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顧回舟的到來，嘉賓成了單數，導演組甚會察言觀色，給修羅場三位主角安排住進個大通鋪。

孟鶴昭進來短暫停留了一瞬，就接了通經紀人電話，朝江月尋揚了揚下巴示意，隨後同電話那頭低聲爭論著出了門。

而顧回舟更是壓根沒進過房間，出了直播的吊腳樓就卸下麥，屏退跟拍攝像，朝相反的路走了，還是由個小助理將他的行李箱送進來。

江月尋留守老人獨守空房，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哪個好大兒回來孝敬。

他咂咂嘴，知道這二人多半是私了去了，索性換上家居服在榻上悠閒地滾了一圈，和兔球嘀嘀咕咕選了半晌床位，最後決定舍身飼虎，橫擋在兩人中間。

兔球提醒他論壇的劇情來了，一人一統又湊在一塊吃瓜。

在原著中，論壇劇情是作者後補上去的，隻是為了給孟鶴昭補刀，才在他“落網”之後提了一嘴，用以佐證影帝“罪有應得”，直播階段本該沒掀起多大風浪才對。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三人的爭吵引得觀眾懷疑，粉絲和路人在網上吵得熱火朝天，再加上直播畫麵現下在喬梔意那邊，三人都不出鏡愈加惹人猜疑，導致論壇帖熱度也居高不下。

“[瓜帖]春意憐劇組舊事。

1L：RT，樓主是當年春意憐劇組工作人員……”

隻看了一段，江月尋就險些笑出聲，陰陽怪氣地中譯中：“我是當年春意憐劇組工作人員，都是當年了，過了那麼久哪有什麼證據，還不是我說什麼你們就得信什麼。有同行要來撕我？反正你也拿不出證據，大家就來吵唄，看路人信誰。”

“2L：C。純路人正在看直播，彈幕看的雲裡霧裡，有沒有好心人總結一下。

3L：蹲蹲，到底怎麼個事，這要不是在直播，剛才感覺都得打起來，給孩子看傻了都。

4L樓主：樓主打字慢，大家輕C。我沒講到的、有疑問的，大家可以提出來，我看情況回。

先講講大家都關心的試鏡吧。我當然不敢說哪位老師演技完爆另一位，但隻能說顧老師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兩位老師都是科班出身，顧老師的演技如果真的差到夠不到春意憐的邊，就不會一年之內大爆三部劇了。

隻能說是顧老師運氣不好，娛樂圈資本至上嘛，光有演技自然不夠，沒有資本拿不到好角色呀，哪有被觀眾看到的機會？

這個時候肯定有人要反駁我了，說我這個意思是去年顧老師傍了金主才拿到男主劇本？拜托各位，那三部劇最早開拍的可是程導的戲，程導可是行業標杆了，能被程導選中做男主，其他那個劇組不都搶著要？

這也正巧說明，顧老師演技是被認可的，如果春意憐試鏡的時候顧老師演技不忍直視到連配角也拿不下，也就不會有去年和程導的合作了。

那麼為什麼他當年沒有參演呢？無非是與組裡有了矛盾。

5L：你這不就拐著彎說影帝背後有資本，才能當程導男主麼?真的笑死，有證據嗎，拿出來啊？

6L：你說你是劇組工作人員，我還說我是程導呢。

7L：粉絲能不能閉嘴？

8L：那你可讓樓主閉嘴吧，粉籍太明顯了，表麵上是爆料，實際捧一踩一，真能演啊。”

帖子已經刷了幾十頁，江月尋懶得從頭到尾查看，看了幾條就已經摸出大概——影帝是一定要汙蔑的，路人是一定要引導的，錘是一定沒有的。

不過三人成虎，總會有吃不明白瓜的路人被帶偏。

任這帖子發酵也不是辦法。

他又翻了幾頁，手指不受控地抖了兩下，難得地安靜下來。

“63L：紙醉金迷的圈子裡，一塵不染的神明隻會惹人忌恨，墮落的月光才能為他們的心底的惡冠上堂皇的理由，人們會指著他說‘你瞧，連那樣高高在上的人都要妥協，我隻是為了活著，我還能如何呢？’”

