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乙葭離開的那一天,天氣特彆好,溪苑的所有人都特意留出時間來送她。
周雲筱說:“這一間房會等你回來。”
葉琳和王璿說:“乙葭姐,期待我們下一次一起過生日。”
麥冬說:“下次來了一起去晨跑,早上的後溪村真的很好看。”
球球給她送了一個小禮物,蔣蔓說是他們之前上山祈福求來的小福袋。球球拿著福袋慢慢地走到她的跟前,一字一頓的說:“姐姐,給你。”
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隻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卻像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麥冬招呼大家拍一張合照,之後眾人對著鏡頭齊聲道:“楊乙葭,我們等你回來。”
楊乙葭握著行李箱的杆子,看著鏡頭眼眶濕潤,她深呼了口氣,笑說:“好。”
周在溪送她到機場和舅舅他們集合,許是因為即將分彆,一路上兩人都異常沉默。
機場人流量大,周在溪緊牽著她的手,推著行李箱進去。
楊乙葭忽然扯了扯他的手,停下腳步不在前進。
周在溪停下,轉身正對著她,輕聲細語道:“怎麼了?”
她低著頭,“我不想走。”
周在溪抿了下唇,鬆開抓著行李箱的手,往前走了一小步,抱住了她。他輕輕地摸著她的頭,親吻她的額頭,“我們很快就能見麵的。”
他說:“舅舅他們就在前麵等著我們了。”
楊乙葭離開他的懷抱,抱著他的脖子踮起腳尖,閉上眼睛在他的唇角親吻了上去。
“我會乖乖的,好好養病的。”
周在溪揉了揉她的頭發,唇角微彎:“好。”
楊乙葭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舅舅打來的電話問他們到沒有。
周在溪很快看到舅舅他們的位置,掛了電話後就牽著她走過去了。
他們沒待多久,機場的廣播就響起來了。
楊乙葭一直到坐上飛機後都覺得不真實,她仍然覺得自己的身邊應該是周在溪才對的。她這會兒應該在他家裡等著他下課回來,然後他們一起準備晚飯,一起去散步,看電影。
而不是,她坐在飛機上,然後在飛機落地之後就馬不停蹄的進去醫院。
舅舅說,媽媽他們已經到上海了,也給她找好醫院安排好一切了,就等她人到了就行。
她不敢相信之後的自己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飛機即將啟程。
她轉頭看向窗外,看著飛機遠離地麵,看著越來越渺小的星光,然後閉上了眼睛。
她和舅舅舅媽的位置不是一起的,他們就在她的前麵幾排。旁邊位置的人似乎是起身後又坐了下來,耳機裡的音樂聲將這些都覆蓋住了,不過楊乙葭並不在意。她此刻滿腦子都是周在溪。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碰了一下的她手臂,她才睜開了眼睛。
因為想哭眼眶總是濕潤的,所以她的睜開眼睛看到機內刺眼的光線時還有些適應不過來。旁邊的人又動了下她的手臂,楊乙葭顧不得那麼多,直接轉頭看了過去。
她張了張嘴巴,在看到旁邊的人後,要說出口的話就這樣堵在了喉嚨裡。
周在溪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說什麼,她什麼都聽不到。
耳朵裡全是音樂的聲音。
周在溪笑著摘下她的耳機,問道:“楊乙葭小姐,你怎麼回事,總是丟三落四的。”
她怔怔地說:“我、我掉什麼了。”
“這個。”周在溪將一把鑰匙放在她的手裡。
楊乙葭認得這個,是她在溪苑住的那間屋子的鑰匙。
她把鑰匙握在手心,齒痕硌著她的手掌心,是真實的。她麵前的人也是真實的。她聲音哽咽,問道:“你怎麼會……”
周在溪握上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我陪你去。”
“可是你不是要上課嗎?”之前周在溪就說過要跟她一塊回去,但被她拒絕了。因為她不希望他總是為了她,而頻繁的調課換課。
“趙逸願意跟我換。”
“那也不行!”她神情嚴肅。
“下次不會了。”他撒嬌求好,“彆生氣,好不好。”
楊乙葭抿唇笑了起來,她歪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說:“下不為例。”
他摸著她的臉,說:“好。”
接下來的時間裡楊乙葭精神特彆好,不再閉眼休息,也不戴耳機。她像是第一次坐飛機的小朋友一樣,似乎對什麼都感到好奇,什麼都要問一問才甘心。
這樣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下飛機後。
舅舅他們看到周在溪也很意外,除了打趣他們幾句之外,就沒說什麼了。
來接他們的除了她的表弟,還有她爸媽和弟弟。
楊乙葭還在跟著周在溪說話,麵前就跑過來了一個人,很快,她的臉頰上就變得火辣辣的疼了。
這一巴掌很響,機場裡的人幾乎都聽到了,紛紛將視線投到他們這來。
周在溪反應過來後,便將楊乙葭護到懷裡。
他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中年婦女,眼底的戾氣都要溢出。
打了一巴掌之後她似乎還不滿意,還想要去扯楊乙葭出來打。
舅舅他們反應過來之後,也趕緊上來攔在她。
楊乙葭捂著自己的臉,瞳孔震動,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人,她顫著聲音道:“媽……”
“彆叫我媽。”媽媽指著她說,“你現在出息了,什麼都自己決定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媽嗎?”
