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哲站在礁石上眺望著不遠處的歐式城堡,手裡捏著一根煙遲遲沒點,大衣迎風展開,腳下的浪花狂奔而來,撞到南牆心卻不死,碎而重聚,退而不服
“倪哥快來!是幼靈姐!”
倪哲立馬轉身跳下礁石,身後的浪花竄起幾丈高,沾濕了他被風吹起的一片衣角。
“怎麼回事?人在哪?安全嗎?”
“幼靈姐很安全,她是在我們巡邏的一片海域被兄弟發現的,當時幼靈姐漂在一塊浮木上,幸好那個兄弟眼尖”
倪哲飛奔到徐幼靈身旁,檢查起她的身體狀況,還好,還有呼吸。
他挽起袖子,馬不停蹄地開展急救,他的手法學的很專業,但到了人工呼吸這一環節還是猶豫了,隻是片刻,俯下了身子。
他心底不免好笑,當初人走投無路都送到麵前了,這個便宜他也沒占,這時候卻是趁人之危了。
過了一會兒,徐幼靈咳了一聲,側身大口大口地吐出胸腔裡的水,倪哲也不忘拍著她的後背為她順氣。
“怎麼樣,好些了麼?”
徐幼靈染的發色褪了不少,不知哪來的血紅色痕跡點點綴在鎖骨上,透著詭異的殊麗。
她雙眼無神,沒有焦距的往周圍亂掃,一群人圍著她,居高臨下看著她,是什麼樣的目光?
獵人新奇的?賭徒貪婪的?高官蔑視的?芸芸眾生冷淡的?
這一幕不知和哪一幅景象重疊,徐幼靈突然抱住頭,止不住的顫抖。
倪哲暗覺不妙,湊近道:“是我們,徐幼靈你看清楚,這是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江燃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觸碰徐幼靈的肩膀:“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被你從地下拳場救出的那個……”
“啊!啊!啊!彆碰我!彆碰我!”徐幼靈突然高聲尖叫,目露驚恐,止不住的後退,那宛若初生小獸一般脆弱易碎的模樣看得江燃心頭一緊。
明明之前在地下城時,她還是好好的。
倪哲沉沉地看了江燃一眼,收回目光後,將一隻手上的黑色護腕取下,不動聲色地向徐幼靈靠近。
等到徐幼靈意識到想要反抗,眼上已是一片黑暗。
倪哲轉身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徐幼靈慢慢安靜下來,目睹此番場景,和徐幼靈有過交道,了解她過去的兄弟中,不少鐵骨錚錚的大老爺們都悄悄紅了眼眶
當年她也才十八歲,十八歲啊,一個無限可能的年紀。
徐幼靈雖然冷靜下來,但倪哲還是敏銳的通過她僵硬的後背察覺到她的不安。
他歎了口氣,牽著徐幼靈冰涼的小手向上,同時用牙齒扯開另一隻手的護腕,單手係在眼上。
徐幼靈摸索著向上,碰到了和她一樣料子的護腕,蒙在另一個人的眼上。
“彆怕”
“有我在”
另一片海域之上,程錦潤指揮人把陸生從海麵撈起時,周圍的海水一片血紅。
按照陸生的囑咐,他一麵讓人把陸生抬到臨時搭建的病房,緊急從市內調來醫生,一麵派人跟陳其臨那邊交涉。
陳其臨不蠢,在下海大範圍搜救無果,目光立馬鎖定了駐紮在就近海域的不同團體。
陸生是地下城的,目標顯眼又刻意沒有隱藏痕跡,被盯上也是理所當然。
隻是陸生……
經過六年前人口販賣一役,他本就被不少仇家盯上,這次一根筋地圍在陳家城堡周圍,被敵人偷了個巧,被捅了,就這樣還敢下海救人。
真是嫌自己命長了。
臨海的一處小彆墅,微風送來海水的氣息,高樓林立的城市就在不遠處的地方。
“倪哥,幼靈姐還沒醒嗎?”