這句話不知點燃了他哪根神經，不知來處的畫麵瘋狂席卷湧入腦海，撐得眉心生疼。

仍舊是那個陰冷雨夜，“他”頹唐地垂著雙臂，手指緊握，指甲嵌進掌心幾分，“他”卻察覺不到痛。

“他”連發絲都顫抖著，倔強地盯著麵前的人，原本漂亮透澈的眼眸中布滿猩紅的血絲，活脫脫像個惡鬼。

他聽見“他”自嘲地笑了聲，聲音輕的仿佛隻是在歎息，卻字字泣血，沉重地砸在他心尖。

“他”說：“這世上痛苦掙紮的人那麼多，每一個都要變壞嗎，每一個都要墮落嗎？”

“你的妥協從來不是什麼沒辦法，而是你選擇。”

那詰問自他口出，他卻痛苦得難以自持，仍有未出口的話哽在喉頭，將呼吸都攥緊，耳畔響起嗡鳴，吞沒了對麵人的回答。

兔球屢屢得不到回應，回身看過來大驚失色，它的親親宿主正躺在榻上，渾身顫抖，額頭滿是冷汗，眼神失焦：[宿主？宿主！]

手機“啪”地一聲砸在鼻梁上，江月尋當即疼出眼淚，捂著臉叫出聲：“你乾嘛！”

[誒？你怎麼汙蔑好統？明明是你自己發呆沒拿住。]兔球檢查了遍他的身體狀況，沒掃描出有任何異常，怪道：[宿主剛剛怎麼了？]

[統，你知道夢魘的感覺嗎？就是把你困在一個地方掙脫不出來。]江月尋反複揉著鼻梁，向係統控訴：[我這都第二次了。孟鶴昭真的沒問題？是不是給我下了什麼降頭？]

沒躺多大會便有工作人員敲門進來，摘下他掛在鏡頭上遮擋的黑布。

“你來。”江月尋心生一計，衝他招招手。

少年人美得明媚張揚，眸中星光閃爍，濕漉漉泛著漣漪，如無邊際的汪洋，勾著人沉溺。

工作人員如臨大敵，這兩期直播跟下來，他在畫外可是看得真真兒的——這位傳聞中的小花瓶，瞧著傻白甜，卻不是什麼好拿捏的軟柿子。

還是個影帝毒唯，除了孟鶴昭以外，懟天懟地懟空氣，從這位嘴裡蹦出來的哪怕是好話也得夾著個巴掌送給你。

果不其然，他一湊過去就聽得這位小祖宗給他安排了個大事：“你幫我開個直播，我想和粉絲聊一聊。”

這屋內少人，節目的直播鏡頭就沒切到這兒，現在正拍著喬梔意那邊，彈幕裡倒確實一直有粉絲吵嚷著要看三人組。

“我請示一下。”工作人員說著，轉頭用耳麥和導演溝通，得了那方首肯，火急火燎找人架上機器，又給他取了台平板看彈幕。

臥室中沒有桌椅，江月尋坐在榻上，在床沿支了個小桌子，剛擺好鏡頭，那邊工作人員通知喬女士可以休息了，他便聽到喬梔意和安桉對觀眾溫柔地道了晚安，直播畫麵便緊跟著切過來。

江月尋眉眼彎彎，夾起嗓子熟練營業：“哈嘍，大家晚上好呀，您的小江主播已上線。”

@：我是不是來錯直播間了？

@：hhh主播是什麼頻道的？

“主播是播什麼的？這還看不出來嗎？顏值主播。”他將臉湊近鏡頭，眯起一隻眼wink：“這都拿不下你們？”

@：今天是油膩小狗！

@：已截圖，表情包製作中。

@：怎麼隻有你自己呀，我老公呢?

