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渝州城後不久,天暗了下去,褚禾不知銀炙此次目的地。
他不說,她也就不問,隻跟著。
入冬的季節,一到夜晚寒風呼嘯不停,凍的人四肢麻木。
樹林枯枝敗葉,並不能阻擋寒風。
這般惡劣環境絲毫影響不了銀炙,可現在他不是一人,他帶上了一條小尾巴。
“把手給我。”
似是驚訝銀炙會在這時與她說話,褚禾就怕拖後腿招致厭煩,雖不確定,卻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在地宮時銀炙的手於她來說是冰涼的,此刻她被寒風吹成了冰坨子,銀炙的手反而比她多了一絲溫熱。
手被包裹住後,褚禾感覺到一股暖流從手掌傳至全身,原本麻木的四肢開始回溫。
褚禾不懂功法,問出的話也傻氣:“你在給我傳功嗎?”
“笨,不過以功法為你驅寒而已,你想得到美。”
褚禾下意識回複:“你在關心我對嗎?”
看著笑意滿眼的褚禾,銀炙停下了動作,沉聲道:“既要跟著我,就是我的東西。屬於我的,我沒讓死就不能死,凍死也不行。”
銀炙以為自己很冷漠,會嚇到褚禾令她有數。
可褚禾卻不這麼想,甚至認為彼此的關係靠近了。
“放心,就算是做鬼我也會跟著你的。”
銀炙不語,隻哼了一聲,繼續前行。
晨光熹微時,天空開始飄雪,兩人也上了官道。
昔日還算開闊的地方如今隻剩破敗,濕潤的地麵上有密集腳印,想來已有人在這之前路過了這裡。
兩人的腳程算快,下一路段就遇到了那群腳印的主人。
原是逃難的人,可這方向不像是去南城。
褚禾正欲向前詢問,卻被銀炙擋住:“勸你莫要多管閒事。”
“他們很像逃難的人,如今南城算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去錯了地,該多絕望啊。”
銀炙還是那副不在意的態度:“你倒是心善,可你怎知他們是為逃難而來的?”
“所以我才要去問啊。”
銀炙側開了身,示意褚禾去,他則等著看戲。
靠近人群,褚禾喊話出聲,並未得到回應。
這群人衣衫雖破爛,可隊伍整齊,走路步伐不快,脊背卻都挺直。
對於褚禾的話,這群人充耳不聞,隻自顧向前。即便褚禾提到了南城,一行人也依舊未給出反應。
見此,褚禾不在上前,轉身回到銀炙身邊。
“難受了?”
“沒有,就是覺得他們有些奇怪,哪裡怪我又說不上來。”
銀炙:“跟著,跟上去就會有答案。”
她是有些好奇沒錯,但沒有好奇到一定要弄清楚。可銀炙已經走了,褚禾將這歸結於他也好奇。
明明乾著跟蹤的事,可兩人沒有這種自覺,大剌剌走在這群人身後。
他們好像不知饑餓,風雪也阻止不了他們前行的步伐,一路跟隨,都未見其飲食。
若不是走路的步伐還算靈活,褚禾都要懷疑這些人是不是詐屍了。
前方還有路,這群人卻突然調轉了方向,轉而向山中走去。
已經跟到這處,斷然沒有放棄的道理。
進入深山後,福福一直繞著褚禾飛行,累了就停靠在褚禾肩頭,沒有回兜帽的打算。
蠱蝶有了躁動,常年與蠱蝶相處,銀炙感受到了它們的不安。
此處,有危險。
見銀炙停下,褚禾回身:“怎麼了?”
“過來。”
褚禾不解,但還是靠近了銀炙。
下一瞬,腳下便有了異動,先前還行走的那行人也停了下來,並且同時回頭向兩人看來。
場麵十分詭異,甚至有些駭人。
異動過去,那些人就像被抽了魂,一一倒了下去。
吐息間麵目全非,皮膚如失了水分的枯木,緊緊貼在骨頭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褚禾顫聲問。
“這些人已經死去多時,能以先前的狀態行至此處,當是被蠱控著。”
答案呼之欲出,而那還算鮮活的一具屍首引起了銀炙的注意。
上前後,銀炙從他懷中找出了一封書信。
“上麵寫的什麼?”
