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Love i……(1 / 1)

等一個十年 春和景明Liz 19266 字 7個月前

“Love is pain

Don’t say goodbye ”

——《Falling U》

七月,湘鎮。

陽光帶著倦意籠罩著這座充滿詩意的小鎮上,橘黃色的光刺破雲朵鋪了一路,反射著銀色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

蘇歲安從老舊的班車上下來,拖著行李箱,踩在擱腳的石子路上,點著手機不停地翻著地圖,她抬眼,用手擋住了刺眼的陽光,往前走了幾步,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照片,沒錯,是這座房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黛色屋瓦,整體偏清雅的彆墅,一座紅色的大鐵門屹立在自己眼前,蘇歲安伸出白皙的手指,輕輕敲門,在安靜的小鎮裡,聲音格外突兀。

門開了,一個踮著小腳滿頭銀發的老人開了門,她張張嘴,臉上說不出的驚訝:“安安?是安安嗎?”

蘇歲安取下遮陽帽,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如一泓清水,蕩漾著橘色的光芒。

“奶奶,是安安啊。”

蘇歲安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她扶住沒回過神的奶奶道:“奶奶,我們進去說。”

老人把手裡的鐵盆放在一邊,用龜裂的手摸著她光滑細膩的臉,顫顫巍巍地說:“安安,你來了。”

蘇歲安握住老人的手,看著她如刀痕一般刻在額頭上的皺紋心疼地回答:“嗯,安安回來了。”

老人對於蘇歲安有些難以表述的親情之深,蘇歲安的父母感情不是很好,自蘇歲安懂事以來兩人就開始了沒完沒了的吵架,小到做飯,大到教育孩子,每天家裡除了日常的談話,就隻有他們的大吼大叫和砸東西的聲音。

這個暑假蘇歲安結束了中考,躲避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聽蘇母說,蘇歲安上高中就離婚。

蘇歲安早已麻木,她先前收拾好行李買了張車票跟他們開口說自己要回老家,兩人都在氣頭,誰還關心這麼多,擺擺手就讓她走了。

她從沒見過這麼大意的父母,也從未覺得這是一個家庭。

而隻有來到了湘鎮,她才能感受到奶奶給予她的愛,那份愛是如海洋一般寬廣,沒有任何心悸,也沒有任何壓力的。

蘇歲安很喜歡和奶奶呆在一起。

奶奶進屋給她倒了杯水,握著她的手捏著她的臉說:“我們安安高了,瘦了,是不是在城裡沒好好吃飯?”

蘇歲安搖搖頭說:“沒有啦,我吃的很多。”

奶奶不相信,指著蘇歲安瘦削的臉道:“蘇睿是不是老是和你媽媽吵架啊?”

蘇歲安一愣,她不想要奶奶扯進這場無關於她的戰場,她抿了口水答道:“沒有,他們挺好的。”

隻是說完,內心有幾分痛。

奶奶看著她眼睛裡充盈著淚水,也不願在提這些事,自己的兒子兒媳過得好不好她又不是不清楚,隻是委屈了她的孫女了。

蘇歲安扯開話題,她有些得意地說:“奶奶,這次我中考考了全市第二,文科第一!”

老人笑著摸她的臉,欣慰地說:“好,安安最厲害了。”

蘇歲安的父母雖然在感情上麵欠缺了許多,智商上麵卻遺傳給了蘇歲安很多,再加上自己的努力,在城裡的一所小初中也創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智商是她引以為豪的優點,她發誓自己要更努力,不要像他父母將自己青春投入在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裡。

老人給她鋪好床,蘇歲安的房間在走廊儘頭,白色和粉色的主調,十分少女風,就連裡麵許多家具都還和她之前離開時一樣,沒有一點變化,乾淨得一點灰都沒有,看來奶奶經常打理她的房間。

她放好行李,躺在軟而大的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她一扭頭點開屏幕,是好友唐芸發來的微信:“到了嗎?”

蘇歲安起身拍了張窗外的照片發給她:“到了。”

沒過多久唐芸就發了一串感歎號:“天呐,你家鄉這麼美!!!”

蘇歲安點開圖片放大,的確,小小的窗欞掛著幾串風鈴,隨風搖曳,窗外有一顆粗壯的古桐樹,沐浴著溫暖的陽光,霧氣像一塊幕布拉開,呈現的是難以言表的美。

總而言之,一種法國油畫的恬靜美。

蘇歲安發了個“嗯”,對方的視頻電話就打過來,兩人天花地墜聊了很多,等掛了電話往窗外一看,天色已經黑了,她感到喉嚨有些發乾,端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就聽到奶奶在下麵喊:“安安,幫奶奶去街口買帶鹽。”

“好。”

蘇歲安應了聲,從抽屜裡拿了一把錢就披著外套出去了。

夜晚的小鎮儘管是盛夏,卻也會有時有時無的風刮在臉上,夏季的風總是不安躁動,吹著有種彆樣的情。

她小跑著過去,天空如潑了墨的畫,星星就是點綴的亮粉,近在天邊卻又遙不可及,月光照在地上一圈一圈,輕軟得像晶瑩的果凍。

到了街口的商店,她推開門,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櫃台後麵是一個頭發微短的少年,皮膚如一塊白玉一般細膩,在光下泛著淡淡的粉,他的袖口微微挽起,眼型狹長,一雙修長的手懶懶地搭在玻璃櫃台上,暗黃的燈打在他手上,不得不說真的很養眼,他的一雙長腿撐著,手臂支棱著在玩手機,聽到有人進來微微抬起眼皮,不冷不熱地說了句:“要什麼?”

“有袋裝的鹽嗎?”

少年往後麵瞥了一眼,很草率,他又低下頭,淡淡的答了句:“沒。”

蘇歲安被他愛答不理的態度惹毛了,她微微抬起下巴忍著怒火道:“你還沒認真看呢?”

少年頭也沒抬:“這店又不是我開的,要的話你自己找啊。”

蘇歲安把怒火壓在心底,進了櫃台就開始找。

櫃台很窄,少年的脊背和她的背貼著,這麼看還有些親密,少年微微偏頭起身,俯視她:“找個東西要這麼大動作?”

