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節,淅淅瀝瀝的雨連綿數日不絕,天空陰沉不變。
當地百姓習以為常的關門不出,大街上空蕩蕩的離譜。偶爾可見一兩個身穿蓑衣或打傘的行人,匆忙忙的出來,又匆忙忙的不見了蹤影。
細密的雨衝刷著城鎮河流上最大的那個石橋,冷風不知在哪裡吹過來,讓四周都降了好幾度。
但見一人撐一把墨紅色細竹傘,自橋的一邊信步而來。
橋麵濕滑,上麵泥濘不堪,偏她閒庭信步,在雨幕中獨成一方天地。行走間氣息沉穩內斂,竟是讓人看不出她的底細。
高手
這是暗處的人第一個反應
他們是無影宮的殺手,今日來這裡的目的是接到了誅殺令,誅殺今日在這個橋上經過的一個人。
他們已經淋著雨等了數個時辰,除了行色匆匆的行人,這是第一個身上帶江湖氣的人。
或者說,她身上晦暗的氣息更多一些
傘下的人一身鮮紅色的蘇繡長袍,邊緣用玄色的絲線繡了栩栩如生的飛雁,氣質冷冽深沉,露出的一截手臂白皙纖細,讓人能輕易知道這是位女子
黃昏時間,天色朦朧,光線微微不可視物,橋下的一片陰影微微顫動,仿佛映照影子的樹被風吹了一下
無人留意的橋下,守著雨埋伏了幾個時辰的殺手對視一眼,微不可聞的搖頭:不是
他們接到的任務目標是個男人,不是這個神秘女子。
江湖規矩,狹路相逢,互不乾擾,這個女子一看就是武功高深修為莫測的高手,他們的任務既然和這個女子沒關係,雙方當做沒看見就是
女子仿佛也是這個想法,步履悠閒的一步步往橋的另一邊走。眼看還有四五步就要離開。
變故卻在這時候發生!
在女子的對麵,一個披著蓑衣的身影急匆匆衝上橋來要往另一邊跑。路過女子時,因為著急躲避露出了蓑衣下未蓋住的一片玄色錦袍。
橋下的殺手目光一凜,睫毛上凝結的雨滴一顫落下,就這眨眼之間,他們就驀地已然出現在石橋四周,仿佛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一般,或立或蹲,將橋圍了個嚴嚴實實。
披著蓑衣的人腳步急停,下意識後退幾步回到橋中心攏緊了懷裡的東西。看著將橋圍住的殺手,抿住了沒有血色的唇。
天色灰暗,橋上充斥著三方不同的氣息
嗜血的殺手手持奪命利器,寒光在閃電下跳躍著刺目的光。如同饑餓許久見到獵物的狼。
穿蓑衣的男子抱著懷裡的東西,後背緊貼在橋上,在綿密的雨中看不到他相貌,但能看到他在發抖,就像被狼盯上的兔子
狼群本該毫不猶豫的將兔子廝殺,偏偏這還有個存在感極強的人在,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手持竹傘的神秘女子在雨中始終一言不發,鮮紅色的長袍上圍著一條厚重的玄狐大裘,這路泥濘不堪,又有連綿不絕的雨,她卻置身其中,不染分毫。
煉內力的人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分明是用內力罩住了全身,才能這般纖塵不染。但內力珍貴,除非內力已經多得不在乎在這外表上消耗,不然誰舍得淋個雨也要一直用內力?
何況這個女子給人的感覺太過晦暗,不是正道那種一身正氣,也不是邪道那種殺人的邪乎,而是一種…
一種糅合混雜的晦暗,讓每個在她身邊的人都感到莫大的壓力與不安
一看這個人就不好惹,而且他們隻是殺手,殺手的標準隻取任務目標的性命,不惹多餘的麻煩。
這次是他們先冒犯,若這個人心生不悅出手打亂他們的任務,豈不是他們自找的麻煩?