江燃揣著不同早餐店的招牌美食站在門口,探著腦袋往屋裡看。
倪哲反手關上門,接過早餐:“怎麼還沒走”
江燃到底是青澀,心思毫不掩飾全掛在臉上了:幼靈姐救過我,我想謝謝她”
倪哲似笑非笑:“你幼靈姐可不缺好弟弟”
江燃著急解釋道“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感恩幼靈姐,她是個好人,我……”
倪哲話裡帶著笑意:“怎麼還發起好人卡了,行了”
他拍了拍江燃的肩膀,正要離開,腳步一頓又折了回來:“你在我們這也呆了不少時間,今後有什麼打算?”
此句正中江燃下懷,他眼睛一亮:“我想加入MH公司”
MH公司,就是徐幼靈和倪哲共同組織的團體,也是這六年兩人聯手打下的基業。
倪哲眸色一沉:“你了解過我們公司嗎?你知道我們公司是什麼性質的嗎?你知道我們公司創建的目的是什麼嗎?”
“江燃,地下拳場是給你腦子打壞了嗎?你還是個小孩子?”
江燃愣了好一會,倪哲作為老大雖然看著不好惹,但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倪哲生氣的樣子。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醒,你們既然救了我,就肯定不是壞人啊,我呆在這的幾天,大家夥對我都很好,我很喜歡這裡的氛圍。”
“我聽林叔說過,你和幼靈姐這幾年陸續搗毀了國外好幾個灰色資本鏈,他說幼靈姐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地下城。”
“如果不是幼靈姐,我早死在拳場上了!我不想有人和我是一樣的下場!被人賣了還傻傻為人數錢!”
倪哲安靜良久,認真地盯著江燃的眼睛說道:“不是徐幼靈救了你,她就是你的救世主,她就是什麼所謂的好人,英雄!”
江燃睜大雙眼:“哥,你怎麼能這麼說幼靈姐,你……”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徐幼靈走了出來,她的發色掉了七七八八,隻有一點綴在發尾,像極了草率的挑染。
江燃立馬止住話,閉了嘴。
倪哲就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醒了?睡的怎麼樣?”
徐幼靈瞟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覺睡了跟沒睡一樣,一晚上連軸轉做著夢”
倪哲挑眉:“真是稀奇,我以為你喝了那麼些海水,晚上應該不停的跑廁所,居然還能睡著”
徐幼靈沒好氣地肘擊倪哲的腹部。
倪哲嘶了聲退了一步:“你這老做夢的毛病是不是會傳染啊,我昨晚也沒睡好”
徐幼靈調侃道:“彆是怕我一覺睡不醒擔心的吧”
倪哲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佯裝驚魂未定:“可不是嘛,小祖宗,我可怕死了”
江燃在一旁看著,尷尬的笑也不是走也不是,隻覺得兩人的磁場誰也融不進來。
徐幼靈察覺到,搶過倪哲手裡的早餐,朝江燃揚了揚,笑著說:“走吧,林叔在一樓,我們下去 ,大家夥一起用個早飯”
倪哲也跟沒事人一樣,攬住江燃的肩膀
“走走走”
一樓,一群男人正圍著一隻小貓咪逗弄地不亦樂乎。
林叔搓著手哎呦哎呦地叫喚個不停:“輕點,都輕點,我家二寶剛洗,乾淨著呢”
那小貓很是傲嬌的翹著小尾巴,愣是一個人也不給碰,滴溜溜的大眼睛瞄準了一個帶著金絲眼眶的男人,討好的湊了上去。
旁邊的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這小貓也是個顏控”
“就是,逮著人家不放”
更有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瞧著手上捏著幾條命的大男人,化作嚶嚶怪:“讓我也摸摸嘛”
其他人一陣惡寒。
林叔也是一幅自己好好的大白菜被豬拱了的痛心疾首的樣子。
“這娃子,有了男人忘了爹!”
