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小時前,倪哲跟著喬兮進了會客室。
與其說是會客室,不如是做了特殊的裝修處理的房間,偏私人化。
喬兮剛進去就脫了鞋,曲著腿坐在沙發上,手上晃著一杯紅酒,鬆弛感滿滿,目光戲虐摻雜著審視。
倪哲深吸一口氣,入鼻是淡淡的馨香
“夫人,我想要的,我要的起,您也給得起”
所謂機車賽的入場券,本質上其實是交際的手段,在這裡,所有地下城的勢力都會參加。
所以即使喬兮大權旁落,憑著這個也不會遭人輕視,她就像眾多勢力運轉盤上的軸,交際場上最亮的明珠,不可或缺。
通俗的來說,這裡,是徐幼靈接近陳林,展開獵殺,最好的場子。
喬兮白嫩的腳丫上掛著高跟鞋,一蕩一蕩的,但凡在這的換個人,早就勾的心中不耐。
“可我不想給啊”
“不然,你換一個?”
倪哲眼前發花,以為昨天沒睡好就沒怎麼在意,手背後靠在了門前的櫃子上,已經想離開了。
啪嗒一聲,高跟鞋掉落在地,喬兮借著□□的的一隻腳把另一隻腳上的高跟鞋勾了下來,□□著雙腳往倪哲走去。
倪哲眼角泛著紅
“離我遠點”
喬兮很聽話地停了下來,歪著頭,似有些天真的疑問:“你從前,很乖的啊,我對你不好嗎?”
“是我救了你,不是嗎?”
倪哲哂笑,手臂發軟,一折,肘關節和桌麵碰出沉悶的撞擊聲,他笑得眼淚花都快出來了
“你救我?是哪種救?是為了把我控製在身邊當著我的麵把錄取通知書撕了那種救?是把我從地下城解救後又讓我為地下城賣命的那種救?還是從那些人手中把我買回來又成為了你的……禁臠”
“錄取通知書撕了我也給你找了老師,教導你學習地下城的事務,你有能力在地下城立足,不被人輕賤,是我的錯?”
“我不想和地下城有任何糾葛你懂不懂?!”
“我不懂!在一個地方跌倒了你就該在這個地方爬起來!倪哲,我對你太好了,好到你都忘了,你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
倪哲早就軟軟的坐到了地上,力氣小到連一根小拇指都抬不起,可意識卻還是清醒著的。
喬兮冷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拍了拍手,自小門處魚貫而入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是四五十歲的樣子。
倪哲呆呆地僵在原地,眼前的人,雖然蒼老了不少,麵容依然還是很清晰地存在於他十幾歲的記憶中,隻等著某個黑夜肆虐進腦海,如附骨之蛆,如耳邊蠅蟲。
他的手臂是軟的,支起又倒下,在地上不甘心地挪動,一點點後退,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驚恐地顫栗著。
黑暗,□□,撕扯,煉獄
“小姑娘,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我是男孩子”
“天哪,漂亮的小家夥,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沒有”
“那你想要什麼啊?姐姐送給你”
“我想要活下去”
揮舞著權杖的女孩被取悅了
“不枉我,找回了他們”
徐幼靈進門時,看到的,就是一個年過半白的男人捂著不斷滲血的胳膊,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還有六七個人像是被嚇到,站的位置較遠。
倪哲倒在地上,頭發淩亂,外套不知道被脫到哪去了,襯衫被扯開,鎖骨上還留有清晰的牙齒印,他手顫抖的不像話,卻還執拗地攥著手槍,宛若那是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
他見徐幼靈進來了,支撐的力氣全沒了,仰躺在地麵,笑得令人心碎。
徐幼靈立馬扯掉身上的外套蓋在他的身上,鼻子一酸。
她還記得初見時,少年一身機車外套,頭發膨軟,桃花眼璀璨又奪目 ,不曾心動,卻的確怦然。
什麼都不必說。
那群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最開始是小腿,再然後是腹部,往上,肩頸,喉嚨,額頭,子彈不夠了,就用匕首,用拳頭。
她聽著耳邊的慘叫聲,求饒聲,隻想讓他們再大聲點,再痛苦點
無儘的殺戮中,徐幼靈感受到撕扯又淋漓的快意,或許靈魂應該住著一位儒者,但當恨意蔓延時,它與流氓,比鄰而居。
米白色的裙子,暗紅色的玫瑰綻放,徐幼靈的刀已經架在了喬兮的喉嚨,被倪哲叫停了。
“幼靈”
喬兮至始至終沒有流露出半分驚恐,隻是胸有成竹地看著徐幼靈
徐幼靈手又遞進了分毫,刀刃劃過皮肉,忍了又忍,直到她聞到了熟悉的血腥氣才終於停手。
倪哲的藥已經失效,他慢條斯理地攏緊胸前的布料,把徐幼靈的外套披上,蒼白的臉上有乾涸的血跡,是方才射殺男人留下的。
慢放的動作似乎能緩解他彌漫在四肢百骸的疲憊,要命的疲憊,在這樣的疲憊下,自尊都顯得無足輕重。
他站起身,平靜地看著喬兮:“我們要入場券”
“倪哲!”