蘇歲安回頭剛要反擊,卻發現眼前的少年很高,逆著光看不清臉,隻是身上清冷的氣息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嘴。

她的頭發絲微微蹭著他的喉結,癢癢的,而她卻渾然不知,對視了好久,少年終於開口:“看夠了嗎?”

蘇歲安臉一紅,彆過頭發出鬱悶的聲音:“我讓你幫我找你又不幫忙……”

少年毫不客氣打斷她:“我幫你叫老板,買完快點滾。”

最後一個字重重地吐出來,沒有一絲猶豫,甚至有幾分譏諷,蘇歲安也是個直性子,昂著頭反駁:“好啊,麻煩你了。”

少年抬起眼眸,離開櫃台拿起貨架上充電的手機找號碼,蘇歲安麵前的陰影終於離開了,她悄悄籲了口氣,探頭看他。

少年的側臉就這樣露在她的麵前,棱角分明的側臉打著光,他的睫毛長而翹,就像黑鳥的長羽撲閃著,前額的頭發微微垂下來,與他剛剛桀驁不馴的語氣形成了強烈反差

——長得那麼乾淨帥氣,乾嘛一副臭脾氣?

少年撥通電話,隻有淡淡的幾個字:“有人,快點。”

然後解決問題。

他放下手機,蘇歲安忍不住了,她憋住笑指著他說:“你怕電話費太多了?”

少年並沒有覺得好笑,他把修長的手插進兜裡麵無表情地說:“我是覺得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浪費太多時間。”

……

空間一瞬間安靜了。

蘇歲安收回手也跟著插進兜裡,努著嘴不發話了。

少年沒理她,繞過她繼續打遊戲。

兩人也就安靜了一小會,簾子被撩開了,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衝進來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逸哥,哪呢?”

他抬眼看著眼前靠在貨架邊表情隨意的女生,不禁感歎一句:“好漂亮啊……”

蘇歲安笑笑:“你就是老板?”

男生撓撓腦袋憨厚地回答:“對,這個店是我爸爸的。”

蘇歲安很喜歡和樸實沒有架子的人打交道,她伸出手與他握了握:“你好,我是蘇歲安。”

男生也露出一個禮貌地微笑:“我是胡璟,很高興認識你。”

他走近幾步抽了張紙邊擦汗邊衝少年抬抬下巴介紹:“這是我朋友,幫我臨時看一下店。”

蘇歲安撩撩頭發,眼神卻沒有停留在他身上:“建議你以後換一個態度好一點的人看店,以免影響生意。”

少年緩緩抬頭,按了鎖屏鍵毫不猶豫回複:“建議你以後不要招攬一些不懂禮貌的顧客,影響心情。”

男生一愣,看著他們兩個互懟還如此對稱,無聲讚歎。

空氣又安靜了許久。

男生看著冷場,他拍拍蘇歲安的肩膀安慰道:“哎,彆生氣,這是我哥們,人挺好的,你想想誰還會義務幫你看店。”

蘇歲安挑眉:“嗯,你選的人你開心就好。”

……

少年微微起身,走到蘇歲安麵前停下腳步,垂眸看她。他真的比蘇歲安高很多,蘇歲安低著頭不說話,像一隻小貓,剛剛還張牙舞爪,現在秒變乖巧小綿羊。

他微微俯身與她平視,抬起她的下巴說:“嗯,是挺開心的。”

他的眼睛除了乾淨就隻有冷寂,如幽深的潭水,使人發冰。

蘇歲安被迫與他平視,他的力度並不輕,鬆手後下巴紅了一塊,她吃痛地揉著下巴瞪他,眼神卻收斂了很多,少年抬起身語氣帶著笑意:“蘇歲安?”

被喊道名字的人抬起頭不知所措地看他,他的眼裡卻沒有笑意,平靜如水:“記住你了。”

然後擦過她的肩爽快地離去,如風一樣,帶著少年獨有的氣息。

蘇歲安愣在原地,她不知道的是,從那一刻,她的青春戲劇才算是真正拉開了序幕……

第二天早上,蘇歲安揉著惺忪的雙眼點開手機,唐芸一早給她發了信息:“安安你看,全市第一耶!”

蘇歲安邊下樓邊盯著手機看,是一個高大男生的背影,很瘦,卻又有令人垂涎三尺的寬肩大長腿,白色的T恤紮在黑色西褲裡,腰微微收緊,隔著手機屏幕和衣服都能感受他勾人的身材。

【歲歲平安】:“還不錯耶,不知道正臉怎麼樣?”

【芸芸眾生】:“聽他們說還可以耶。”

【歲歲平安】:“你知道叫什麼不?”

對於這種提問大家習以為常,誰不想知道全市第一是誰呢?

【芸芸眾生】:“好像叫孟逸。”

孟逸?名字挺好聽的,蘇歲安撐著腦袋,要是是一個極品大帥哥就更不得了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敘說身邊有趣的事,自然也少不了昨晚發生的“商店大戰”蘇歲安嫌打字太慢,發了一大段語音吐槽那個男生,說他多麼無禮傲慢,跟一隻孔雀一樣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這一頓臭罵算是用上了蘇歲安將近十六年的語文積累,就差沒爆粗口了。

唐芸也不停附和她:“對啊,怎麼這樣啊?”又突然問了句題外話,“長得帥嗎?”

蘇歲安腦子沒轉過來,她“啊”了一句思索片刻發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麼這麼問?”

唐芸在電話裡笑笑,她神秘地說:“小說裡那種得理不饒人的男生不都長得很帥嗎。”

蘇歲安:“……”這哪門子道理啊?

唐芸不逗她了,反而蘇歲安自己承認了:“長的還行,就是脾氣臭了點。”

唐芸咂咂嘴,往嘴裡塞了塊西瓜含糊不清地說:“帥就行了,拽一點沒關係。”

……那也不是一般的拽啊。

兩個人又絮絮叨叨聊了很久,話題也從雜事轉到了學習上,唐芸用紙巾擦擦嘴問:“你考了全市第二不得去一中?”