過了片刻,三方始終沒有人開口,氣氛逐漸死寂之時,幾個殺手對視一眼,還是頭領身份的人硬著頭皮打破了沉默:
“這位姑娘,我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今天的任務是這個人,與你無關。你若不想參與這件事,我們給你讓個路,你自行離開。”
聞言,原本阻攔在她麵前的殺手紛紛往兩邊退了幾步,給她讓了一條路來。
一陣帶著潮濕雨氣的風吹拂過來,女子握著傘的手動了動,甩了傘沿上滴落下來的雨滴
寂靜中,一直悄悄留意她動靜的殺手頭領見她抬腳欲走,心中驀地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她不管這事,他們沒有和她對上。
還來不及將這口氣鬆完,就聽到一聲清晰的“且慢”響起來,重新將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身著蓑衣的人見這些殺手如此忌憚她,仿佛抓到一線生機,鼓起勇氣向她求救:“這位姑娘,請你救救我,若您救我性命,百墨山莊必有重謝。”
原本已經踏出一步的女子聞言停下了腳步,在一眾人或緊張或擔憂或期待的目光中轉過了身,開口說了她第一句話。
聲音在雨幕中傳了出來,透著久不開口的沙啞和一絲仿佛在斟酌言辭的緩慢:“百墨山莊?”
墨錦楓攥緊了手裡的東西,知道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生機,咬牙向她走近了兩步:“我是百墨山莊的少莊主,隻要你能救得我這次脫離險關,百墨山莊會儘最大程度助你!”
無論是金銀珠寶,還是權力身份,就算是江湖的各種武功秘籍。隻要她提,他都有辦法實現。
傘下的人沒有出聲,墨錦楓心慢慢的墜了下去。
連金銀珠寶功名權勢都沒法讓她救自己,可見她不在乎這些俗物,那還有什麼辦法?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救他?
若抓不住這個機會,他一定會死在這裡
一定會!
“姑娘,隨你開要求…”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女子慢吞吞的打斷:“金銀珠寶,本座不缺。功名權勢,本座不屑。”
本座?
在場的人心中都一顫,本座這個稱呼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叫的,能用本座稱呼自己,就表示她起碼已經有了宗師級彆的能力
這江湖上,達到宗師級彆的屈指可數,其中的女性除了耳順之年坐鎮靈鷲宮的雲扶搖,便隻有…
墨錦楓一張藏在蓑衣下的臉頓時煞白,圍著他們的殺手也好不到哪裡去,哪怕蒙著麵也能看到他們那握著武器輕顫的手
“哈。”
他聽到女子似嘲似蔑的輕笑一聲,嗓音低沉說道:“再想不到能打動本座的東西,本座就隻能祝你這蠢貨安息了。”
墨錦楓心一緊,眼見圍住四周的殺手已經鬆了口氣。拿穩了刀劍暗器就打算殺他,求生欲讓他腦中靈光一閃,連忙又向那女子走近了兩步:
“百墨山莊!剛才我說你若救我百墨山莊必有重謝時,你回頭沒有問什麼重謝,反問了一句百墨山莊。”
“你對重謝不感興趣,但百墨山莊一定有吸引你的地方!”
墨錦楓越說越清楚,再次向女子的方向走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相差不到三步的距離:“你救我,我帶你回百墨山莊,你若想要百墨山莊的什麼東西,一切都可商量!”
離的近了,墨錦楓聞到一縷清苦的茶香,不及細思什麼,就聽到女子的聲音響起來:“本座要什麼東西,都可?”
“都可商量。”
“都可。”
“都可商…”
注意到女子轉身要走的動作,墨錦楓輕嘶了一口氣,狠心一咬牙答應:“都可!都可以,無論你要百墨山莊的什麼都可以!”
雨幕中,女子輕聲一笑,聲音不大,卻穿透了雨幕傳到眾人耳中,如同一塊重石,壓在了一眾殺手心中
“這個人,本座保了。爾等若要取其性命,本座可給你們一次挑戰吾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