舅舅說:“姐,這在機場呢,那麼多人看著你乾什麼呢。”
弟弟楊寶駿也攔著媽媽,說:“媽,有什麼話回家再說。”
爸爸也上去勸說:“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人都看著呢。”
舅媽直接拉著媽媽往外走出,一邊說話安撫她,一邊回頭說:“寶駿,你來送我們。”
楊寶駿應聲好,他看了楊乙葭一眼,神情.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歎了口氣就走了。
舅舅走過來看了她一眼,然後對周在溪說:“麻煩你看著點她。”
然後拉著爸爸離開,又示意表弟留下來送他們。
楊乙葭仍然神情恍惚,眼淚大顆大顆地掉。
周在溪心疼的抱著她。
他轉頭看向表弟,說:“麻煩你先把行李送回去吧,之後我再送她回去。”
表弟看了他懷裡的楊乙葭一眼,點點頭。
他給周在溪報了他的電話號碼,然後說:“有事打電話給我。”
他們全走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機場裡的行人依然來來往往,周在溪仍然緊緊抱著楊乙葭,一直到她的細弱的哭聲停下。
周在溪問她:“累嗎?我們去找個地方坐好不好?”
楊乙葭抓著他的衣服點點頭。
他們叫了輛出租車,然後在附近的藥店買了冰袋和藥膏,
天有點冷,周在溪小心翼翼地將冰袋,然後放到楊乙葭的臉上。
冰袋觸碰到她火辣辣的臉頰後,楊乙葭倒抽了一口涼氣。周在溪著急問她:“是不是弄疼你了?”
楊乙葭搖搖頭,她想要扯唇笑一笑,但唇角一拉就牽動了臉頰,有些痛。她隻好忍著,說:“不疼。就是有點冷。”
周在溪頓了下,隨即把身上的外套脫下披到她的身上:“冰敷一下再上藥,你忍一忍。”
她點點頭說好。
他們的距離很近,她清楚的看著周在溪的顫動的長睫毛,以及他微微蹙著的眉毛。楊乙葭抬起手,將他的眉毛撫平:“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都不愛皺眉的,怎麼現在那麼愛皺眉。”
“皺眉不好看,你以後彆皺了。”她說。
周在溪:“好。聽你的。”
楊乙葭又想笑一下,結果剛扯嘴角,右邊臉頰又牽動了起來。
她無奈歎了口氣:“還沒好嗎?好冷啊。”
周在溪看了一眼手表,說:“還有幾分鐘。”
幾分鐘很快過去,周在溪才放下冰袋後手掌就被楊乙葭握住了。她說:“你的手也很冰,我給你捂熱。”
周在溪笑:“不急,先給你上藥。”
風呼呼的吹,有落葉從樹上掉落。公園裡沒什麼人,很是安靜。
“你不應該跟我過來的。”
周在溪拿藥的手頓了一下。
“我現在這樣太狼狽了。”她說。
周在溪沒有說話,沉默著用棉簽蘸上藥膏,輕輕地往她的臉頰上塗了上去。
楊乙葭咬唇看著他。
擦完藥,他將垃圾丟到一個袋子裡,然後打上死結,放在旁邊。
他抬眼看向她,伸手將她的頭發挽到耳後,輕聲說:“對不起。”
楊乙葭不解,蹙了下眉。
周在溪接著說:“我應該可以更好的保護你的。”
如果他注意力再集中一點,注意一下周邊的情況,她就不會被打到了。
“這怎麼能怪你。”楊乙葭抓著他的手,放到嘴邊哈了口熱氣,“彆把什麼問題都攬到你的身上,這並不是你的錯。”
“我媽那個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回來之前,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了,隻是有點沒想到,她會直接在機場打我。”她苦笑了一下,“還真是一點麵子也不給我留。”
她抬眼看向周在溪,笑說,“怎麼著,也得等我男朋友不在的時候再打我嘛。看吧,在我男朋友麵前打我,看他多心疼。”
她這樣一臉輕鬆,笑嘻嘻的想要哄他,周在溪就更加難受。
他不知道,她回來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周在溪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她舅舅打來的電話。
楊乙葭說:“接吧。”
周在溪接聽後,舅舅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們去哪裡了,怎麼還不回來。還有小乙的手機怎麼還關著機,她現在怎麼樣了。”