蘇歲安不置可否,她是從一個很普通的初中畢業的,能闖出這樣一番成績已經很不錯了,往年的前三不是在一中初中部就是二中,這次竟然落在了一個小小的郊區初中部,這可是讓大家大為震驚,都想認識認識這位優秀的女生。

本來蘇歲安收到成績以後就接到了電視台的采訪,說是讓她介紹自己初中三年如何努力以及怎麼做到文科排名第一,要知道她可是拉了文科第二將近十五分,這對於競爭壓力很大的湘城可是史無前例,但蘇歲安做到了。

她並不想露麵,推掉了邀請就回了老家,她希望用這一個暑假來靜養身心,為接下來緊張的高中生活做準備。

可是沒想到回老家第一天就碰上了一個不好對付的主。

兩個人聊了一下暑假的規劃就掛了電話,蘇歲安揉著脖子來到餐桌慢條斯理地撕著麵包往口裡塞。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霧,把湛藍的天空縫補成一塊藍色的小手帕,上麵還有白色的雲朵悠悠地飄。

蘇歲安很喜歡湘鎮的慢生活,她總覺得這是一個愜意舒適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這裡沒有父母無儘的爭吵。

她突然想起還沒有和父母打電話,他們也沒發消息問她情況,但作為晚輩她還是禮貌地發了條短信報個平安,順便問問兩個人怎麼樣之類的問題。

——還能怎樣,不是吵架就是冷戰。

蘇母倒回得挺快,也就三個字:在上班。

和她人一樣,毫不拖泥帶水。

蘇歲安用虎口捏住下巴,想了想說辭又打字過去:注意身體,不要吵架。

對方回了個“嗯”,沒有下文了。

她翻看著兩人的聊天記錄,一年下來發微信次數少得可以掰腳指頭數,最近一次發微信還是中考的時候蘇母在外地出差給她發的一張截圖——上麵是中考分數截屏,然後對方又是一個“嗯,很厲害”,平淡得毫無波瀾。

蘇歲安和父母感情關係稱不上親密無間,但也算不上疏遠,有物質方麵的需求她也會開口,隻是除了物質方麵的請求以外,似乎就沒有了共同語言。

這大概就是最親密的陌生人。

她“啪嗒”一聲鎖了手機屏幕,想出去溜達幾圈,順便激起自己遺失的回憶,今天的天氣倒是溫暖許多,沒有夏天的燥熱,卻有著黏糊糊的風拂過她的臉,有些膩人。

轉了幾圈又回到了昨天光顧的小商店,昨晚燈光太暗了,看不清全景,現在是白天,商店就這樣乾淨利落地展現在自己眼前,她駐足瞥了一眼招牌,跨進門檻掀起簾子朝裡麵望去。

胡璟右手握著筆在紙上“唰唰唰”的寫些什麼,聽見簾子撥動的聲音聲音抬頭笑道:“嗨,你來了。”

蘇歲安點點頭,剛準備大步進去卻又縮住腳蹙蹙眉頭往裡麵打量,似乎在躲避什麼。

胡璟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笑著打趣:“逸哥今天沒來,他一般晚上替我看店。”

蘇歲安這才放心進來。

兩個人坐在一起閒聊了一會,胡璟抓了把瓜子給她,蘇歲安邊嗑邊問:“他到底誰啊?”

胡璟筆一頓,抬頭問:“誰啊?”

蘇歲安把瓜子皮一丟,漫不經心地說:“昨晚那個犟脾氣啊!”

胡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憋住笑:“你是說孟逸呀。”

蘇歲安一愣,嘴裡的瓜子皮差點吐他臉上:“你說啥?孟逸?”

胡璟被嚇到了,傻傻地點頭重複:“對啊,孟逸。”

啊呸。

蘇歲安願意相信全市第一是個傻子都不相信會是那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她偏著頭思考良久猛地一拍桌子:“他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他中考多少分?”

胡璟被嚇得不輕,他拍拍胸脯回複:“不清楚,反正我隻知道他和我們一樣大,都是今年中考畢業生。”

蘇歲安平靜下來,那就對了嘛,怎麼可能是他。

她剛想說些什麼,簾子被人重重掀起,他們不約而同往門口看去,孟逸背著光,影子拉的很長,他穿著棉質的T恤,搭著一條黑色長褲,顯得腿筆直修長,再往上看是一張生人勿近的清冷臉龐,透著濃濃的寒意,他的到來算是給商店降了溫。他的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樣子有些痞,這讓蘇歲安想到一個詞——街溜子。

她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來,然後朝胡璟做了個嘴形:“你不是說他晚上才來嗎?”

胡璟一臉無辜:“我沒說一定啊?”

兩個人捂著嘴你擺你的動作,我擺我的動作,孟逸站在門口冷笑了聲,從冰箱裡拿了瓶冰水擰開蓋子仰頭一倒,喉結滾動,水珠順著那條線直下,透進了他的衣服裡……

不是吧,怎麼他喝水也有幾分帥氣?

蘇歲安被迷住了,孟逸大概對注視的目光比較敏感,他把水一扔朝她這邊一看,眼神說不清的隔閡。

那眼神莫名有些讓人心虛。

蘇歲安汕汕回過頭繼續和胡璟閒聊,孟逸微微頷首朝他走來,那淡淡的薄荷香就衝進蘇歲安鼻子裡,充盈著她的大腦,那一刻,她的大腦就這樣斷路了。

孟逸微微俯身,溫熱的氣息席卷而來,毫無征兆的迸發在她的耳邊,就像夏日黃昏微熱的海水撲騰著腳心一樣,融化著她的心。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他的聲音懶懶的,莫名有些好聽,像陽光下氤氳著水霧的泡泡,“啪”的一下鎖住了她的心。

蘇歲安最抵製不住的就是美男計,她緩緩彆過頭,結結巴巴說:“沒什麼啊……”

一刹那她又清醒過來,往後移了身子與他保持距離:“乾嘛湊那麼近?”

胡璟在一旁看得不敢出聲,孟逸忽然笑笑,笑意還未及眼底就收住,他微微起身道:“你是王奶奶的孫女吧?王奶奶是個很和善的老人家,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孫女這麼刁鑽?”

蘇歲安梗著脖子反擊:“那我還說湘城全市第一和你同名同姓,怎麼你就和人家差了這麼遠?”