倪哲沒看徐幼靈,而是對著喬兮又重複了一遍:“我們要入場券,我的第三顆紐扣是攝像頭,我不怕身敗名裂,你,怕不怕。”
早在很多年前,倪哲成為喬兮左膀右臂之際,他就動用職權,把當年侮辱過他的人全部以侵害地下城利益為由驅逐出去。
地下城是資本的狂歡,資本最忌諱什麼,是利益。
喬兮緩慢地眯起眼:“你是故意的”
“不,我隻是賭,賭那點情分”
喬兮神色複雜,又作雲淡風輕
“你賭輸了”
倪哲腿還在發軟,猛地踉蹌一步,徐幼靈扔了刀,疾步過來扶住他。
“不,我贏了”
“他們死了”
倪哲捏了捏徐幼靈的指尖,那句話他沒說出口,但他想徐幼靈是明白的。
謝謝你,保護了我。
過去之肮臟從來不是錯,不是他的錯,他所無法忍受的,是困於年少無法保護自己,當情景再現,將他打碎後重組,他終於拿出了自己的槍,那是他的勳章。
更為美好的是,他所愛之人如此憐惜地撿起他,替他完成了最後的殺祭。
喬兮盯著他良久,最後彆開臉輕嗤,手覆上脖頸,擦淨血跡:“我知道,你們想殺陳林,但是,不可能。入場券真的給了你們,你們又能如何?憑你們一個新興的小破公司,去殺四大家的掌門人?還有,在我的場子出了事,你以為我會放了你們?”
徐幼靈不急不緩道:“夫人何出此言?林程兩家自從林清沐和程錦潤上位後,早已淡出地下城不受你們所製。陳家現在是陳其臨做主,陳林早已不再輝煌,而陸家,據我所知現在地下城正是陸生做主,你和你的丈夫已經被踢出局了,所以,殺了陸生對你來說不正是好事一樁?而殺了陳林後,我們自會和你合作,幫助你對付陸世成。”
倪哲補充道:“這其中利害關係你再清楚不過,跟我們合作,我們幫你上位,我們要陳林死”
倪哲餘光看向徐幼靈:“而你,要陸生死”
徐幼靈麵上不起一絲波瀾。
喬兮坐回沙發上,慢條斯理地穿上鞋子:”籌碼,我很心動。可是,徐小姐”
喬兮抬頭,眼中興味畢現
“陳林和陸生,你當真,敢殺?”
徐幼靈直麵她
“為什麼不呢?”
是啊,為什麼不呢。
丟下這一句後,徐幼靈徑直拽著倪哲離開。
喬兮始終盯著他們,直到他們徹底淡出視線。
過了一會兒,喬兮沙發背後的牆麵轉動,陸生從裡麵走出來,他麵上血色全無,搖搖欲墜。
喬兮沒看他,而是走到櫥窗邊,拿下上麵的一把扇子,這扇子是玉柄,乃是許久年前,陸世成送的。它觸感光滑,握在手上,宛若無物。
喬兮打開後,纖纖手指滑過上麵的圖案,是鴛鴦戲水圖,陸世成竟然也有這般年少熾熱的感情,莽撞的,卻霸道地毫不收斂。
所以啊,這就是愛啊
喬兮猛地合上扇子,走到陸生麵前,掄起扇子對著他的臉就是一巴掌。
力道之大,使得扇麵頓時破裂。
陸生側過頭,滿嘴的血腥味。
“你和你那沒用的爸一樣,不會愛人,也愛不好人”
陸生頓住,良久,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轉頭看她,眼睛猩紅
“我不會”
喬兮皺眉看他
“你說什麼”
陸生雙眼失焦,聲音飄渺
“你沒資格這麼說,你沒教過我”
你沒教過我怎麼愛人
他沒被愛過
被愛是天賦,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