銀炙將信遞給褚禾:“自己看。”
拆開信封,褚禾對著上麵的字陷入了沉思,書信上寫的文字她不認識。
向銀炙投去目光,信被接過,上方傳來了他無情嘲諷:“你竟不識字。”
雖沒了記憶,但褚禾感覺自己當是識字的,隻是不識信件上的字。這麼說有些牽強,乾脆不解釋。
見銀炙將信合上,褚禾又問:“上麵寫了什麼?我想知道。”
這封信算是寫了這些人的一生。
信裡說他們是瑙州人,多是少年時期被抓去從軍的。臨江王起義後他們死守邊境,終是不敵,被逼至深穀坑殺。
而唯一活下來的是會趕屍秘術的小將,也就是寫下這封信的人。他用趕屍秘術一路將人從深處帶出,穿過無數大山,隻為落葉歸根。
信到這裡便結束了。
“可這裡不是瑙州啊。”
銀炙嗬氣:“這裡的確不是瑙州,可卻是這些人身上蠱蟲的老巢。”
見褚禾還是一臉疑惑,銀炙繼續解釋:“趕屍人應當在遷移途中出了意外,知曉自己活不久,就把這蠱王用在了自己身上,以此續命。”
可顯然失敗了。
寄體死了,蠱隻會因本能回它的巢穴。
方才腳下異動,嚇到了這些蠱,致使它們從寄體離開,這些人也就恢複了本來麵貌。
危險的東西,銀炙向來感興趣。
“走吧,前麵說不定有驚喜。”
褚禾從銀炙的話語裡聽出了雀躍,故意道:“是驚嚇也不一定。”
“你若是怕,就在這處等著。”
這句話成功讓褚禾安靜。
等著,總有一天她會翻身農奴把歌唱。
蹤跡在山崖處消失,就在褚禾以為可以原路返回時,銀炙將她帶至崖際。
感受到褚禾發軟的身體,銀炙失笑:“你怕高?你怕的東西還真多。”
還未來得及反駁,銀炙就攬著她跳了下去。
褚禾大腦一片空白,雙眼變得呆滯,身體都僵硬了。
安全落地後才想起害怕。
淚眼朦朧的樣子,隻讓銀炙感到有趣,甚至覺得從高處跳下是個不錯的遊戲。
“你欺負人。”
銀炙理解不了褚禾說的欺負,從高處躍下有趣不說還省了時間。
“我沒有。”
換做以前他是不會解釋的。
抬腳走了兩步,回頭瞧見褚禾依然跟著,才繼續往前走。
霧氣彌漫的山穀沒有廢棄之地的腐爛氣息,反而有著青草香,這處也不似外界寒冷。
深入穀中,迷霧散去,眼前的場景震驚了褚禾。
外界寒風凜冽,這處卻如四月天一般,生機盎然。
若不是經曆過逃難,看過世態炎涼,便會讓人誤以為此間是仙境夢鄉。
嚇退蠱蟲的東西到這處全然沒了蹤跡,倒像是被什麼人收走了。
石梯像是界線,銀炙帶著褚禾一躍而過。
下一瞬嗬斥聲傳來:“這裡不歡迎外人,還請離開。”
下方處一群人堵在路口,防著兩人。
穿著打扮當是此間村民,不遠處的房屋還有炊煙。
村民們像是剛從田間勞作後出來,有的褲腳都未曾卸下,手裡還拿著農具。
銀炙一直向前移動,村民們寸步不讓,為防發生衝突,褚禾扯住了銀炙衣袖。
停下後,褚禾上前:“我們是逃難到此的,一路上山誤打誤撞到了這裡。”
因何來此褚禾沒有言明,這些村民不像會武之人,褚禾不想嚇到他們。
居住在此的村民未曾見過外界的人,自是不知外界景象。兩人雖樣貌出挑,可一路風塵仆仆,加之褚禾鬥篷缺了一角,服飾也不太合身,與逃難也貼合。
這裡的人民風淳樸,本也沒有傷害人的想法,聚在一起說道後決定差人前去問話。
“你二人且等等,若李夫人同意你們進村,我等自不會阻攔。”
褚禾:“好,勞煩各位了。”
前去問話的人半盞茶後歸來,再看兩人已沒了敵視:“夫人說了,你們可以進村。”
兩人剛要上前,那人又道:“不過我們村有規矩,進了村就是村裡的人,往後都不能離開。你們可還要進村?”
褚禾沒有立即回答,若隻她一人應下也無妨,秀美之地總比亂世好。可她是與銀炙一起的,他來此也不是為了安穩。
湊近銀炙,褚禾耳語:“要不算了吧,我們是跟著那東西來的,現下我也不好奇了。”
銀炙被說動,欲同褚禾離去。
一女聲打斷了二人:“王虎,你嚇到了遠道而來的客人。”
“兩位見笑,王虎說的玩笑話,切莫當真。”
褚禾看清了婦人打扮,雖不華貴,可氣質出眾。村民都自發站在她身後,對她恭敬,想來這婦人便是王虎口中的李夫人。
李夫人看向兩人,目光停在了銀炙臉上,隻一瞬收回目光,掩下情緒。
“二位若不嫌棄,可去村中歇息幾日,休整好了再行離開。”
看向銀炙,他未表示抗拒。
褚禾這才回話:“謝夫人好意,那便打擾了。”
李夫人走在前方為兩人引路,村民雖不解李夫人為何這般客氣,但也未發出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