孟逸往嘴裡塞了顆薄荷糖頭也不回地問:“你還認識全市第一?”

蘇歲安一提到成績信心就直逼頂峰:“當然,畢竟都是全市前三,認識很正常。”她大概也覺得眼前這個人不學無術,肯定成績不好。

孟逸懶懶地把手臂交叉搭在脖子後麵道:“我覺得全市第一不太想認識你。”

蘇歲安挑眉:“嗬,你又知道了,彆某些人中考連高中的門票都沒有就酸了。”

孟逸把糖一吐,徑直朝她走來,與她保持一個拳頭的距離,薄荷味彌漫她的鼻尖:“好啊,我們到時候看看全市第一理不理你?”

蘇歲安鼻尖的薄荷味忽得又退開,似乎剛剛是一場夢,把她又從幻想中拉了回來。

胡璟以為他們要打起來了,連忙插在兩個人中間打圓場:“好了好了,逸哥彆生氣。”他又從桌上拿了瓶水給他,“消消火。”

孟逸垂眸瞥了一眼那瓶布滿水珠的礦泉水瓶,扭頭就走,蘇歲安愣在原地回過神,朝他的背影吐了口口水:“拽什麼拽?”

胡璟把水擱在桌上語氣又無奈又著急:“我的小祖宗耶,逸哥不是你想惹就惹的。”

蘇歲安吐掉最後一口瓜子皮“刺啦”一聲踢開凳子指著自己的鼻尖說:“那我告訴你,我蘇歲安也不是好惹的主!”

胡璟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欲哭無淚……

這幾天蘇歲安晚上窩在家裡預習高一的知識,下午就去商店和胡璟閒聊。這幾天倒是沒看到煩人的孟逸,心情舒暢了許多,要不然哪天還沒進入高中的校門就氣得先進醫院了。

這天下午,蘇歲安帶了一點奶奶做的綠豆糕到商店裡,切了兩塊給胡璟,胡璟看見綠豆糕也顧不上乾正事了,托起一塊綠油油的糕點就往嘴裡塞。

蘇歲安也咬了一小口,甜甜的卻沒有一絲膩味,綠豆香彌漫在唇齒中,奶奶還特意往裡麵加了一點薄荷,所以咽下這塊綠豆糕,口齒中還有令人回味的刺激感。

總而言之,很好吃!

蘇歲安邊嚼邊向胡璟炫耀這是自己選的食材,隻有高端的食材才能得到了如此這樣的一盤美食,正打鬨著,門口的簾子忽然一撥,蘇歲安警惕地閉上了嘴。

進來的是一個小麥色皮膚的男生,前額的頭發被打濕了,還滴著水,他笑臉盈盈地走進來卻發現裡麵還有一個陌生人。

——還是個女生。

蘇歲安嘴快,她推開糕點盤子開口道:“來客人了。”

胡璟沒忍住笑出來,他擺擺手道:“這是賀爽,我和逸哥的好朋友。”

賀爽靦腆地笑笑,算是打了招呼,黝黑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紅暈——和胡璟一樣,第一次見到長得如此動人的女生難免有些害羞。

蘇歲安一見不是孟逸,心中懸著的心落下了,她抽了條板凳遞給他笑嘻嘻地說:“坐吧。”

賀爽放下球用水淋乾淨自己的手,無意瞟到了桌上微微反著光的綠豆糕驚歎了一句:“哇,這綠豆糕看起來還不錯。”

蘇歲安把盤子移過來道:“我奶奶做的,你嘗嘗。”

賀爽激動地搓搓手,捏了一個就往嘴裡塞,還不忘說了句:“好吃!”

蘇歲安被他這副模樣逗得捧腹大笑,三個人就這盤綠豆糕算是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蘇歲安也是在這個下午聽到了胡璟口中關於孟逸家裡的事。

“孟逸的父親之前是一名醫生,後來棄醫從商成為了一名商人,他母親是一名國際設計師,家裡經濟條件是三個人中最好的。”

蘇歲安咂咂嘴——難怪那麼拽……

“隻是哪怕兩人感情再好,也抵不過病情的來臨,孟逸他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世,孟逸就隻好和他父親一起生活。後來他父親又給他找了個後媽,聽說也是一名設計師,還是他親媽的同事,隻是孟逸對她很排斥,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不過那個阿姨對他也挺好,但由於孟逸的冷漠,兩人平日裡不說話也不線上聊天,如隔了一層厚厚的冰,散發著寒氣。”

“孟逸不喜歡這個後媽,再加上正處於青春期,叛逆心理嚴重,經常三天兩頭不回家,自己在外麵住,一旦放寒假暑假就回老家陪自己的奶奶,在他為數不多的親戚朋友裡,他的祖母永遠是第一個。”

——在他心裡,他的祖母比他命還重要。

“他小時候性子調皮,有時砸壞彆人家玻璃不敢吭聲,也是祖母拉著他去低三下四道歉,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定要成為一個不讓祖母擔心的孩子。”

“隻是後來初二,祖母因為癌症永遠的離開了他,下葬那天他沒哭,眼淚永遠停留在眼眶裡,隻是到了晚上他經常會想起祖母有多好,那一段美好的時光終究還是回不去了。”胡璟接著說。

“從那一刻起,他更不愛說話,每天性子也變得冷到極致。”

“到了中考這段時間,原本沉默的他性格也更加怪,這就是為什麼你們兩一見麵就吵架。”

蘇歲安托著下巴不說話了,原來他和自己一樣都是家庭出現變故,怪不得性格這麼差,她突然有些心疼了。

胡璟說完用手在嘴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手勢:“彆亂說,逸哥不喜歡彆人議論他家的事。”

蘇歲安比了個“OK”,勉強扯出一個笑:“知道。”

因為自己也受到過一樣的傷害,於是總能產生情感共鳴。

胡璟這才放心地拍拍胸脯。

天色不早了,蘇歲安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不知不覺跳到六點了,胡璟用水把她的盤子衝洗乾淨,拿餐巾紙擦乾淨遞給她:“回家注意安全。”

蘇歲安點點頭,掀開簾子往家裡走。

到了晚上,蘇歲安吃完飯“蹬蹬蹬”跑上樓,拿起手機充好電點開預習視頻開始學習,也不隻學了多久,她突然感到肚子一陣絞痛,下麵黏糊糊的,她一愣

——來生理期了?!

