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不見，你怎麼受傷了？”

周在溪的聲音十分的溫暖，楊乙葭久久才反應過來，怔怔地說：“過、過敏了。”

“過敏？”他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腳。

“之前扭到貼了藥膏，我對那個藥膏過敏。”她說。

“那個，你能彆一直站前麵嗎，這樣我壓力挺大的。”她抬眼看他說。其實是她覺得他站前麵會一直看著她腫得不成樣的腳，雖然包紮了，但還是有點醜的。

“抱歉。”他走到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楊乙葭輕輕地搖了搖頭：“你怎麼會來這裡？”

周在溪坦然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過來檢查耳朵。”

“檢查耳朵？”她疑惑道。

他說：“我的耳朵聽不到。”

楊乙葭有些不可思議，但很快就回過神來。她看著他，說：“這樣啊。那你上次拿我身份證，一個人找我，一定很辛苦吧。”

耳朵聽不到，還要一個人拿著她的身份證去找她。在那個那麼多人的地方，他聽不到那些吵鬨的聲音，隻見那些人臉上幸福的笑顏，會不會覺得很孤獨。

周在溪望著她好一會兒，許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會提起那天，好幾秒之後他才笑著搖搖頭，說：“還好。”

楊乙葭又覺得奇怪了：“不過你聽不到，那天怎麼還能和我對話。”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唇語。”

楊乙葭很快回想起那天的畫麵，怪不得那天就覺得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臉。她又問：“那你在學校的那天，和現在，都能聽到我說話嗎？還是也是靠的唇語。”

“現在能聽到，在學校那天也能聽到。”他說，“我戴了助聽器。”

“燈會那天是因為助聽器弄丟了。”

楊乙葭這下終於明白了。怪不得他燈會那天會那麼少話，又會突然拿出手機打字給她看。覺得自己窺看到了對方的隱私，她不好意思地說：“抱歉。”

這兩次和她接觸下來，周在溪是發現了楊乙葭這個人吧，和人相處時好像是小心翼翼的。他覺得她這反應著實有趣，起了逗她的心思：“抱歉什麼？”

楊乙葭覺得他是明知故問，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打探到你的隱私了。”

她一本正經的回答，周在溪沒忍住笑了下：“你這人，還真是怪正經的。”

楊乙葭輕輕皺了下眉。

“你檢查完了嗎？”她不想再和他糾纏這個無聊的話題，便問道。

周在溪點點頭：“完了。”

他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她掛的藥水，問道：“就剩這兩瓶了吧。”

楊乙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點頭。

“行。”他說著就掏出手機敲了起來，靠著椅背，似乎打算一直坐下去。

楊乙葭看著他，有些不解：“行什麼？”

他抬起頭看向她：“我等你啊。”

楊乙葭鼻間發酸，眼眶很快就紅了，為了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她趕緊扭頭看向另一側調整自己的情緒。她這個人，其實淚點很高的。

她不停的吸氣呼氣，眨眼睛，硬生生的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為什麼要等我？”

他說：“你不是來這旅遊的嗎？應該沒認識什麼人吧。”

楊乙葭點頭。

“你現在自己一個人，還需要杵拐杖。做什麼都很不方便吧。”

她還是點頭。

“所以，我等你。”他認真的說。

楊乙葭覺得自己真的要忍不住了，她咬了下唇：“可是我們也才認識沒幾天。”

他點點頭，“確實是。”他頓了頓，接著說，“不過最近學校一直在宣傳雷鋒精神，你就當給我一個機會實踐一下吧。”

“而且，我們還是校友，我還是你的學長呢。”

“就給我個機會吧。”

楊乙葭被他逗笑。

真是奇怪，怎麼之前那兩天都沒發現他是這樣巧言善辯的人，隻覺得他溫柔呢。雖然現在也很溫柔。

“好吧。那就隻好麻煩學長了。”她說。

醫院裡充斥著消毒水醫藥水的味道，稍有一陣風吹來，就將這些味道帶到各處，難聞得很。

楊乙葭覺得口有些乾，環視了一圈發現在門口出有一個售賣機，於是準備過去買。

周在溪注意到她的動作，便說：“要喝水嗎？”

楊乙葭動作頓住，看著他點點頭。

他說：“喝什麼，我去買。”

楊乙葭不習慣麻煩彆人，本能的要拒絕，就見他站了起來，說：“我這個雷鋒還一件事都沒做呢，你得給我一點實踐的機會呀。”

“說嘛，你想喝什麼？”

楊乙葭失笑：“我要礦泉水就好。謝謝雷鋒先生。”

“客氣了，學妹。”他說，“很快回來。”

他很快就走到售賣機前，那邊站著幾個人，他就排了會兒隊。楊乙葭看著他，鼻間發酸，她想起之前自己一個人在北京做化療的時候，那個痛苦的日子。那時候她都沒怎麼哭，可為什麼現在隻是短暫的幾十分鐘她就會那麼想哭。

