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來後,鐘靈看著呆呆梳頭的阿朱,終於問出心中疑惑:“阿朱姐姐,你打算怎麼麵對蕭大哥呢?”
昨日躲了一天,今日勢必是不能再躲下去了。阿朱側頭回問道:“靈妹妹,他說我的婚約,你可知情?”鐘靈連忙擺手搖頭:“我不知道呀,但看段大哥的樣子應該知道一些,要不我們去問問他?”
“那就不拉,我自行去了解罷。”阿朱微微一笑,拒絕了鐘靈。
鐘靈見她拒絕,又纏了上來:“阿朱姐姐我想問個問題,你可彆生氣呀。”看著鐘靈烏溜溜的大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心中明知她要問些什麼,但也還是同意了,便點了點頭。鐘靈見她點頭忙問出口:“你還會遵從婚約和蕭大哥在一起嗎?”
阿朱緩了一緩,忍不住摸了摸鐘靈湊上來的腦袋道:“我覺得,我的失憶是給了我一個機會。”見鐘靈不解,便繼續道:“姥姥說過,失去的是我最為痛苦的記憶。但我既與他有婚約,就說明這段記憶不僅僅有痛苦,也一定有美好。既然失憶後又能重逢,便是老天爺重新給予我一個選擇的機會,讓我可以不帶前塵往事影響的選擇的機會。”
“就是,看蕭大哥表現唄!”鐘靈試著總結道。
阿朱哈哈一笑,又胡嚕了一下鐘靈的腦袋,沒有正麵回答,放下梳子拉著鐘靈:“走罷,吃早飯去。”
來到客棧餐廳,蕭峰三兄弟已然入座正中最長的大餐桌。蕭峰坐在正中,虛竹和段譽坐在他身旁兩側,似是正等著店家上早飯。阿朱忙拉著鐘靈來到段譽身旁坐下,說道:“三位哥哥早啊,早上有什麼吃的呀,我們好餓啦。”鐘靈也道:“是啦,我們……”話音未落卻見蕭峰長身而起,隨手將鐘靈拎到一邊,自己坐在阿朱身旁,柔聲問:“阿朱,昨晚睡得可好?”
阿朱對上蕭峰的一臉柔情,見他已沒有昨日浴血癲狂之狀,到看著順眼了不少,不由得臉上一紅,低頭輕聲道:“挺好的,謝謝蕭大哥。”半響也未聽蕭峰再有言語,側臉看去,蕭峰正滿臉傻笑地看著自己。此時蕭峰心中簡直樂開了花:“她叫我蕭大哥,蕭大哥!我的阿朱叫我蕭大哥!”段譽見狀丟出一根筷子砸向蕭峰,再看看一臉無奈又不敢動的鐘靈,給了她一個充滿安慰的眼神。
蕭峰隨手抓住擲來的筷子,也是清醒幾分,正欲再言便聽得一聲“姐夫”傳來,卻是阿紫被遊坦之拉著,也來吃早飯了。
“姐夫,你起來啦,怎麼一直也不為我引薦阿朱姐姐,是不是阿朱姐姐回來,你就絲毫不理我啦。”說著阿紫掙脫遊坦之的牽引,向蕭峰身側走去。
鐘靈見阿紫無神的雙眼,直盯著自己這邊,還不斷向自己走來,心中一驚,彈身而起,逃也似的縮到段譽與虛竹間坐定。段譽回頭看向鐘靈,隻見她一雙靈眸此刻滿是委屈。段譽心知她剛被蕭峰拎開,又被阿紫唬走,著實委屈的緊,忙拍了拍鐘靈腦袋安慰道:“就坐你段大哥我身邊罷。”說著眼神瞟了一眼蕭峰那邊,看戲之意不言而喻。鐘靈見段譽安慰自己,也是十分開心,就歡歡喜喜的看起戲來。
阿朱看向阿紫,昨日為了減少尷尬,僅與段譽及鐘靈稍有交流,其他人並未留意。此時看去,隻覺得自己對這位少女頗有一種熟悉之感,見她雙眼無神似是目不能視,忙上前拉著她,坐到剛剛鐘靈的位置上。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蕭峰灼灼的目光,心知自己怕是無論坐到哪去,他都會跟來,輕咬銀牙,跺了跺腳,還是坐回了蕭峰與段譽中間。
蕭峰隻一心係著阿朱,並未留意到阿紫話中的其他深意,雖然其實他平時也未曾留意過。聽阿紫如此說,便對著阿朱說道:“阿朱,阿紫是你親妹妹。”見阿朱看向段譽,就又說道:“跟三弟不同,阿紫是你同父同母的親妹妹。”
阿朱心中一驚,忙側身繞過蕭峰,探身看著阿紫,興奮道:“哇,阿紫妹妹,真好,我還有親妹妹呢。但哥哥你昨天怎麼不告訴我呢?”說著便看向段譽,語氣間充滿疑惑。段譽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幸好小二此時端上了早飯來,倒是為段譽解了圍。
不待阿朱動手,蕭峰已迅速拉近阿朱愛吃的食物到她麵前,再將筷子一把塞入阿朱手當中,歡聲道:“快吃吧,可彆餓壞了。”握住阿朱小手之時,本不欲立時放開,但看看略帶尷尬的阿朱,以及阿朱後麵一臉嫌棄的段譽後,還是快速放開了手掌。
阿朱實在覺得蕭峰如此的熱情,有些受不住,就連忙在蕭峰麵前也放了一雙筷子,說道:“蕭大哥,你也吃。”心下仍是記掛自己親緣,便繼續問阿紫:“對不起啊阿紫,我昨日也不知你我關係,沒多照顧你。你喜歡吃些什麼,姐姐幫你啊。”
“沒事,你吃你的,我來。”蕭峰雖開始幫阿紫布菜,眼睛卻仍是看向阿朱。阿紫雖然知道是蕭峰在幫自己,卻仍毫不開心,坦然享受蕭峰的幫助,嘴上仍是不饒人道:“用不著你假好心。姐夫,阿朱姐姐一回來,你眼裡就全然沒有我啦,阿朱姐姐的囑托也就不算了,是也不是?”
