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灑滿庭院,透過縷縷清晨的薄霧,門後充當影壁的竹林,仿佛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紗,翠綠欲滴。
竹影斑駁中,一隻靈巧的鳥雀蹦跳而過,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奇異的花草沐浴在晨光中,一朵朵露珠像是最珍貴的寶石,精致地點綴在翠綠的葉片上。
牆壁上的紫藤蘿隨風輕舞,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華麗舞蹈。
小巧玲瓏的假山下,是碧波蕩漾的荷塘水麵,錦鯉悠然自得地穿梭於睡蓮之間,時不時露出點點金色的魚鱗。
蓮花清香,淡雅而不張揚,偶爾幾聲蛙鳴,更顯得其中詩意。
木製回廊塗著紅漆,雖有斑駁,卻透露出一種歲月靜好的古韻。
六角亭子安靜地屹立在角落裡,仿佛在邀人過來,稍事歇腳,品味這份幽遠的閒情逸致。
元廿站在庭院之中,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臉上露出微笑。
“小友,你承元為氏,以廿作名,可有表字?”一旁的幽惜霜問道。
元廿思索一陣,“想來是沒有的,又或者,是我忘記了。”
“哦~”幽惜霜笑道,“那便由老朽為你起個表字,可好?”
“請老丈賜名。”元廿雙手抱拳,對幽惜霜恭敬一拜。
幽惜霜手捋長須,笑言道:
“廿,音同‘念’,乃單字表‘二十’之義。
先前小友曾言,因你在同村宗族中排名二十,故而長輩賜名為‘廿’。
嗯~容老朽想想。
有了,古來之禮,男子二十則曰‘弱冠’,正是‘廿時行冠禮’。
而那冠禮宴上,又有‘醮禮’一說,便是‘父酌醴酒,於戴冠之子嗣,使其祭天地而飲之’。
此風俗既有,常聞文人騷客以詩詞讚之,其中更有‘歌醮’之曲,流傳於鄉野民間。
不如,你便取‘歌醮’作字,如何?”
得此表字,元廿,或者說,元歌醮,他躬身再拜:“多謝老丈賜字。”
“噯~”幽惜霜隔空一揮大袖,將行禮的元歌醮扶了起來,“功法相承,大道亦通,你我已有師徒之實,這稱呼是不是也要改了?”
聞言,元歌醮立身抱拳,微微垂首,“弟子元歌醮,拜見師父。”
抬頭看向目光深邃的幽惜霜,元廿心中滿是感激,深知此禮非同小可。
表字乃師父對弟子的認可,也是對弟子未來道路的期許。
他微抬頭,眼神堅定,待命於師父的下一步吩咐。
既然表字已定,幽惜霜便又聊起彆的話來:
“徒兒,今日為師,除卻為你定下表字,還要帶你前往一處殘破神祠,其間有小鬼五六隻,有詭智異術,更善迷惑人心,常為禍周邊百姓。
如此禍端,若不儘早除去,時日一久,為師恐會釀成大禍。
加之,你魂魄之中,而今蟄伏不動的‘卻塵絲’,正是香火信力所成就。
那處神祠如今雖是破敗,早年卻也曾風光過,縱使今時為鬼怪所占,但說不定,還有神道遺澤,未曾徹底消散。
待到你我師徒二人,將祠中鬼禍評定之後,定要仔細尋找其中所藏的香火信力之術,借此了解‘卻塵絲’行術之原理,從而徹底拔除,徒兒你魂魄中的隱患。”
說罷嗎,幽惜霜抖袖輕甩,將一隻頗為古舊的青銅羅盤遞給元歌醮,其表麵刻滿了難以辨認的篆刻文字與奇異的符號。
“此羅盤乃捕鬼之物,能感知鬼怪氣息,入神祠前先將其啟動。”幽惜霜的聲音低沉而又嚴肅。
“是!”元歌醮鄭重其事,臉上顯露出一絲凜然,他接過羅盤,隻覺得上麵傳來了一股雖然曆經滄桑,卻依舊凝實不散的強大力量。
幽惜霜抬手揮袖,周遭空氣猛然震顫,出現一道道漣漪狀的透明波紋,伴隨著空間的扭曲,呈現出一個邊緣猙獰開裂的暗黑窟窿。
他向前虛踏一步,轉頭示意元歌醮跟上,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鼓勵。
元歌醮緊隨其後,兩人身形如風,刹那間便沒入了黑暗的虛空之中。
當兩人再度現身時,周遭景物瞬息萬變,已是一片荒涼無比的廢棄之地。
眼前的神祠,門前懸掛著早已褪去金漆色彩的古字牌匾,其上斑駁的痕跡,仿佛隱藏了諸多晦澀的故事。