她風一陣跑到洗手間拉開褲子一看,還真的來了!

她猶豫片刻拉開一點門縫朝外麵喊:“外婆,有衛生巾嗎?”

王琴在廚房做醃菜,聽到蘇歲安的聲音也顧不上手裡的活跑到洗手間門口問:“要毛巾啊?我給你拿一塊。”

……她忽然想起王琴那個年代沒有這種東西用。

她又回了一句:“沒事了外婆,你自己忙你的吧!”然後她輕輕掩上門。

終於,在做了一番心理鬥爭,蘇歲安一狠心抽了一大張紙墊在褲子上一拉,裝沒事人出去了,又揣起手機拿好錢往商店走。

七月傍晚的小鎮街道隻有幾盞昏暗的路燈發揮著作用,在沒有燈光的路上隻有月光大片大片撒在地上,蜿蜒成一條銀色的河。

蘇歲安走了十分鐘,掀開簾子,胡璟坐在櫃台後打遊戲,聽到簾子撥動的聲音眼睛也沒抬道了句:“歡迎光臨,要什麼自己拿。”

蘇歲安看他忙裡偷閒的樣子有些搞笑,她從貨架上選了兩包衛生巾丟在櫃台上,撕了一粒薄荷糖塞嘴裡含笑道:“什麼遊戲這麼好玩?”

胡璟聽到聲音愣住了,他鎖住手機屏幕抬頭看著在橘黃頂燈照耀下眼睛如蕩漾著漣漪的水,平靜動人的蘇歲安結結巴巴道:“安安姐?你怎麼來了?”

他又瞥了一眼櫃台上兩包衛生巾“哦”了好幾句,一邊幫她裝好東西,一邊接過錢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你彆告訴我爸,要不然我完了……”

蘇歲安憋住笑,空氣中是青檸的清新香:“好啊,你給我打個折就不說。”

胡璟一副苦瓜臉:“安安姐,這我也做不了主啊……”

蘇歲安提過袋子道:“開個玩笑而已,大家都是朋友,互相理解。”

胡璟感動得淚水都要蹦出來了。

蘇歲安掀開簾子一笑:“先走了。”剛邁出去的腳又縮回來,補充道,“彆玩手機啦,好好站崗!”

胡璟做了個敬禮手勢。

蘇歲安剛走,胡璟意識到什麼跑出來喊:“安安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蘇歲安抬頭注視著黑壓壓的天空,除了有幾顆微微發光的星星,就是無儘的黑。

她搖搖頭:“你做你的生意,我可以自己回去。”

胡璟不放心,但蘇歲安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到家給你發信息。”

胡璟不好強求,目送著她離開。

家裡離商店距離不算近,蘇歲安怕無聊把耳機盒從口袋裡拿出來抽出一隻塞進耳朵裡,她的戒備心一向很強,隻用了一隻耳機,剩了另一隻耳朵聽取旁邊的動靜。

眼見隻有兩分鐘的路程了,蘇歲安突然聽到自己正前方有“突突”的馬達聲,她敏覺的抬頭,幾輛黑色的機車橫停在路邊,擋住了她的去處。

蘇歲安皺皺眉頭,捏著鼻子杜絕難聞的機油味,剛想繞過去從車上下來了一個染著紅色頭發的男生,一顆銀黑色的耳釘發著亮光,格外顯眼,他抽抽嘴角擋在她麵前笑道:

“小妹妹去哪兒?”

蘇歲安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刺鼻的酒味,擤了擤鼻子冷淡地說:“關你什麼事?”

紅毛樂了,第一次看見她這種人不帶怕還敢與他正麵對抗的。

蘇歲安也不是吃素的,她一把摘掉耳機揚起下巴毫不客氣地說:“請你讓開,我還有事。”她怕紅毛沒反應,搖著手裡的手機補充道,“要不然我就報警了。”

紅毛臉上的笑一僵,他本就是剛從少管所出來的混混,一聽到警察就像戳痛了自己的內心,他眼睛猛地竄出一團火焰,握住蘇歲安的手腕把她手機搶過來重重摔在地上,“啪”的一下,刺兒的聲音從她的耳邊炸開,手機儼然成了一具殘骸。

蘇歲安還沒反應過來,紅毛把她用力一推,她重心不穩直接朝後麵摔去,不幸中的萬幸,後麵是一塊帶有下坡的草坪,就這麼一摔,還隻是扭到了腳腕。

蘇歲安疼的說不出話,眼淚都要擠出來了,她忍著痛抬頭對上了紅毛凶狠至極的目光,如野獸的蘇醒,似乎要撲上來無情地撕咬她。

紅毛眼中的怒火還未完全褪去,他站在坡上俯視她,輕蔑地說:“信不信我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你敢?”

蘇歲安清楚地聽到這個聲音來自紅毛的背後,她探出腦袋吃力地往外看,卻發現光亮中遮擋住一片陰影——一個高挺的身軀擋住大片的光,緊接著,她看到了一雙帶著冷冽而平靜情緒的眼睛

——是孟逸。

蘇歲安也顧不上痛了,隻覺得被他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不得丟人丟到彆人家?她撐著身子慢慢站起來,想要離開這個汙濁之地。

“站住。”

又是他的聲音,隻不過這次帶了點情緒,是充滿命令的口吻。

蘇歲安的腳底像是粘了膠水,挪不開步伐,隻得停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孟逸。

孟逸輕輕滑下坡站在紅毛麵前,語氣中有幾分鄙夷:“少管所沒蹲夠,還出來撒野?”

紅毛低著腦袋,眼神卻有著不服氣。

誰都知道眼前這個男生打架不要命,做事也是雷厲風行,哪怕沒有見過本人都對他的事情和背景有所聽聞,他護著的人,沒人敢動。

孟逸插著兜站在風裡,發絲微微立起,整張臉低沉著,蘇歲安從未見他笑過,仿佛這張臉被凍住,永遠隻有這一個表情。

紅毛和他對視一下心裡一陣發抖,他顫顫巍巍走到蘇歲安麵前扶住她的手臂想要帶她上去。

蘇歲安被他前後反差弄的莫名其妙,剛想解釋自己可以孟逸又開口了:“彆碰她,臟。”

紅毛隻好尷尬地收回手。

孟逸上前幾步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冷冷地說:“還不走?”