聽到這裡,蕭峰看看一臉疑惑的阿朱,再看看已然狠狠吃起來的阿紫,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撓了撓頭,無奈道:“阿紫乖,彆耍小孩子脾氣,重新見到你姐姐難道不歡喜麼?”阿紫哼了一聲,並不作答。
阿朱卻是聽出些許不對,悄悄問蕭峰道:“我囑托過什麼?而且,她為何叫你姐夫?”阿紫眼睛盲後耳力極好,搶在蕭峰開口之前指著蕭峰答道:“姐姐你可真是忘得一乾二淨,是你讓他照顧我一生一世的。”阿紫這回答極為刁鑽,絲毫未提自己靠“姐夫”這個稱呼一直拿捏蕭峰,反而在阿朱麵前強調蕭峰對自己的照顧,也提醒蕭峰不要忘記承諾。
段譽知道阿紫意欲何為,也知蕭峰必然聽不出來,連忙道:“阿朱妹妹你受傷前才見到的阿紫妹妹,也是以為自己即刻便要去世了,才拜托大哥多照拂一下阿紫妹妹。”看見蕭峰感激的目光後,連忙繼續招呼道:“好啦好啦,趕緊吃吧,稍後還要啟程趕路呢。”心中無奈感歎,好戲沒了!
這頓早飯下來,阿朱雖隱隱覺得還是有些不對,卻也並未多言。麵對蕭峰的種種殷勤,阿朱心中委實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但在眾人前也不好拒絕蕭峰,也隻能先照單全收,心下想著找機會也對蕭峰好一些,還還這份恩情罷。
少室山位於京西北路河南府,要去西夏國,先得西赴永興軍路的陝州、解州、河中府,轉向西北,到坊州、鄜州、甘泉而至延安府,經保安軍而至西夏洪州,再西北行,沿邊塞而至鹽州、西平府興洲、懷州,過黃河而至西夏都城興慶府。此去必是多見山嶺草原,黃沙撲麵,風如刮刀。
段譽及蕭峰身上都有傷,虛竹也為遊坦之的斷腿接上了骨,用夾板牢牢夾住了,看來頗有複原之望。遊坦之除了阿紫跟誰也不說話,虛竹為他醫腿,他臉色仍悻悻然,一個“謝”字也不說。三人身上既有傷,眾人便定下計劃隻揀午間行路,每日走幾十裡便罷,此去離明年清明節尚遠,也不著急西行,受那風沙之苦。
於是用完早飯後,也是緩緩收拾過行李再行上路。虛竹讓梅蘭竹菊四婢僅留一人隨侍在側,再留餘婆幫忙打點及通信,其餘靈鷲宮眾女皆遣回靈鷲宮。蕭峰也讓燕雲十八騎直接回南京,僅留室裡隨行。如此一來,原顯得浩浩湯湯的隊伍立時清減不少。段譽及遊坦之仍舊各坐一車養傷,蕭峰雖有傷在身,卻也不願悶在車中,仍舊騎著馬,也方便時時找阿朱說說話。
阿紫知道姐夫與阿朱剛剛重逢,正在興頭上,必然無暇顧及自己,也沒去找不自在,而是鑽進了遊坦之養傷的車中悶坐。如此一來,遊坦之可是高興壞了,這一路上眾人隻聽得馬車中時不時便傳來他的聲音,阿紫雖回應甚少,卻也未見他的熱情有絲毫地減弱。
段譽仍舊與鐘靈一車,段譽撩起馬車窗簾,知道眾人均為內功深厚之輩,在馬車中說點什麼都會被聽見,於是偷偷指著蕭峰和阿朱對著鐘靈比比劃劃,意思是幫幫他們。鐘靈也本有此意,立時領會意圖,還指指阿紫所在馬車,意思是他倆之間,可有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大患呢。段譽見鐘靈明白自己的意圖,本是十分開心,但見鐘靈指向阿紫也是其意,無奈攤手,意思是隻能隨機應變了。
車外阿朱見今日蕭峰已不是遠遠地跟著自己,而是堅持與自己並轡而行,心知兩人也必須有個重新的開始了。阿朱並不願被舊時婚約所影響,想了想隨鸞天部趕來時,曾聽聞尊主虛竹這大哥是遼國南院大王,為了避免蕭峰先提起舊事,便絮絮向他問起遼國風土人情。蕭峰雖不善言辭,但畢竟是阿朱所問,也是儘量多說一些趣事,好逗阿朱開心。兩人雖絲毫未提及風月之事,但能如此說說話,蕭峰也是開心之極,周遭氣息仿佛都被他帶動的明亮了起來。
可憐虛竹卻是無甚人拉著聊天,見他們這兩個一起、那兩個一起的,縱是再愚鈍,也知道不應去打擾。擾了三弟和鐘靈可能還好說,若是擾了大哥和阿朱!早上鐘靈被蕭峰隨手拎到一旁的情形猶在眼前,自己可不想上前被大哥拎起扔的遠遠的,於是就去找朱丹臣談論佛理。兩人一道上“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絮絮叨叨了一路,倒也十分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