楊乙葭直接拿過周在溪的手機,說:“我們在公園,很快回去。”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舅舅才開口說:“是你啊。”
下一秒,媽媽暴怒的聲音就傳來了。
“他們在哪裡,怎麼還不回來。她又想跑走是嗎?”
楊乙葭好脾氣的說:“我不會跑走。”
許是怕她又聽到媽媽罵她的話,舅舅趕緊說:“行行,掛了。”
掛了電話,楊乙葭便把手機給周在溪。
然後將他的外套脫下還給他,從椅子上起身,說:“我們過去吧。”
周在溪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眼底情緒黯然:“我們彆過去了。我帶你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楊乙葭搖搖頭:“走不了了。”
“為什麼?”
她一本正經道:“因為我的身份證都在包裡,包不是被我表弟帶回去了嘛。”
周在溪說:“我們可以用彆的方式離開。”
楊乙葭沉默幾秒,笑了:“可是我現在不想走了。”
“我想試一試。”
周在溪不說話了。
這是當初他對她說的話,他還能說些什麼。
“彆擔心。”她雙手捧著他的臉,道,“頂多是被罵一頓,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還有舅舅他們在呢,你忘記我說的啦。”
“你是舅舅的寶貝外甥女。”
“對。我是舅舅的寶貝外甥女。”她笑著說,“但我也是堅強的楊乙葭,是風吹雨打都不怕的蘆葦。”
楊乙葭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看著他穿上衣服,拎上垃圾袋。
他們出去打了車,往舅舅家去。
她看著車窗外快速掠過的景色,手被周在溪握著。她從窗戶上看著他的側臉,心裡苦澀的笑了笑。
昨晚半夜在溪苑的時候,她流鼻血了。
她的預感很不好。
她想了一夜,她和周在溪之間或許注定是不能長相守的。
她不能再依賴著他,粘著他了。
萬一,萬一他們真的分開了,他該怎麼辦。
她不敢去想他之後的日子。
或許他們現在就分開才是對的,見不到麵,不用整日膩在一起,不用習慣身邊都有對方的日子。這樣,就算以後分開了,也能好受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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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家裡氣氛壓抑,所有人都沉默著等他們回來。
經過機場的那一遭,周在溪從進來的那一刻就時刻將楊乙葭護著,注意著她母親的情況。
果然他們一回來,媽媽就從凳子上跳起來,指著她罵。
楊寶駿一直站在媽媽的旁邊,時刻拉著她。
“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怎麼,是想要等到死了再讓我們去收屍嗎?都生病了還亂跑什麼,你的腦子是什麼做的。”媽媽說。
“媽,彆說了。”楊寶駿拉著媽媽。
楊乙葭十分平靜,她鬆開了周在溪的手,往前走,“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媽媽冷嗬了聲。
爸爸趕緊說:“回來就好了,接下來就聽話彆亂跑了。”
“我看你也收拾收拾就去醫院吧。”媽媽說。
“先吃飯吧。”舅媽打圓場說,“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都累壞了。”
避免再次起爭吵,舅舅接著說:“現在也挺晚了,醫院明天再去吧。我讓小山跟那邊說一聲。”
楊乙葭的表弟小山就在醫院工作,舅舅對表弟使了下眼色,表弟趕緊接話:“這確實晚了,現在過去也安排不了檢查。”
晚飯是在舅舅家吃的,過程定然也是嚴肅沉悶。
周在溪坐在楊乙葭的身邊,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有機會向爸爸媽媽鄭重的介紹他。
她說周在溪是她的男朋友後,桌上的人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也是,之前舅舅就將偶遇他們兩個的照片都發在群裡了。現在他又跟著過來,怕是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的關係不一般。