紅毛悻悻地看了他一眼,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隨著馬達聲再次響起,幾輛機車揚長而去。

孟逸瞥了一眼她的腳腕,語氣緩和了些:“可以走嗎?”

蘇歲安試著走了幾步,腳腕像是被無形的枷鎖緊緊勒住,疼痛難忍。

孟逸大概看出了她的窘迫,握住她的雙臂扶著她:“試試看這樣呢?”

在孟逸的幫助下,蘇歲安的確能正常行走,隻是他仍然把握不住力度,手臂被捏的發疼。

到了上坡,蘇歲安往上爬了下,發現腳腕隻要微微一扭就疼的不行,她試了好幾次也沒成功,無奈之下,她隻好把目光投向孟逸。

孟逸瞥了一眼她,這才注意到她的五官:小巧精致的臉蛋,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嫣紅的嘴唇和曲線柔和的鼻梁組成了一張娃娃臉,不得不說,還挺好看。

孟逸垂下眸,長長的睫毛突然撲閃幾下,緊接著他一隻手托住她的上半身,另一隻手從她的膝蓋窩裡過去,打橫把她抱起,蘇歲安沒反應過來,害怕得圈住他的頸部,撲麵而來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蘇歲安感到自己動作不對,探出頭看他,那張小臉紅的可以滴血:“那個你不是說我臟嗎?為什麼要帶我上去?”

她特意避免了“抱”這個字,生怕引起兩人不適。

孟逸看都沒看她:“我說他臟,讓他彆碰你。”

哦。

然後,蘇歲安識趣地閉上了嘴。

上來以後孟逸把她放下來毫不留情地說:“真重。”

蘇歲安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我體重還沒九十斤呢!”

孟逸淡淡瞥了她一眼:“重。”

……跟這種人無法溝通是吧?

蘇歲安看見遺留在路邊袋子拾起來對他深深鞠躬道了句謝扭頭準備走,卻被後邊一股力量拉了回來。

不是說她重嗎?力氣這麼小拉人怎麼這麼大力?

“袋子裡是什麼?”語氣出奇的嚴肅。

蘇歲安忍住火反頭和他“耐心”解釋:“這是衛生巾,知道嗎?我來生理期了。”

她說要留意了一下孟逸的表情——嚴肅得她從未見過。

許久孟逸才接過她的袋子拎起來說:“你自己看看,這種貼身之物進了泥水還能用嗎?”他放下袋子丟在一邊補充道,“能不能有點常識?”

在昏暗的路燈下,蘇歲安瞥了一眼露出一個角的衛生巾袋子,上麵布滿了灰色的泥水,東一塊,西一塊,的確很臟。

她低下頭不滿地反駁:“那我還要用啊!”

孟逸往前走了幾步朝一個窗戶大喊一句:“胡叔,借一下你的電動車去買東西。”

接著大大的窗口裡探出一個人影,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從窗戶裡丟出一串鑰匙,被他穩穩接住。

他把車鑰匙繞著修長的手指轉啊轉,然後握定開鎖鍵,隨著遠處一道亮光和一聲“嗶嗶”聲,車開了。

孟逸把車推出來從前麵的筐子裡拿出一個頭盔給她粗魯地按上,蘇歲安的頭被迫帶了一個加大版的男士頭盔,卡著脖子有些彆扭,她剛想調整一番,一隻帶有溫度的手拂過她的手背:

“彆動。”

她冰冷的手突然觸到了一絲溫暖,拂過她的心,仿佛來到了充滿暖意的花海,她就這樣漸漸淪陷……

孟逸調整了一番一步跨上電動車拍拍後座:“上來。”

蘇歲安扣緊頭盔扣子,搖搖晃晃上了車,孟逸沒等她坐好就啟動了車輛,蘇歲安嚇了一跳,緊緊環住了他的腰,他的腰很細,雙臂環住還留了些空隙,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縈繞在她的鼻頭,減輕了夏天的燥熱不安,充盈心中的,是抵擋不住的心動。

他微微回頭,眸色在黑暗中看不出一絲情緒:“抱夠了嗎?抱夠了就鬆手。”

蘇歲安雙眸如星一般閃爍,剛閃過他的眼卻又低下,回避了他的目光。

他腰上一鬆,剛剛被緊緊勒住地緩不過氣,現在腰上仍然有夏日的風吹過,恢複了涼涼的觸感。

兩人一路沒有交談,孟逸是話不多,蘇歲安是不敢說。

僵持了一路,直到看到商店,蘇歲安才如看見救命稻草,還沒等車停穩,她就摘掉頭盔肆意地呼吸空氣,然後一跳,這下好了,原本一動就疼的腳腕再一次被扭到,她半蹲在地上倒吸涼氣。

當時的孟逸隻感到後麵一輕,緊接著就看到蘇歲安狼狽地蹲在地上揉腳腕。

他微微垂眸,罵了句:“活該。”

蘇歲安疼的眼淚都掉出來了地,顧不上形象大喊:“你知不知道憐香惜玉這幾個字什麼意思怎麼寫啊?這種美好精神品質怎麼你一點也沒學到?”

孟逸下了車環臂淡定地看她,目光停留片刻後,胡璟從商店裡出來,手裡還拿著鑰匙,看樣子是準備關門了。

他一臉驚訝地看著在地上揉腳腕流淚不止的蘇歲安,然後把目光移向毫無表情的孟逸,呐呐開口:“逸哥,安安姐,你們怎麼?”

蘇歲安撐著站起來撐出一個笑,從她語氣中都可以聽出摔得不輕:“我來買點東西。”

胡璟想去攙扶她,卻被孟逸眼神警告,胡璟無可奈何,指著蘇歲安說:“逸哥,她都痛成這樣了,不幫不行啊。”

蘇歲安一瘸一拐朝他走來擺擺手:“沒事,我自己可以走。”

她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孟逸身上,而是徑直走進店裡。

她拿了兩包衛生巾遞給她,胡璟掃了條形碼隨口問道:“之前買的不夠?”