破落的碎瓦屋簷上,不知名的野草瘋長。
帶刺的藤蔓,纏繞著破爛半朽的掉漆朱門,散發出深深的落寞感。
石階上布滿厚重的青苔,顯得破敗而又孤寂。
元歌醮仰望頭頂那塊斑駁的神祠牌匾,因著歲月的侵蝕與阻隔,既分辨不出那上頭的字形,也認不得那些還算完整的古字,其原本的含義。
幽惜霜似乎感受到了元歌醮的好奇,低沉的聲音緩緩道出那綿延百年的秘辛:“此神祠曾是鄉間祈福之地,卻因前朝戰亂而荒廢多年,舊神不在,新神未立,留下的隻有幾個偷食香火的惡鬼。”
幽惜霜身姿挺拔如鬆,停在那古舊損毀的朱門之前,環視周遭衰敗景色,眼中閃過一縷承載歲月之重的悲戚神色,沉聲說到:
“此地原名‘寧神祠’,始建於數百年之前。
早些年歲,此處也算是周遭村民的信仰聖地,一度香火鼎盛、信眾不絕。
廟祝常在此指引農時、預測天候,甚至祈求雨水。
然而百年前,前朝衰敗,天下大亂,此間廟宇為無情兵燹所毀,供奉神祇以身殉國。
廟祝流離,信仰瓦解,就連祭祀經文也散落於塵土之中,逐漸成了今日這般模樣。”
再說那幾個竊據神祠的鬼怪,它們皆是戰亂中幽魂,因無家人祭祀、鬼差引渡,便凝聚執念,成了嗜血殺人的厲鬼。
這些年來,它們吸取了周邊的怨氣和煞氣,危害四周,我們今日便是要來了結它們的冤孽。”
元歌醮聽得入神,不時點頭,隨後心思一凝,看向手中不斷跳轉指針的青銅羅盤,詢問道:“師父,這廢祠中,似是有什麼東西被羅盤感應到了?”
“當然。”幽惜霜眉頭微微一挑,似乎對這個問題並不意外,“曾經的那位祠中神祇,雖是以身殉國,卻還是留下些香火信力,布置下一些守護禁製,以此庇護信眾。
可惜,當年戰亂殺得十室九空,失了信眾香火的供養,導致守護禁製威力太減。
再到後來,厲鬼竊祠,連帶這處守護禁製,也為它們所染指,算是成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而這,也是為師讓你帶上那青銅羅盤的原因,它助你通靈感應,並破壞掉守護禁製上附著的幽冥鬼力。”
幽惜霜緩緩閉上眼睛,指引經絡裡的元炁運行周天,他體會著內息在體內流轉的同時,隱約感知到一股微弱但又執著的力量,在神祠牌匾與他共鳴。
“徒兒,神祠之上那處牌匾,便是昔日神祇為守護禁製所設的觸發點。
來,隨為師同念破禁口訣——念如滄溟,存神以供;奉香攢火,成禁以製;今日阻路,持盤破之……”
在幽惜霜的語言指引下,元歌醮雙手捧持青銅羅盤,念念有詞,依著破禁口訣的吐字節奏,將自身元炁灌入青銅羅盤之中。
每念完一句破禁口訣,元歌醮便會因境界低下,元炁跟不上青銅羅盤的需求,而停下來調節呼吸,然後再迅速進入狀態。
好在這樣並不影響破禁口訣的效果,
隻見他手中的青銅羅盤緩緩轉動,溢出一陣淡淡的光暈,微光中似乎蘊含著一股神秘的力量。
幾道玄黃之色的符文雲篆,便從青銅羅盤的光暈中顯露出來,並隨著元歌醮雙手舞動青銅羅盤,化作一團金光火焰,向破落朱門上方的神祠牌匾飛去,漸漸的化作一圈如漣漪般不斷顫動的迷離光幕。
漸漸地,在幽惜霜、元歌醮師徒兩人的合力下,蒙在古舊牌匾上的迷離光幕,終於突破了神祠門前原有的禁製。
不一會兒,原本隻是微泛漣漪的金色光幕,開始泛起巨大的波瀾,並漫出幾縷淡淡的青煙,顯然是在消耗守護禁製中的香火鬼力。
最終,金色光幕與幾縷青煙,一齊消散在空氣中,昭示著神祠牌匾上的守護禁製已破。
幽惜霜見此,微微頷首,他側身看向元歌醮,臉上露出少許讚賞之色。
師徒二人,感受著神祠朱門的縫隙間,所透出的令人毛發悚立的寒意,卻是相視一笑,推門而入,一齊進入了神祠之中。
神祠內部昏暗陰冷,伸手不見五指,於是幽惜霜翻掌施展秘術,從神祠之外,引來幾絲若有若無、卻能夠“照穿牆壁”的青白晨光,映照出神祠昔日的輝煌。
牆壁上原本應該金碧輝煌的壁畫,如此布滿苔蘚,描繪神祗形象的各類顏料儘數剝落,隻剩下模糊的線條和點點顏色,但仍不難看出當年的壁畫應是大師之手,每一筆、每一劃,都透露出畫師對此間神祇的敬畏與崇拜之情。
神祠中央的石雕祭壇,已然裂成兩半,且被一層灰塵所覆蓋,似是不曾有人在此上施過香火。
隻有久遠的血跡,化作了幾捧晶瑩剔透的暗紅色晶體,象征著昔日的祀神祭禮,已然成為一個不可重返的傳說。
