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黑森林中晃蕩了很久，除了周遭的霧氣越來越濃鬱渾濁外，倒也沒遇到什麼其他的危險。

“也沒那麼可怕嘛。嗐，我們畢竟身經百戰，這點小事算什麼？”

“那是誰第26次執行任務時看到一個骷髏頭嚇得屁滾尿流的？”

喬治安嘴硬，“反正不是我！我…我當時在後排裝子彈呢。”

“哦——嚇的子彈都裝不上了對吧？”

“……滾啊。”

一群人嘻嘻哈哈，氣氛倒也不算沉默，掩蓋了皮囊下的對未知的恐懼。

“咦？這塊石頭的形狀和顏色好奇怪。”伊賽把飛行盤降落了一點，蹲在一旁查看。

“白色的，還有幾塊斑點……咦，好臭。”

幾人好奇的湊過去，柏方醒觀察了一下，得出結論，“是屍骨。”

所有人：“……”

喬治安：“啊啊啊啊啊！”

宋知眠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麼知道的？”

“……憑著多年來出任務的直覺，猜的。”

“哦——那我也沒比你晚多少年。”

“我開始拿槍的時候…你好像還沒加入no.1隊吧？”

逆境中成長，順境中消亡，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特彆是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半月前你或許還是一個看見蛆蟲就作嘔的普通人，半月後就可以麵不改色的麵對被剖腹解剖的屍體。

海格並未反駁柏方醒說的話。

“我們要加快路程，今晚最起碼也要找到一個容身之所。”

“等一下——”宋知眠出聲提醒，“周圍有動靜。”

不知什麼時候，周圍的霧氣仿佛有生命一般，緩慢卻粘膩的將他們裹進了一個狹小的包圍圈。

所有人迅速進入警戒模式，柏方醒和宋知眠很默契的對視一眼，然後背抵著背，宋知眠的手在腰側扣著一把小型手槍。

柏方醒叼著一雙黑色的皮質手套緩慢的帶上，又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小型的瑞士刀。

他笑了一聲，“這還是我們第一次沒有兵刃相見。”

宋知眠聽著周圍的動靜，答：“你錯了，這是第二次。”

“嗯？”

記憶之海的深處，掀起了一場不起眼的海嘯。

柏方醒在學院期間作為第三隊隊長，每天總是有做不完的亂七八糟的事情。

“隊長！今天學院組織的比賽我們隊已經輸了三場了！還差一場就要淪落到倒數第七了！”一個他手下的隊員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洪水猛獸吃了。

“哦，”柏方醒不以為意，“那正數第幾？”

那隊員有些尷尬的撓頭，小聲答：“……第二。”

“怎會如此？”柏方醒聲音聽不出喜怒，卻無端讓人感到壓迫。

“都怪邵陽，早不去晚不去，非得匹配賽的空去上廁所，結果這一跑就沒影了…我們隻好換替補打了兩場。”

替補隊員底子也不差，可他們這次比的是雙人賽。學院美其名曰讓他們學會隨機應變，與未知的戰友配合默契。可他強歸他強，兩人打一定撞牆。

而柏方醒，正是那種無論隊友多菜，他都可以憑一己之力Carry全場的那種。

雖然這話聽起來很狂，但確實是真的。

柏方醒仔仔細細的將那把瑞士刀擦乾淨，劍尖散發出銳利的光芒，映照在眼底，沒入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

“走吧，帶我去。”

“是！”

比賽的場地有點型似擂台，而下方甚至設有觀眾席，所有人都在高聲呼喊，為下一位勝利者加冕。

可在此時雜亂的觀眾席上卻都整齊劃一的喊著一個名字，“宋知眠，宋知眠——！”

“那聲音震耳欲聾，仿佛那個叫“宋知眠”的人才是今天的主角。

“他們喊的誰？”

“哦，”隊員了然一笑，“都在喊宋知眠啊，今年的新生，那爆發力——確實很牛逼。”

“如果能招到我們隊來就好了。”

“這一場好像也是他吧。”

柏方醒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擂台的正中央赫然有四個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biu——”一個少年做著口型，手中的S4型激光手槍準確無誤的打在對手的肩膀上。

這種手槍不會真正傷到敵人，而被打中的地方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酸痛感。雖不致命，卻也難以忍受。

他一個利落的翻轉，一條長腿屈起，眼睛微眯，接二連三的無形子彈穿透敵人的每一寸，對麵終於應聲倒下。

“K、O——”宋知眠十分囂張的朝觀眾席做了一個手勢，又引來一番熱火朝天的嘶吼。

這一場比賽他們打了多久，柏方醒就看了多久。

“你說……”

