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宮靜靜矗立在雲霧繚繞的仙境之中。宮內的每一磚每一瓦皆由星辰和月光鑄就而成,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如夢似幻。
然而,在如此雅致的碧波宮最東側,卻有一座格格不入的純金寢殿。
寢殿內此時正睡得香甜的便是如今碧波宮的主人,仙界第三十九重天“大名鼎鼎”的祝繡仙女。
祝繡出名,隻因縱觀整個九十九重天,她絕對居於最摳門、最倒黴、最奇葩的仙女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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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繡摳門,連自己的仙名都是活生生摳出來的。
作為打工仙的小繡女初來乍到,祝繡並沒有屬於自己的仙名。
在仙界,仙名關乎著神仙們的氣運和麵子。
據說找仙位越尊崇的神仙取名,越有利於自己的仙運。當然,取名所需的仙金也就越不菲。
祝繡找的是收費最便宜最良心的文曲星,希望文曲星能給她取個響當當的名字。
文曲星看著她那六仙金,眉頭皺得比仙界的雲霧還厚。畢竟即使文曲星最良心,取名正價也要六十六仙金,從不打折。
“也罷,也罷,看你這般誠懇,我便勉為其難吧。”文曲星歎了口氣,隨口念道:“朱簾秀戶榮華景,秀木繁花映日榮。”
祝繡一聽,覺得這詩句挺有韻味,便問:“那我便叫朱秀榮如何?”
文曲星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瞪大眼睛道:“你……你就這麼定了?就這麼隨便挑了三個字?”
祝繡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就這麼多錢,您看……”
文曲星無語凝噎,隻得揮手讓她離去。於是,“朱秀榮”這個名字便在仙界傳開了。
結果不出所料,這個土得不能再土的名字遭到了眾仙女的無情嘲笑。
祝繡聽著那些嘲笑聲,心裡那個苦啊。她咬咬牙,決定自己給自己改名字。於是,她跑到藏書閣,整整呆了一個月。大字不識幾個的她,愣是在那堆古籍中翻出了點靈感。
“嗯,就叫祝繡吧!”祝繡一拍腦門,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祝,寓意著美好祝願;繡,則是她獨一無二的雲繡花燈手藝。這個名字既簡單又好記,而且聽起來還挺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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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繡倒黴,與她不同尋常的仙路頗有關聯:升仙輕輕鬆鬆、仙途波折連連、仙路渺茫難測。
祝繡原是凡間秦淮河畔出身貧寒的小繡女,一手雲繡花燈手藝堪稱一絕。
那花燈雖為凡物,上麵的雲紋卻細膩得能飄出仙氣,祝繡手藝精巧,她將秦淮的煙雨、河畔的柳綠、古橋的倩影,都繡進了花燈之中。每當夜幕降臨,花燈亮起,那雲繡的圖案便仿佛活了過來,在燈火的映照下翩翩起舞。
祝繡的雲繡花燈把下凡溜達的錦繡仙尊迷得五迷三道,嘴裡直嚷嚷:“哇塞,這花燈比俺家的仙鶴還靈動!”
祝繡一聽,心裡樂開了花,嘴上卻謙虛道:“小女子隻是隨便繡繡。”
錦繡仙尊一拍大腿:“啥?隨便繡繡就這麼牛?那你快跟我上天,給我繡個仙界全景圖!”
於是,在錦繡仙尊巧妙運作下,祝繡懵懵懂懂地一舉升了仙,簡單得和吃了頓飯、喝了口水、放了個屁一樣行雲流水。
隻是,凡人升仙必須曆磨難、攢功德,功德越高,仙位越尊貴。
因此祝繡無功無德,即使升仙,也隻不過是最底層的打工仙。
好在祝繡這摳門小仙一到了她的看家手藝雲繡花燈上,勁頭十足。為了趕製仙女們預定的花燈,她能連續幾天幾夜不合眼,手裡的針線舞得比劍仙還利索。更厲害的是,她總能搗鼓出些新奇款式,仙女們一個個垂涎三尺。
祝繡一路打拚,憑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從仙界底層摸爬滾打,愣是混成了個資本仙,還趁著碧波宮原先的仙人下凡遊曆,急於出手宮殿時一舉低價購得,也成了仙界“有宮一族”。
小繡娘變成一方富仙的奮鬥曆程,原本是一段佳話,可惜這祝繡的投資眼光,簡直比瞎子還瞎。
她投啥啥黃,就像是專門給那些倒閉的仙鋪送錢的。錢投沒了,她就繼續繡花燈賺,賺夠了又去投,然後又倒閉,就這麼循環往複,比那磨盤上的驢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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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祝繡奇好的花燈繡藝和奇差的投資運氣,花燈繡得再好再多,也經不住一投就沒,她欠下金帳仙君好大一筆爛賬。
金帳仙君,是著名富仙,與財神殿可謂鐵杆交情,學得一手好財技,放債收息,玩得是風生水起。
尤其是他師父雷音真人有一法器:怒聲震天筒,更是要債收款的絕頂得力助手。此法器以天地間的雷霆之力為引,輔以珍稀的仙石與靈木,經過九九八十一天的錘煉,方才煉成。隻消對準筒口一聲怒喝,猶如雷霆萬鈞,嚇得欠債者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來還債。
在師徒二人的經營下,他們財源滾滾,日進鬥金。仙界中的生靈們,一聽到他們的名字,無不聞風喪膽,哪還敢拖欠半點賬款。
但祝繡敢,不僅敢欠賬,竟還欠了九百九十九年,若是再多一年,那她便躋身“千年老賴”行列了。
金帳仙君每次找祝繡要賬,一張俊臉都苦澀得能擠出苦瓜汁兒來,他一想到祝繡這個奇葩就頭暈眼花,恨不能梆梆兩拳把自己打暈。
這已經是他連續第一百二十八天到碧波宮要帳。
今日這筆帳,必須要到!