蘇歲安搖搖頭:“路上有點小事,弄臟了。”

胡璟看著她用潔白的門齒咬住下唇,也不敢多問,報了個數給她,蘇歲安把手伸進兜裡,錢不夠,隻能買一包。

她咽了口口水,剛想把日用的拿開,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覆在上麵,接著是一句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都買了。”

蘇歲安扭頭看他,少年的骨相很好,下顎線棱角分明,該柔和的地方十分柔和,清秀的五官,一點英氣點綴,還有幾分生人勿近的氣息散發,多種氣質冗雜在一起,卻又那麼和諧。

蘇歲安還想說什麼,孟逸從黑色運動褲裡拿出一張紅票子遞過去,抬抬下巴,眼神緩和了些:“就那幾包,都要了。”

胡璟往後看了一眼,零零散散還有幾包,日用的夜用的都有,他算好錢拿了個袋子包好,係了個緊緊的結給他,往計算機上摁了幾串數字抬頭道:“九十,找你十元。”

孟逸慵懶地抬抬眼皮,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小學加減法還要用計算機?”

胡璟嘴唇崩成一條線,他把尷尬的眼神投向蘇歲安,她無辜地引來戰火,忙打圓場:“很正常啦,大家都有犯錯的時候。”

孟逸悠然地轉過身,眼睛裡的情緒漸漸變濃:“嗯,難怪你中考數學一百一十五都沒有。”

然後。

蘇歲安的嘴角也崩成了一條線。

怎麼說話這麼直?

再說了也是題目很難好不好,填空題的最後一個出的奇奇怪怪,害得她把最後的精力全放在了壓軸題上,才導致她數學沒有考好。

不得不說,蘇歲安的數學成績在全市前三十中還是非常顯眼——就她一個沒上115……是的,其他二十九個人數學最低分都有115……

蘇歲安氣得想把他頭擰下來。

胡璟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錢找給他,孟逸沒要,淡淡開口:“耽誤你下班時間了,小費。”

胡璟感動得又是鼻涕又是淚。

孟逸眨眨眼,想到什麼一樣,靠著貨架眸光流轉,微微抬眼:“有治摔傷的藥嗎?”

胡璟點點頭,從玻璃櫃裡拿出一盒藥給他:“這個,正好十元。”

孟逸斂眸,目光在胡璟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到那張落單的十元錢上麵,抬抬下巴:“抵了。”

胡璟傻眼了,不是小費嗎?

蘇歲安看著胡璟窘迫的表情笑笑,安慰道:“小事,他不也陰陽我。”

孟逸沒理她,扭頭莫名衝她笑笑,他的笑很明媚,眼角微微彎起,兩個小小的梨渦就這麼展現在她眼前,蕩漾著青春的氣息,那平時冷冰冰的態度在那一刻蕩然無存,那雙純黑的雙眸很亮,竟透露出淡淡的溫和。

蘇歲安心跳慢了一拍,這是她這一個月第一次看見他笑,身上的氣質完全大反轉,反應過來時孟逸已經出去了,她提著袋子剛跟上去突然想一件事:他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的成績的?

正當疑惑之時,胡璟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微微往下扯,蘇歲安沒站穩,白了一眼動作粗魯的胡璟道:“乾嘛?”

胡璟壓低聲音生怕被孟逸聽到:“我的天,安安姐你是第一個讓逸哥笑的異性!”

蘇歲安歪頭,沒懂他意思。

胡璟鬆開她,微微起身,那雙眸子一閃一閃:“我跟他呆了快十年了,還從沒看見過他對異性笑……”

“不騙你,真的!”

蘇歲安眼皮跳了跳,咬著唇玩味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忍著笑說:“他是臉部癱瘓還是臉被凍住了,天天跟個製冷機一樣嗖嗖放冷氣,不怕凍死人。”

她停頓片刻拍拍傻眼的胡璟:“兄弟,聽我一句勸,這沒什麼好驚訝的,製冷機會笑,應該隻有驚悚。”

說著,她自己沒忍住笑了笑,擺擺手揚長而去。

出了店門,孟逸拿著頭盔扔給她,蘇歲安忍著腳痛伸長手臂接住,吃痛地吸了口涼氣,也沒正眼看他,淡定地帶好頭盔一大步跨上去,車身不穩,差點往旁邊倒去。

“你力氣怎麼這麼小?這都握不住?”這回是蘇歲安先開口,語氣有幾分逼人。

孟逸咽了口氣,剛想回話被蘇歲安一把接過話尾:“你不來我來。”

孟逸考慮到她還是個傷員,扶住車子沒理她,兩個人迎著晚風默不作聲,蘇歲安倒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隻是孟逸咽不下這口氣,想釋放卻又沒有途徑。

到了王琴家門口,蘇歲安抓著袋子一步一步挪到門口敲門:“奶奶,我回來了。”

隨著急促的腳步聲,王琴把門打開,臉上滿是擔憂:

“你個小兔崽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急死我了!”

她嘴裡念著往她後麵瞥了一眼,孟逸下了車靠在邊上,嘴裡還含著一粒薄荷糖。

“王奶奶。”見她往這邊看,孟逸把手從褲兜裡拿出來向前走了兩步。

“孟逸?”王琴又看了一眼蘇歲安,“是他把你送回來的?”

蘇歲安怕她奶奶多想,剛想搖頭王琴就走上前拉住孟逸的手連連道謝:“哎呀,孟逸真的學習成績又好又善良,謝謝你送我們家安安,她這孩子就是不省心……”

“奶奶!”蘇歲安生怕她一激動把自己的臭事全部倒出來,紅著臉喊她。

孟逸也扶著王琴笑笑:“王奶奶,您孫女確實有點調皮。”

雖然是笑,但她沒感到一絲笑意。

王琴指指蘇歲安扶住額頭道:“就是啊,跟男孩一樣,調皮得很……”

在自己敵人麵前暴露本性,蘇歲安想一頭撞牆。

話還沒說完,王琴話題一轉問道:“你是怎麼接到安安的?”