隊員湊過來，“這兒太吵了隊長你剛說什麼？”

“他叫什麼名字？”

“宋知眠，知道的知，安眠的眠。”

柏方醒略一點頭，隊員說：“隊長我剛已經幫你登記上名了，你要上場嗎？”

“嗯。”柏方醒點頭，徑直朝剛從台上下來的少年走去。

少年經過他身側時，措不及防的轉過了身，“你是三隊隊長麼？我知道你。”

柏方醒神色淡然的轉頭，卻無半點驚訝，“你知道我什麼？”

“他們都說你很厲害，”宋知眠稍顯青澀的臉上滿是不羈與驕傲，好像從不為任何事所低頭。

“我不相信，你願意和我比一場嗎？”

柏方醒看著他白皙的臉頰，卻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就要和我比？”

“名字什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厲害就行了。”

柏方醒被他的無賴逗笑了，他收斂起神色，答：“從今天開始，你記住，我叫柏方醒。”

不知後來的多少年，柏方醒都不知道，當時的宋知眠究竟有沒有認真聽他的自我介紹。

“好我知道了，”宋知眠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他看著麵前的人，“那現在呢，你可以和我比了嗎？”

“不可以。”柏方醒答。

沒等到宋知眠開口跟他急，他又說：“我們做隊友行不行？”

“我剛看了你的表演，自然相信你的能力。恕我說一句大話，還沒有人能跟得上配合我的節奏，如果你可以，那麼——我承認，我輸了。”

“那不是表演！”宋知眠聽著他的話，片刻後同意了，“好，我答應你。如果我能跟上你的節奏，你就承認，你輸了。”

“成交。”

“我們一起——虐殺他們。”

——那是學院十年來最精彩的一場比賽。無論是少年百發百中的手槍，還是一招斃命的刀技，又或是不需言語，卻能頃刻明白對方意思的默契。

他們心照不宣，他們戰無不勝。

而柏方醒總想告訴他一句。

宋知眠，我從來都不想跟你做死對頭，我更想成為你並肩作戰的隊友。

*

宋知眠：“說句實話，那好像是我第一次贏了你。”

“嗯，”柏方醒罕見的沒有反駁，“你很厲害。”

這倒讓宋知眠有些不知所措了，“哎你……”

柏方醒卻突然麵色一凜，緊緊抓住宋知眠的一條胳膊，“噓——彆說話，有東西過來了。”

霧色越來越濃鬱，甚至稍微離遠一些，他們就有些分不清彼此了。

海格的聲音傳來，“都靠近一點！向中央聚攏，一致對外。”

人太多，為了預防行動笨拙，他們五六個人聚在一起，屏息凝神看看視野中的濃鬱白霧，片刻後，周圍出現了一團團龐大的身影。

宋知眠瞳孔驟縮，但他並沒有驚動其他人，而是小聲對柏方醒說：“是異狼。”

柏方醒略一勾唇，“猜到了。”

宋知眠：“你這人……”

“噓——”柏方醒示意他不要說話，“它們過來了，你等會兒記得提醒他們。”

異狼，顧名思義是一種變異狼群。其皮糙肉厚，戰鬥力高，獠牙說是金剛石也不為過。曾經有支普通小隊去山野間曆練，卻正巧碰到三頭剛從二級警戒區逃出來的異狼，最終全軍覆滅，無一生還。

而單看眼前這一團團影子，顯然並不止三頭。

“嗷嗚——”低沉的嗡鳴聲由遠及近，聲音中帶來嗜足的剿殺意味，黃色的瞳孔散發著要將一切消磨殆儘的寒意。

宋知眠神色嚴肅起來，是時間了。他喊道：“大家注意，我們麵前的這一群是異狼！千萬不要分散，這更會讓它們有機可乘。”

訓練有素的alpha們不至於聽到這個名詞就亂了陣腳，隻是都不由自主的將手中的武器攥的更緊了。

狼群終於在霧中徹底顯現出身形，不是一隻，而是一群。長身有兩個alpha那麼長，體重高達一百多公斤，身姿矯健，皮毛是一種灰白色，兩顆尖銳的獠牙裸露在外，喉嚨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嗚嗚”聲，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

海格這時候突然歎了口氣，“他們會有報應的……”

宋知眠看向隊長，在這一刻突然覺得，海格是真的有些老了，雖然他整天喊海格“老頭老頭”，可並沒有真的這樣認為。這種老不是年齡上的，而是經曆過的滄桑所堆積的厚重感。

眾人對海格的話不明所以。

“異狼啊，他們是變異狼群，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

——是那群被欲望所支配的，所謂的“上位者”。

毫無預兆的，一隻狼突然怒吼一聲，朝著人群撲來！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