“什麼你老公我老公的。顧老師工作上有事，玩完小遊戲就走了呀，直播的時候你們不是都看到了嘛。孟哥……”他故意抬眼往房間內某個角落瞥了瞥：“在洗澡，快出來了。”

@：？誰說你老公了，想得倒美，那是我老公！

@：咱們四個一起過也不是不行。

閒聊沒兩句，果真有人開始問起直播時的“小插曲”。

@：剛才怎麼回事呀，真的是演戲嗎？

@：對啊！都要嚇死人了！快講講！

職業習慣使然，江主播小嘴叭叭，一刻不停地輸出：“你們怎麼都不關心關心我這個當事人啊？我可是第一時間站出來解圍！你們這群沒良心的！”

@：幾日不見，小狗膽子變大了，都敢頂嘴了。

@：影帝毒唯，被影帝寵壞了。

@：不要岔開話題！快說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不都很清楚了嗎，孟影弟靠金主搶角色。

他不耐地捏捏眉心，擺出根手指嫌棄在鏡頭前晃了晃：“這想象力，你們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編劇來這找靈感的？”

“你們聽說過誰自己把這種事拿出來大肆宣揚的嗎？孟哥瘋啦？演藝生涯不要啦？正是因為什麼都沒有，才敢拿到明麵上來的呀。”

“不像演的？那當然了，影帝的名號是白來的嗎？孟哥和顧老師的演技還需要大家質疑？”

“還真彆說，兩位對戲的時候，現場那叫一個劍拔弩張。我說怎麼遊戲之前顧老師不願意挨著我坐，非想坐邊上，原來是兩位給大家準備了驚喜。害，我還在那兒搗亂了。”

他做慣了直播，態度鬆弛地和彈幕聊天，倒比義正言辭的聲明更令人信服些，他又明裡暗裡地把鍋往自己身上引——罵他可以，罵孟鶴昭可不行。

乾回老本行，江主播播到一半手癢難耐，習慣性道：“給大家抽個獎吧，就送阿奇的‘按爪照’一張。什麼狗照？當然是我們嘉賓的合影了。”

江月尋說著，接過平板點進直播間的設置。

畢竟他原本是吃電競這口飯的，手就是臉麵，他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輕輕扣著電腦，俘獲一堆舔屏。他聚精會神時眼睛愈發明亮。

@：這看的哪是屏幕啊，看的是他的情人。

@：想到漂亮小狗什麼都不懂，被弄臟的時候還會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茫然地望著你，嘖嘖。

@：細說弄臟。

@：哈哈哈哈哈哥哥好福氣。

切回彈幕瞧見些虎狼之詞，江主播訕笑兩聲嘴角僵硬：“你們多少讓我有點恐懼了。”

“阿奇是誰？哇你們是真的沒良心，剛才還一直問汪汪隊叫什麼名字。以為叫江月尋？謝謝你們啊，謝謝你們誇我可愛。”

“恭喜這位id‘孟哥今天……’”他認真數著時間，喊了停還悠閒地邊喝著茶邊眯著眼睛去看彈幕，手一個不穩將杯碰倒，茶水悉數灑在被褥上。

他手忙腳亂去擦，倒被彈幕調侃。

@：哎喲弟弟怎麼這不小心呀？喝水還能撒，這id燙手嗎？

@：哈哈哈燙的是手，耳朵為什麼紅了呀？

@：你抬起頭看這個id，我就不信你倆眼空空。

直播助理憋著笑，儘責地替他念出來：“恭喜這位叫做‘孟哥今天把江小狗騙到手了嗎’的觀眾，恭喜您獲得了我們的汪汪隊簽名版嘉賓合照。 ”

“我騙誰？”孟鶴昭剛進了門，話沒聽全，茫然發問。

他淋了些雨，頭發濕漉漉地趴著，見江月尋也趴在床榻上扮作烏龜一動不動，疑惑地“嗯？”了聲。

江月尋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被裡，眼神幽怨地盯著浸濕的被褥咬牙發狠——哥，你可真會挑時候，我稱霸野區這麼多年都沒你會進場。

他沒應聲，孟鶴昭便湊過來看屏幕，發尾的水滴落在他脖頸，他被冰的顫了下，捂著脖子揚起頭。

孟鶴昭剛巧垂首，兩人鼻尖相對。孟鶴昭的眼睛順著他的鼻梁移下稍許，又抬起來望著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染著笑意分外魅人。

江月尋一時恍惚，滿腦子都是彈幕那句“漂亮小狗被弄臟的時候還會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茫然地望著你”。

又一滴雨落下，順著他眼尾的淚痣流向耳邊。

孟鶴昭指尖輕柔地劃過，將那痕跡抹去，笑著起身教訓彈幕：“不要欺負小狗哦，瞧，小狗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