祝繡還在做大夢之時,金帳仙君已經朝著碧波宮大步走來。
他手持怒聲震天筒,氣勢洶洶。
金帳仙君站在寢宮門外,運足仙力,猛地砸向門扉。隻聽“砰”的一聲巨響,整個寢宮仿佛都顫了三顫。
接著,他深吸一口氣,放聲怒吼:“祝繡!你那筆賬到底還不還?再敢拖欠,小心我把你的碧波宮給拆了!”
金帳仙君嗓門兒奇大,討債的聲音炸響在碧波宮,那音量簡直比雷公打鼓還要震耳欲聾。
“祝繡還錢!還錢祝繡!祝繡還錢……”一聲聲怒吼循環往複,震得宮內的生靈們都有點找不著北。
可是碧波宮的大門緊閉得比蚌殼還緊,金帳仙君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紋絲不動的大門。
他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呼吸,準備放大招了!
他將怒聲震天筒緊緊地貼在嘴邊,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一聲大吼:“祝繡!還錢!”
這一吼,簡直是天崩地裂、風雲變色!
整個碧波宮都被這股聲浪給掀了個底朝天。大門前的石階被震得粉碎,宮內的樹木被震得葉子嘩嘩直落,就連那些飄渺的雲霧都被震得四散而逃。
“砰!”的一聲巨響,碧波宮的大門竟然被這威力震得飛了出去,直接消失在了天際。
宮內的生靈精怪們被震得滿天飛,連連求饒:“彆喊了,彆喊了,耳朵都要聾了!”
金帳仙君得意地摸了摸下巴,迫不及待地邁進碧波宮,準備好好教訓一下祝繡。
可是,就在他以為一切儘在掌控時,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差點咬掉了舌頭。
祝繡的寢宮,那扇金光閃閃的大門,居然還是巋然不動,就像是一座金山,穩穩當當地立在那裡。
其實早在金帳仙君用怒聲震天筒喊出第一聲的時候,祝繡就已經醒了。
她坐起身來,輕輕揉了揉耳朵,走到窗邊,透過輕紗帷幔的縫隙向外望去。
碧波宮內的亭台樓閣在巨響中微微顫動,雲霧翻騰,山石崩裂。
祝繡倒是不急,她不緊不慢端著仙露喝了一口,慢慢思索如何應對金帳仙君,但目光不經意間撇到了寢宮前的湖泊,她心頭一緊,暗道不好。
那湖泊平日裡平靜如鏡,倒映著仙界的藍天白雲,但此刻,因著這碧波宮的震天響,湖麵泛起了陣陣漣漪。
緊接著,一股濃重的墨色從湖底噴湧而出,如同烏雲壓頂,直衝雲霄。
祝繡見狀迅速抬手想要施法定住那些即將躍出水麵的黑影。
然而一切已晚,她隻能無奈地扶額歎息。
上次祝繡給專司靈獸養殖的水粼宮仙官墨嬉做了個花燈,可惜仙界前些年揮霍無度,如今財政捉襟見肘,仙官們的俸祿吃緊,墨嬉雖然養的是身價高昂的墨麒麟,但是為仙界養的,她端的是公家碗,不像祝繡這樣的仙女,能靠著手藝賺點錢。因此墨嬉的俸祿也許久未發,囊中羞澀,隻能以一隻培育失敗的墨麒麟作為抵償。
這墨麒麟極難培育,稍有差池,便會退化為墨魚,失去原本的威猛,僅剩下觀賞之用。
祝繡見墨嬉仙子對那花燈喜歡得緊,愛不釋手,也不好意思讓她還回來,隻好答應了,將那墨魚帶回碧波宮,放入湖中飼養。
此時墨魚們被震得“嗖”一下從湖裡躍出,那姿勢,比仙界的舞女還要妖嬈幾分。
它們不偏不倚,正好飛到了金帳仙君的頭頂之上。墨魚們張大嘴巴,一股股黑色墨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祝繡捂住眼睛,不忍直視這慘不忍睹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