她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周在溪很快買到了水，他穿過重疊的人流就要來到了她的身邊。結果突然有個老太太攔住了他。他們不知道說了什麼，沒一會兒，老太太還站在原地，周在溪就繼續朝她走了過來，然後擰開礦泉水的瓶蓋，再將水遞給她。

“有個老太太不懂怎麼掛號，我過去幫她。”

楊乙葭點頭：“好。”

“我很快回來。”他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習慣，離開兩次都會重複這一句話。楊乙葭笑著點點頭。他再次離開，大概十分鐘之後才回來。那時楊乙葭已經靠著牆睡著了。

不過她的睡眠很淺，周在溪回來坐下的時候，她就醒了。

周在溪僵了下：“吵到你了？”

她搖搖頭，坐直了身：“弄好了？”

“嗯。後麵有護士帶她了。”

“昨晚睡得不好嗎？”他問。

她點點頭：“不是很好。”

周在溪說：“是太吵了嗎？”

“嗯。住的那裡隔音不太好。”其實她的睡眠質量一直都不太好，更彆說生病之後，有時候半夜她都被折磨起來。而且現在住的那個民宿，環境實在不行，她本來是打算後天換地方的，結果現在腳這樣，又得拖個幾天。

“考慮換地方嗎？”他說。

楊乙葭：“過幾天吧，等我的腳好了就換。”

周在溪本想說自己有家民宿，但這樣說了似乎不太好，像是在推銷。他頓了幾秒：“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我。”

楊乙葭抬眼對上他的視線，那雙溫和的眼中是她的身影，她沒再拒絕：“好。”

“那我們加個聯係方式吧。”他說。

“好。”

“我掃你。”楊乙葭解開手機點進微信，掃一掃都點了出來時才看到周在溪點進的通話，兩人抬眼對視，之後無奈笑了笑。

周在溪換到微信，點開二維碼。

加上之後他就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發給了她：“這是我的電話，我平時看微信比較少。”

楊乙葭將他的電話存進手機：“好。”

醫院裡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他們坐在一起，肩膀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時不時的聊兩句，沒有特意去找話題，而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隨意，自然，楊乙葭真心覺得要是能早一些認識他就好了。

兩瓶水掛完，周在溪去幫她拿藥，然後扶著她離開。

她再次坐上了他的副座，車內清新舒服。

周在溪係上安全帶後問她：“到飯點了，先去吃個飯？”

她說：“好。我請客。”

他輕挑了下眉。

“報答你。”她說。

他笑了，打著方向盤問她：“想吃什麼？”

她說：“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周在溪扭頭看了她一眼。

她解釋道：“我好久沒來了，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你選。”

“那你有什麼忌口嗎？”

“不吃辣，香菜，蔥……”她苦笑了下，“我有很多忌口的。沒事，我吃得不多，你做主就好了。”

周在溪似乎有些意外，但並沒有說什麼：“那我們就找一家清淡一點的，去喝湯怎麼樣？我知道有一家店煲的湯很不錯。”

楊乙葭：“好。”

他們去了一家燉湯館，古香古色還有小包間，一拉上門，就與外麵嘈雜的環境隔絕。這頓飯吃得很舒服。楊乙葭比以往都多吃了兩口。

飯後他送她回民宿，因為她腳上的傷，他還將她送上了樓。

民宿是沒有電梯的，因此周在溪在看到樓梯時，便將視線移到她的腳上：“你早上是怎麼下來的。”

楊乙葭輕鬆道：“就扶著牆，一點一點挪啊。很簡單的。”

她說著還要去示範給他看。

周在溪連忙拉住她：“得了得了，你現在是上樓。總不能是蹦上去吧。”

楊乙葭心說也不是不可以。

周在溪看到她的反應，不禁失笑：“你還真是……”他點點頭，給她豎起一個大拇指。

楊乙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在溪其實也有些無措，不知道是該扶著她上去，還是怎麼樣好。他詢問道：“我扶你還是？”

楊乙葭也愣了下，幾秒之後才結結巴巴地說：“扶、扶吧。”

過程雖然有些艱難，不過總算成功上樓了。

楊乙葭開門後，周在溪便把她的藥給她：“明天要去醫院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她接過藥後快速拒絕。

“不要著急拒絕。”他說。

“這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最近很閒的。”

屋外響起了砰的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他們一同扭頭朝窗戶看去，原來是有人在放煙花。美景不等人，煙花轉瞬即逝。周在溪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記得聯係我。”

楊乙葭緊緊抓著拐杖，最終妥協地點頭：“好。”

周在溪彎唇笑了下：“進去吧。”

楊乙葭進了房間，關上門前說：“路上注意安全。還有，謝謝你。”

她一直趴在門上直到周在溪下樓，屋內還沒有開燈，有些暗，外邊又響起了煙花砰砰響的聲音，彩色的光從窗戶投射進屋子裡，將裡麵的陳設都照亮，很快就熄滅。

黑夜之中，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這顆平靜已久的心臟，耳邊好像再次響起了砰砰的聲音。

她抬起眼眸，注視著窗外，那邊一片寧靜。