男人扶了扶眼鏡框,儼然好脾氣的模樣
徐幼靈看著心癢癢的,小跑過去。
“呦,幼靈姐醒了啊”
“快給幼靈姐抱抱,哪有小貓不稀罕香噴噴的女孩子的啊”
徐幼靈眉眼彎彎地想伸手去抱小貓咪。
可那小貓咪之前在眾人麵前乖順的很,碰到徐幼靈突然炸起全身的毛,凶巴巴地朝徐幼靈叫了聲,抬手就是一爪子,噌的一下竄出去好遠。
徐幼靈手背赫然出現三道血痕。
眾人驚愕,立馬圍上前噓寒問暖,反應快的馬不停蹄跑去找醫生。
徐幼靈收回手,局促地拿手蹭了蹭褲子,站了起來。
倪哲皺起眉抓住徐幼靈的手腕:“去處理一下”
徐幼靈抽回手腕,安慰地笑笑:“沒事沒事,都彆圍在這了,早飯還沒吃吧,該吃飯吃飯啊,還要乾活呢,彆想偷懶耍滑啊”
徐幼靈走後,江燃心神不寧,扒了幾口飯就想去看望徐幼靈,被倪哲拽回座位。
“哥你乾什麼”
“讓你吃飯”
“幼靈姐受傷,我想去看看”
“你看看,她就能好了?”
“我……”
倪哲剝了個茶葉蛋放在他碗裡:“回去吧,我查過你的履曆,大學不錯,不乾拳擊以後也有條路可走,我沒查你為什麼缺錢,但這筆錢我給你,當借你的,有錢再還”
江燃有些詫異,倪哲屬實看著不像個好心的人。
倪哲見他這副樣子,挑起眉毛:“怎麼?就我看著不像個好人?”
江燃撓了撓頭:“不是,就是沒想到,但哥,你都願意借錢給我,為什麼就不能讓我進你們公司?”
見他非要探個究竟,倪哲大拇指劃過碗沿,邊角處立馬見了紅。
“你喊林叔的那個,六年前是地下城的人,是當年參與境外人口販賣案的一員,徐幼靈就是經他手販賣的”
江燃愣住了
“沒賣成,這個老頭就一點善心,徐幼靈長得像他那個女兒,□□後被暴屍荒野,“二寶”,就叫那隻貓的名字,所以徐幼靈被放了”
“戴金絲眼睛那個,出了名的企業家,被自己老婆和情夫陷害,坐了十幾年的牢,徐幼靈和他在牢裡有過交道,出來後替他申冤,那男人出來一是殺了他老婆和情夫,二是和我們達成商業合作,公司有一半的盈利都是他創造的”
“滿臉絡腮胡的那個,祖上幾代都有案底,到他這基因突變一門心思想當警察,公安不收,他自己一身好本領無人識,徐幼靈帶他回國,幫他謀一份正經體麵的職業花了近三年”
江燃聽到此處,張了張嘴想插一句話
倪哲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你會覺得我在誇徐幼靈,但不是。
“林叔既然參與當年一案,除了留下徐幼靈算得上良善,其餘的可謂罪無可恕,但林叔為人老奸巨猾,對地下城了解頗深”
“企業家那幾年呆在監獄裡,能在這樣的群體中屹立下來,憑的是心性,也是狠戾的手段,更不要說他的商業頭腦了“
“想當警察的那個,家庭對他的影響不可謂不深,他是在地下賭場被徐幼靈挖到的,當時欠債無數,甚至索性想殺了債主,徐幼靈幫他還了錢逼他戒了癮為他謀職,看中的就是他一身好功夫”
倪哲結束了冗長的陳述,其實他從不愛講這些廢話。
“徐幼靈不是聖人,她敢馭虎,是為了與虎謀皮,黑白融合便會造就渾濁的灰,光與影的界限從來都是模糊的。”
“江燃,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