陰影森然的角落裡,神像殘骸破碎散亂一地,頭部不知去向,隻剩下殘缺不堪的身體,像是有人用極其瘋狂的力量將其摧毀。
神像脖頸處,那空洞黑暗的缺口,仿佛化作一隻墮落的神眼,回憶著前世的輝煌,審視著今朝的荒涼,給人以深深的淒涼和悲憫之感。
凜冽的冷風破窗而入,穿過神祠中的破洞和裂縫,帶來哀怨而細長的呌嘶聲,勾起屋梁上的風鈴發出淒厲的擺動聲。
所有的聲響彙聚一處,似是無處安放的幽魂,在訴說著未了的執念。
這聲音,似乎在向元歌醮與幽惜霜述說著時光的流轉,並以哀怨的調子低語著無人傾聽的故事。
元歌醮堅定地跟在幽惜霜的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尋這間神祠的每一處角落,他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處的細節,而他的內心深處,渴望著揭開每一段曆史背後的神秘麵紗,理解這座廢棄之地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過,滿眼的荒廢,依舊無法遮掩神祠中傳承的古老氣息,
斑駁的神龕,裂紋上還殘留的祭祀痕跡;地磚上凹陷的部分,仿佛還渴望著沾滿香油的指尖。
師徒二人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神祠中回響,似乎在悄悄地攪動著濃厚的曆史塵埃,等待著那些久違的謎團從沉睡中蘇醒。
忽而,祭壇處傳來輕微的顫動,師徒二人警覺地走近過去。
正當幽惜霜、元歌醮師徒二人,小心翼翼地接近那裂成兩半的祭壇時,一股冷風突然自裂縫間卷起,夾雜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怨氣。
就在兩人準備提防這突如其來的陰寒之時,堆放神像殘骸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了細微的咯吱聲,隨即蔓延開來,化作了尖銳刺耳的嘲笑。
聲音沙啞而又顫抖,充滿了不屑與嘲諷:“喲嗬,終於有活人敢踏足這被遺忘的地方,還是兩個愚蠢得十分可笑的修行者。”
元歌醮的心臟緊縮了一下,但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一絲恐慌。
那詭譎的嘲笑聲中,夾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異力量,但元歌醮所持的青銅羅盤,其上指針轉了幾轉,便指向了聲音的來源。
元歌醮緊握著手中的青銅羅盤,立刻抬頭望向堆放神像殘骸的角落。
“惡鬼,你竊據神祠、為禍百姓,惡積禍滿、罪不容誅,今日我等便要斬你除害!”元歌醮冷聲喝道,而他身後的幽惜霜輕輕點頭,很是欣賞自家弟子此刻的行為舉止。
那神秘的聲音隨即戛然而止,似是從神像殘骸的陰暗角落裡消失了。
忽而,唐突的顫動聲中,地磚下仿佛隱藏了無窮的力量,在等待合適的時刻爆發出來。
頓見祭壇上方,虛空波動不定,一陣虛幻的光影閃過。
那虛影逐漸清晰,仿佛從裂開的石雕祭壇中緩緩長了出來,顯形出一隻模樣古怪的小鬼,其體態乾枯如朽木,勉強可以辨認為人形。
頭上長著兩個尖尖的小角,眼睛卻像被烈火焚燒過,僅剩下兩個深陷的黑洞,似乎能夠吞噬一切的光輝
它的鼻子塌陷,口角咧開,露出蒼白得近乎透明的鋸齒狀牙齒。
“哼!你,有那本事?”小鬼嗓音刺耳,仿佛遊絲在空氣中摩擦,而那雙皮膚緊貼骨頭的手臂交叉在胸前,顯出一種怪異的自信。
氣氛一時間凝固,仿佛連空氣都在這不詳的存在麵前顫栗。
元歌醮深吸一口氣,緊握手中的青銅羅盤,他的內心既有緊張的恐懼,又有衝破恐怖的勇氣。這是他成為幽惜霜弟子後,迎來的第一次鬥法。
隻見小鬼發出尖銳刺耳的啼哭,空氣中開始扭曲,伴隨著嗚咽般的低語,好似在訴說著自己未儘的冤屈與憤怒。
然而元歌醮並未退縮,而是抬起羅盤,指導著自身的元炁,湧向羅盤之上刻畫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