蘇歲安愣住了,要是被王琴知道自己受欺負,她老人家也受不了這麼大刺激,她趁王琴不注意朝他做手勢,孟逸淡淡看了一眼,也沒做回應,拉著王琴解釋:“奶奶,安安她肚子疼,我看見了就把她接回來了。”

算他聰明,還知道借題發揮。

等等,那句安安又是什麼鬼?

怎麼莫名有些親切和……曖昧的氣氛在空中。

王琴點點頭,她把目光聚焦在緊張不已還故作鎮定的蘇歲安上麵,一會便移開目光慢慢走進去把門敞開些道:“來都來了就先進來坐坐,到時候再回去也不遲。”

孟逸“嗯”了一聲插兜跟了上去。

蘇歲安也一瘸一拐慢吞吞地挪進去。

孟逸停住腳慢慢回頭,丟出一句話:“能走嗎?”

蘇歲安沒理他,孟逸也由不得她,轉過身子扶住她的手臂道:“扶穩,彆摔了。”他的語氣有幾分少見的溫柔。

蘇歲安沒地方搭手,一把撈住他的腰。

孟逸:“……”

今天的第二次了,還有完沒完?!

蘇歲安感受到了身邊的人寒氣逼人,她直接把整個身子賴他身上不鬆開,嘴裡振振有詞:“你太高了,我扶不到其他的部位,就隻好扶腰了。”

嗬嗬,這年頭性騷擾還有理由了是吧?這麼會辯論怎麼不去當律師?

孟逸終究還是怕她摔跤,攙扶著她,哦不,準確來說是拖著她往門口走。

上了樓,孟逸在她房間門口止步,蘇歲安抬頭,那雙大而亮的眼睛眨啊眨,一瞬間融化了孟逸的心,他輕輕嗓子解釋:“我不進女生房間的。”

蘇歲安也不裝了,狠狠推了他一把,一個大白眼甩到他臉上:“搞得好像你很紳士一樣……”

孟逸懶得跟她爭,剛要下樓偶然瞥見蘇歲安露在外麵的腳腕有擦傷的紅色印記,心一揪,把她拉到房間道:“就一次,給你擦個藥。”

蘇歲安:“……口是心非的男人。”

他輕輕挽起她的褲腿,白而細的小腿露出來,本就乾淨沒有一絲傷痕的腿突然來了一道長長的血痕,總有些讓人心疼,孟逸蹲下來拿出藥膏擠出一點,把她的腿放到自己大腿上,蘇歲安覺得有些彆扭,抽回腿害羞地說:“你乾嘛?”

孟逸頭也沒抬:“都摸過我腰了,還怕我占你便宜?”

蘇歲安:“……要不要這麼直白?”

雖然孟逸脾氣臭了些,但是他的動作很輕,蘇歲安還在發呆地盯著他的臉看時就已經塗完了,孟逸旋緊蓋子擱在桌子上說:“彆碰水,每天塗兩次。”

蘇歲安收回腿低頭看了一眼傷疤,往上麵吹幾口氣,然後抬頭看著他:“大概多久能好?”

孟逸靠著桌子俯視她,眼神平靜似水:“快的話一個星期,慢的話可能半個月。這個主要看你在療傷過程中有沒有好好避免再次碰傷它。”

蘇歲安把褲腳輕輕放下來,點點頭。

孟逸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時針已經指到十一點了,他擺擺手道:“不早了,先回去了,你也早點睡。”

蘇歲安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又回想起剛剛替她塗藥的情景,少年的身姿挺拔,在燈光下脖頸處的皮膚如瓷白一樣無暇,那麼耀眼,那麼引人注目。

他仿佛就是上帝的一件精美的工藝品。

蘇歲安拿著衣服洗了個澡,掩上被子打算修一會手機,卻發現手機摔得稀巴爛,無從著手。

這下好了,本來還答應要給胡璟發信息說她到家了,突然想起家裡還有一個座機,她跑下去撥通了胡璟他們家的電話,隨著“嘟嘟”的等待聲,胡璟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安安姐?”

蘇歲安咬著手指彆扭地說:“我今天手機摔壞了,就很晚才跟你說。”

胡璟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窩在沙發裡說:“沒事,逸哥都跟我說了,你沒事就好。”

蘇歲安差點沒拿穩話筒:“孟逸跟你說了?”

胡璟坐起來拿好手機放在耳邊“嗯”了一句,補充道:“安安姐,逸哥人挺好的,隻是有時候說話衝了點,不過說到底,你是我見過第一個逸哥主動幫忙的異性耶。”

蘇歲安嘴一鬆,疑惑地“啊”了一句,胡璟被她的行為逗笑了,抿了口水潤潤喉嚨:“是真的。”

蘇歲安整個人都飄到了蓬萊仙境,悠悠然然,胡璟喊了好幾句也沒把她拉回來,直到王琴係下圍裙喊了一句:“安安,快睡覺了!”蘇歲安才匆促道了一句“拜拜”就掛了電話。

胡璟在一旁偷笑,而她不會知道的是,孟逸就在旁邊。

剩下的幾天蘇歲安呆在家裡養傷,偶爾用座機和唐芸聯係,有時胡璟也會提著幾袋水果和零食來看她,隻是過去了一個星期,她都沒有看到孟逸。

胡璟一邊給她剝橘子,一邊說:“逸哥我都好幾天沒看到他,他也沒跟我說去哪了。”

蘇歲安用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藍而萬裡無雲的天空,一點點小團的雲簇擁在一塊,如一張柔軟的大床,風輕輕拂過門口的風鈴,發出動人的聲音,胡璟從側麵看到她眼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哭了?

還沒等胡璟抽紙巾給她,蘇歲安就扭頭,眨著大眼睛道:“過幾天我可能就要回湘城讀書了,這一段時間可能都要分彆了。”

胡璟把紙收回去自己擦擦手點頭:“嗯,我們還不在一個學校,也隻有寒暑假才能碰麵了。”

蘇歲安低著頭,他可能不和自己在一個學校,隻是短暫的相處時光讓他們沒有幾天是在和平相處,現在回憶這些日子,竟有些淡淡的後悔湧上心頭。

隻是彆人不知道,對於她來說,那個商店,是她和他戲幕的開場白。

她的青春,伴著夏天的風,轟轟烈烈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