隻是媽媽對周在溪十分的不滿意,始終冷著臉。她甚至還誤會了楊乙葭是因為他才辭掉工作,就算是生病也不告訴他們,然後一聲不吭地跑去星光的。
楊乙葭解釋說他們是她去了星光才認識的。
舅舅也幫忙解釋說話。
“小周是個不錯的小夥子,這次還跟著過來,你真是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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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周在溪陪她在附近散了會步。
兩人沒待多久媽媽就打電話過來催她回去了,罵她為什麼又不好好在家裡待著。
沒辦法周在溪隻好送她回去了。
到家門口時,楊乙葭轉身正對著他。
“你明天就回去吧。”她說。
周在溪張了張嘴巴。
楊乙葭接著說:“也彆跟著我們一起去醫院了。”
她不希望周在溪再次麵對她的父母。
周在溪抿了下唇,:“我等你安排好了我就走。”
“不要。你彆去了。我看到你,會不想你離開的。”她說,“彆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霓虹燈閃耀,深夜的上海依然車水馬龍。這座城市似乎是不分晝夜的熱鬨,周在溪在楊乙葭舅舅家附近的酒店開了一間房,和她的表弟聯係,等到第二天又悄悄跟在他們後麵去了醫院。
他聽楊乙葭的,並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
而是在後麵看到她被帶進醫院,辦理好所有的手續。他站在醫院樓下,直到收到她表弟發來消息,看到她坐在病床上看書的照片,告訴他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才放下心來。
他乘上出租車,找了一家花店買了一束蘆葦花,在卡片上寫下一行字後就送到醫院去了。
楊乙葭被安排住院後就等待著接下來的檢查,她拍了一張病房窗外的照片發給周在溪。
告訴他自己一切安好,讓他彆擔心。
消息才發過去,表弟就抱著一束蘆葦進來了。
楊乙葭看到後很驚訝,開玩笑道:“談戀愛後人就不一樣了嘛。”
表弟把花遞給她,說:“不是我買的。”
楊乙葭眼睫顫了顫,看著麵前的這束蘆葦,心顫了一下,她想到了一個人。
白色的卡片被夾在花中,楊乙葭輕咬了下唇,顫著手將卡片拿下,把花放到一旁。即使已經猜到回是誰給她送的花,她的心仍然跳得很快,拿起的卡片上仿佛還留有他的溫度。
楊乙葭小心翼翼地將卡片打開,白色卡紙上被人用黑色簽字筆寫下一句話:
“彆害怕,我會陪你一直走下去,因為你是我的心之所向。”
而這句話的右下角,還畫了一個小型圖畫。
是蘆葦和溪流。
蘆葦會盛開在溪邊,而我也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熟悉的字跡令她鼻尖泛酸,她仿佛看到了他低頭寫下這一句話時的樣子。
“他人呢。”她抬頭看向表弟。
表弟說:“應該還在樓下。”
楊乙葭再也忍不住了,丟下卡片就跑出來病房,等不到電梯,她就走樓梯。
她要見他。
她想見他。
她穿著單薄的病號服氣喘籲籲地跑下樓,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正門前不遠處的周在溪。
她朝他跑了過去。
看到她穿的那樣的少,他忙著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等她走過來後直接給她披上。他輕蹙著眉,“怎麼不披件——”
楊乙葭根本不管他說什麼,直直抱上了他,這是屬於她的溫暖的懷抱。她墊著腳尖摟著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親了下去,然後埋頭在他的懷裡。
周在溪摸著她的後腦勺,將臉埋進她的頸間,他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脖頸上。
周在溪最後還是送她回了病房,陪她待到晚上才不得不去機場坐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