一日告彆就好。莫叫憂愁之事礙著咱的舒心。”
秋禾盯著餘雨泛紅的眼睛,認真道。
二人身旁的謝彌音,也是緩緩低下頭。
昨夜秋禾請他留步,就是叫他今日一早隨她一道上餘雨家。
他謝彌音是遲鈍,沒察覺餘雨過去總是心不在焉,也完全不覺餘雨會離開,甚而走在他前頭。
“你呢?謝彌音,你又是何時啟程?”秋禾轉頭問謝彌音。
謝彌音有些磕巴道:“再過一旬,我爹也回來……抱歉,我也不是有意瞞著你的。”
“我還盼著你早點考過,當個好官呢!道歉什麼?”秋禾看著他一臉“窩囊”,真是要憋不住笑。
餘雨拭了淚:“秋禾……等我在北境給你尋上好的琉璃手串,到時送回來給你。”
秋禾點點頭:“好啊,我等著。”
謝彌音卻緩緩舉起一隻手:“書上說,琉璃手串在北嶺,而非北境。”
“…………”
餘雨秋禾二人“暴起”,再錘謝彌音一頓。
秋禾覺著把該說的話都同夥伴說完了,卻看餘雨還是滿臉愁容。
秋禾:“把話說出來唄?什麼事?”
餘雨有些猶豫,是擔心她:“……你年內何時成親?”
“啊這……”
秋禾一愣,壞了,她當初和承望約定隻是搭夥過日子,就將這婚事瞞下,誰承想,她就這麼忘了夥伴們還替她憂心此事!
今日不說,後麵怕是沒有機會了……
終於輪到秋禾耷拉下腦袋,有些心虛道——
“不瞞各位說,其實……我與承望成親已一月有餘……”
“?”
“!!”
靠,承望駕馬不過兩月,你倆就已成婚一月!!!
整得我倆成日想著撮合你們,誰知你和承望已“終成眷屬”!!!
餘雨謝彌音二人第一次聯合“暴起”,錘秋禾一頓。
“你們誤會了!!我和他隻是搭夥,沒有情誼!”
“嘿!就你這樣,你倆說什麼也得給我情意濃濃!!!過幾年我回鄉,要看見個孩子喊我餘姨母!”餘雨跳腳道。
“不生!不生!”秋禾被他倆“打”笑了,玩笑道,“生了就叫你‘餘老媽子’……”
……
上路的時辰到了,三人一番打鬨後,還是將餘雨送上馬車。
各自叮囑了一些話,馬車載著餘商人和餘雨緩緩啟程。
“不管怎麼說,記得常寫信回來啊!!汀州小亓縣雁村,記得啊……”秋禾笑著,朝離去的馬車喊道。
最好的夥伴要去探另一番天地,她真心替她高興。
馬車遠去後,秋禾看向身旁的謝彌音:“考學順利,早些回家讀書吧,我們先前掙的錢,夠你路上生活了。”
“所以……這幾日你分銀子,是知道我們要分開了?”
“什麼分開?說得這麼悲傷……”秋禾擺擺手,“俗話說得好,‘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等你考上官,說不定也要管咱村子一陣。來日飛黃騰達了,也彆忘了這片土地嗷。”
“嗯。”謝彌音點點頭,指著朝向他家的那條路,猶豫道,“那……我回去了?”
他看向遠處,見承望拄著拐來。
“…………”方才知曉秋禾和承望的婚事,如今這人忽然出現,叫謝彌音渾身不自在,生怕自己再站於原地一刻,都影響他們“夫妻”二人的感情。
不然怎麼說秋禾這人從小就不同尋常……
真是,連成親之事都遠比他和餘雨以為的大膽!
原以為你是塊木頭。
沒料想你是塊奇世璞玉。
“看見承望,你拔腿就要跑啊?”秋禾知道謝彌音在想什麼,實在憋不住笑,“謝小子,你慢走,考中後也記得寄信回鄉報喜哦!”
“好好。”謝彌音揮手告彆好友,多少有些著急地離開了。
他經過承望時還踉蹌一下,十分鄭重地行禮向他賀喜。
謝彌音一溜煙消失於土路儘頭後,承望才不緊不慢走到秋禾麵前。
“方才謝彌音對著我祝賀半天,你是將我們的婚事告訴他倆了吧?”
“不錯。”秋禾還在回想著兩位夥伴得知她已經成親,那有些氣憤又欣喜的神情。
當真是第一次見人臉上能有如此複雜而又生動的表情。
想著,她不知自己亦是麵容掛笑。
“對了,你怎麼來了?”片刻後,她才問。
“秋禾姑娘,今日既然不出攤,不如與我一道去青印寺賞櫻花吧。”
承望和顏道,向她伸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